第17章 青羽閣前的委屈
- 紅塵一燈
- 夏檐
- 2253字
- 2025-08-23 14:23:59
思過崖的風波,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漣漪雖漸漸平息,但水下深處的暗流卻未必如此。對于阿晴而言,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軌道。地火室的灼熱、轟鳴、以及永無止息的勞作,構成了她世界的全部。
她心里記掛著那位被“禁足”的林先生,偶爾會望向思過崖的方向,但那日地火室內他悄然現身又離去的身影,以及那個安撫的眼神,讓她心中稍安。她將那份疑惑和莫名的悸動深深埋藏,告訴自己,那等人物與她云泥之別,能得他一時善意已是僥幸,不應再有妄念。她所能依靠的,始終只有自己。
這日,她得了孫管事的允準,趁著輪休的片刻空閑,前往外門弟子往來較多的“青羽閣”。青羽閣負責宗門內外物資與信件的收發(fā)流轉。前幾日家中托人捎來口信,說是有信寄至宗門給她,讓她得空去取。
阿晴心中帶著些許期盼。家書于她而言,是枯燥生活中難得的慰藉,是連接她與那份遙遠溫暖的唯一紐帶。
青羽閣前頗為熱鬧,不少外門弟子乃至內門弟子在此交接任務、領取物資或寄送信件。阿晴一身灰撲撲的雜役服飾在人群中顯得格外扎眼,引來一些或漠然或輕視的目光。她早已習慣,只是低著頭,快步走到負責信件收取的柜臺前。
柜臺后坐著一名身著外門弟子服飾的青年,正與旁邊另一名弟子說笑,神態(tài)倨傲。阿晴認得他,此人名叫趙明,據說與某位內門師兄沾親帶故,才得了這份清閑差事,平日最是看人下菜碟。
阿晴深吸一口氣,上前幾步,低聲道:“這位師兄,打擾了。雜役役從阿晴,前來領取家書,煩請師兄查一下。”
趙明仿佛沒聽見,繼續(xù)與旁人說笑。
阿晴等了片刻,只得稍稍提高聲音,又說了一遍:“師兄,麻煩您,取一下信。”
趙明這才慢悠悠地轉過頭,上下打量了阿晴一眼,眼神輕蔑,拖長了語調:“雜役?哪個洞府的雜役也配來青羽閣取信?你們雜役的信,不都是統一由管事代領分發(fā)嗎?”
阿晴一怔,忙解釋道:“師兄,家中確有口信傳來,說是有信寄到了青羽閣,讓我自行來取。還請您通融一下,幫忙查查。”
“口信?誰傳來的口信?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趙明嗤笑一聲,用手指敲著柜臺,“你說有信就有信?青羽閣是你們雜役能隨便來的地方嗎?規(guī)矩不懂?去去去,讓你們管事來!”
周圍有幾個弟子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投來看熱鬧的目光,讓阿晴臉頰微微發(fā)燙。她攥緊了衣角,忍著屈辱,繼續(xù)懇求道:“師兄,孫管事是準了我來的。家中父母年邁,寄信不易,還請您行個方便,只需查一下名冊即可……”
“名冊是你想查就查的?”趙明不耐煩地揮手,像是驅趕蒼蠅,“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再在這里胡攪蠻纏,耽誤師兄們辦事,小心我告到戒律堂去!一個雜役,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刻薄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刀子,刺在阿晴心上。她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她知道,在這里哭只會讓對方更加看不起,給雜役丟人。
她只是想取一封家書而已,為何就這么難?
就因為她身份低微嗎?
委屈和無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幾乎要將她淹沒。她看著趙明那副趾高氣揚的嘴臉,知道再求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就在她心灰意冷,準備轉身離開這讓她倍感屈辱之地時,一道平淡無波的聲音,突兀地在略顯嘈雜的大廳中響起,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她的信,在丙字號柜,最下層,第七格。”
聲音并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整個青羽閣大廳霎時一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聲望去。
只見大廳角落的陰影里,不知何時立著一位素袍男子。他身形挺拔,面容模糊在光影交界處,看不真切,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如同古井寒潭,正淡淡地看向柜臺方向。
趙明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先是一怒,待看清說話之人那平凡無奇(凌崖刻意收斂后)的打扮和感知中那微弱的氣息時,剛想呵斥,卻莫名地對上那雙眼睛,心頭猛地一悸,一股沒來由的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卡住了,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
“你……你是誰?”趙明的聲音帶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那身影卻沒有再回答他,仿佛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便不再關心后續(xù)。他的目光似乎極快地掠過阿晴那泛紅的眼圈和倔強咬著唇的模樣,隨即身影向后微微一退,便如同融入陰影一般,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眾人面面相覷,皆覺詭異。
趙明愣在原地,驚疑不定。旁邊一個機靈些的弟子見狀,低聲催促道:“趙師兄,要不……就去丙字號柜看看?寧可信其有……”
趙明回過神來,心中那莫名的恐懼感還未散去,色厲內荏地哼了一聲,終究還是不敢冒險,嘴里嘟囔著“真是麻煩”,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到后面的丙字號柜,打開最下層。
第七格里,赫然躺著一封有些褶皺的信封,上面正寫著“流云宗地火室役從阿晴親啟”。
趙明的臉色頓時變得精彩紛呈,一陣青一陣白。他拿起那封信,走回柜臺,一把塞給還在發(fā)愣的阿晴,語氣僵硬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拿了快走!下次讓管事來!”
阿晴握著那封失而復得的家書,指尖微微顫抖。她猛地轉頭望向剛才那個角落,卻早已空無一人。
是他……
一定是他!
他又一次幫了她,在她最無助的時候。
可他是怎么知道她的信在那里?他為什么總是出現得如此及時,又消失得如此突兀?
巨大的困惑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被注視著的安心感交織在一起,涌上心頭。她緊緊握著家書,對著那個空無一人的角落,極輕極快地說了一聲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謝謝”,然后低著頭,在周圍弟子各異的目光中,快步離開了青羽閣。
手中的信很輕,卻仿佛有千鈞重,承載著遠方的牽掛,和一份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守護。
而青羽閣的陰影處,凌崖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再次凝聚。他望著阿晴離去的背影,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遠處主峰之上,憑欄遠眺的清虛子微微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位前輩……禁足思過?怕是這流云宗上下,再無他不能去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