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伍哥對于莫昕的來電似乎顯得十分意外,沉默良久才緩緩說道:“莫昕?”
伍哥的反問讓莫昕更是無所適從,心中暗罵,這混蛋是沒存我電話還是忘了我是誰。
“伍哥,是我,莫昕,我已經按你的吩咐到接頭地點了,只是這個地方好像出了點意外。”罵歸罵,莫昕表面功夫依舊做足做好。
“又出了意外?”伍哥的聲音陡然增大,短短幾個字似乎飽含情緒。
莫昕頗為不解,不就是出了點意外嗎?出門在外,誰還沒有個磕磕碰碰了,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還有為什么要加個又?難不成我以前也給他辦砸過什么事?可憐莫昕半重啟的腦子完全回憶不起來伍哥這個又所代表的含義。
莫昕繼續暗罵著伍哥大驚小怪毫無領導水平,一邊秉持著我腦子有病我不怕的放松姿態,并沒在意伍哥提高了音量的反問,接著說道:“對,我現在就在嘉苑小區九號樓樓下,問題是,五樓出了命案,樓下樓上到處都是警察,我被擋在這里上不去。”
“命案?在我讓你去的地方?”伍哥第三次反問,莫昕差點要以為自己是在和復讀機打電話,只是伍哥這次的反問的聲音卻異常的低沉,莫昕似乎還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了杯子摔碎的嘈雜聲。
“對對對。”莫昕已經有一絲不耐煩,到底是誰在問誰。
電話那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等了許久,莫昕忍不住看了眼手機屏幕,確認自己沒被掛電話,又等了一會兒,這才聽到了電話那頭伍哥長長的來自喉間的呼氣聲。
“你再觀察一下,有機會就上去確認一下情況,我去給李飛打個電話。”
“好的。”
莫昕翻了個白眼,有機會就上去看看?說得輕松,那是殺人現場,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莫昕可沒準備好去見死人。
正當莫昕打算掛斷電話了,卻又聽到電話里傳來伍哥的說話聲:“你給我記住,不管最后有沒有找到李飛,離開嘉苑小區前都要給我打個電話。”
還沒等莫昕回話,電話便被掛斷了。
莫昕啐了一口,掛電話不說一聲,沒點素質。隨后抬頭深吸了一口氣,天空中沉重的烏云已然消散,只剩下幾片薄云掛在空中,接下去是黎明將至,還是長夜漫漫?夜空仿佛被人一通亂擦了之后的黑板,尋不到一絲線索。
如果自己還有親人,甚至只要爺爺還能在身邊陪伴著,那自己便不用在這弱冠之年孤獨無助地站在這里了吧,所有的謎團將不復存在,自己也會有一段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在莫昕僅剩的為數不多的記憶中,爺爺依舊占據了其中極其重要的一部分,從莫昕記事開始,他便一直跟隨爺爺生活,爺爺也是他唯一的親人,在記憶中,爺爺就是個放在人群中也絲毫不起眼的小老頭,小干巴個兒,滿頭稀疏銀發,臉上窩窩癟癟,眼陷進去很深,嘴上幾根細黃胡,但他的精神矍鑠,身形硬朗,最大的特點便是眼睛亮,他的眼眶雖深,眼珠卻黑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小井,幽幽地閃著黑光。
這個老頭,僅僅陪伴了莫昕十余年便離開了人世。
至于父母,記憶中已經完全找不到他們的影子,莫昕曾問過爺爺父母的去向,但爺爺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一問三不知,甚至偶爾還會溫柔地摸起莫昕的腦袋,用不知從哪部電視劇里學來的說辭,語重心長地對莫昕說道,你的爸爸媽媽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終有一天會見到他們的。有時候莫昕不禁陷入自我懷疑,他是不是爺爺從外面撿回來的孤兒。
莫昕忽然想起爺爺去世前的某一天,終日游手好閑的爺爺這一天像轉了性一般,獨自一人在家門口的臺階上整整坐了一天,喊他吃飯他也不吃,只是抬頭望著天空發呆,黝黑的眼珠子瞪視前方,臉上也沒有一絲血色。直到太陽快下山了,爺爺才終于站了起來,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取出了一塊造型奇特的令牌,枯瘦的臉龐上難得地裹上了一層莊重。
從今以后,這塊令牌就是你的了,接受了這塊令牌,就等于你放棄了普通人的生活,輔地巡狩,除殘去穢,這些事情就都交給你了。
爺爺是這么對莫昕說的,莫昕還記得那一刻夕陽西下,陽光正好斜射在爺爺的臉上,他的整張臉都泛起了金光,就如那天地眾圣一般閃耀著圣潔的光芒,炫目如夢境。
當時莫昕還未滿14周歲,爺爺說的話他完全聽不懂,但是他至少能明白,爺爺這是在送他東西,二話沒說,興高采烈地便奪過了爺爺手中的令牌,把玩了一陣,才一臉茫然地看向爺爺,詢問起了這玩具該怎么開啟,不會只是一塊破木牌吧。
記憶到這里便結束了,爺爺去世之后,莫昕便時刻將這塊令牌帶在身上,雖然無法回憶起令牌的作用,但作為最親的親人留給自己的寶貴物件,莫昕只有每天將它帶在身邊才會覺得安心。
令牌的大小和莫昕的手掌差不多,正好可以放進貼身的口袋里,它的顏色烏黑,形狀就像是一面盾牌,中間刻著一張面目猙獰的鬼臉,鬼眼赤紅,眉間緊鎖,仿佛正怒視周圍的一切,茫然透著殺氣,它的嘴不成比例地張開著,獠牙自嘴中伸出,舌頭則在口中低垂。最奇怪的地方,便是那鬼臉的四周刻滿莫昕從沒見過的奇怪符號。
這詭異的造型使莫昕不止一次地認為,可能是哪家餐飲店搞的噱頭,爺爺話里的意思,越來越有可能是讓自己繼承他的遺志,去做一名除殘去穢的服務員,出餐取水,不就應是如此嘛。
不管爺爺想讓他成為什么人,這塊令牌對于莫昕的重要性卻是不言而喻的。即使是在莫昕從醫院里醒來,手中也還緊緊握著沾滿鮮血的令牌。
醫生告訴他,他昏迷之際被送來搶救室搶救時,醫護人員注意到他的手中握著一枚沾血的令牌,本想將它取走,卻怎么都無法掰開莫昕握著令牌的手,為避免出現意外,只能讓他握著令牌一直躺到了蘇醒。
莫昕無法回憶起這塊令牌與自己遭遇的事故有著怎樣的關系,出院后,他試著去調查了這塊令牌的來歷,可找遍了手邊能找到的所有資料,甚至還跑去翻看了古籍,都依然沒能查到關于這枚令牌的一絲絲消息。
莫昕時常會將令牌放在手中翻看,撫摸令牌上一道道充滿年代感的刮痕,擒縱著腦海中浮現出的飄忽意向,心中卻不禁暗忖,這真的只是一塊普通的裝飾品嗎?
莫昕嘗試著從意識中取出關于這部分的記憶,可任憑他如何努力,思考能力和意志還是會慢慢消散,網狀的結構逐漸崩潰,尋找,找不到,最終走問空虛,化為烏有,一切成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