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原本行人稀少的街道更是冷清，空蕩蕩的人行道上除了一個個扭曲著的似乎不懷好意的斑駁黑影便再無他物，莫昕步履不停，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嘉苑小區9幢1單元502室，接頭人李飛。

這是久未聯系的伍哥在莫昕受傷期間打來的的第一個電話，電話內容只是讓莫昕今晚午夜去這個地址。

伍哥真名叫什么莫昕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是自己的老板，伍哥貿易公司聽名字便知是伍哥經營的，這家公司并不是什么正當企業，它披著貿易公司的外衣，暗地里卻做著各種不法的勾當，伍哥自然也不是個正經人，小混混起家的他，做的也皆是些敲詐勒索，雞鳴狗跳之事。

由于失憶的緣故，莫昕死活想不起來，他當初為何會選擇在這家與他的三觀完全背道而馳的公司工作。也正因為失去了這段記憶，莫昕意識到，伍哥說不定便握著打開自己記憶之盒的其中一把鑰匙，所以眼下的情況只能是在不激怒這無惡不作的老板的前提下去尋找那些失去的記憶。

好在伍哥貿易公司的管理并不嚴格，莫昕不需要總是虛與委蛇，只有在有任務的情況下，伍哥才會直接通過電話聯系他。

此刻，莫昕不禁有些心寒，自己所受的不說跟你們公司有沒有關系，伍哥作為他的老板，于情于理也都該給些安慰和探望，就算是財物上的補助也可以，莫昕如今的財務狀況早已堪憂，大學畢業后孑然一身的他本就沒有什么收入來源，醫藥費雖然不高但也使他入不敷出，可伍哥在電話里竟沒有一句關切，只是用冷冰冰的聲音命令他去這個嘉苑小區并聽從接頭人的吩咐便掛斷了電話，這是何等的殘酷。

莫昕心中暗罵，這惡貫滿盈、冷酷無情的剝削者，遲早是會受到制裁的。

雖然嘴上不停地唾罵著伍哥的不堪，但莫昕的腳步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嘉苑小區離莫昕所住的老城區看上去不遠，步行也需要將近半個小時，莫昕已然走了許久，身上微微地出汗，他自然不會選擇出租車，因為車費不報銷，而自己也實在沒有盈余，早已養成節儉習慣的莫昕在能不花錢的地方是絕不會多花一分錢的，這點路就權當鍛煉身體了。

風小了，云層也逐漸松弛，只剩幾絲料峭的寒意還殘留在街頭，周圍都開始覆蓋上一層銀灰色的月光，遠處的高樓在月光下閃著青光。莫昕已經可以看到前方的嘉苑小區，再過幾分鐘應該也就能到了，只是那一片漆黑的嘉苑小區，不知會有什么在那里等著他，想到這里，莫昕打了個冷噤。

一陣猛烈急促的警笛聲聲音由遠及近地穿越了整個街道，粗暴地撕裂了原本沉寂的黑夜，莫昕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數輛警車從他身旁疾駛而去，警燈的殘影如一只只血眼般滯留瞪視，殺氣騰騰地提醒著路過的人們，這座小縣城即將要出大事了。

疾馳而過警車并沒有開出多遠便逐漸減速，拐彎進入了一個小區后就逐漸消失不見了。莫昕不禁疑惑，警車消失的位置不就是自己的目的地嘉苑小區？某種不詳的預感在他的心頭驀然升起，抬頭看向那再度陷入死寂般沉靜的嘉苑小區，它仿佛化為了一只巨大無比的惡獸，吞噬著所有靠近它的人。莫昕努力安慰著自己，哪有這么巧的事，腳步卻不自覺地再次加快。

嘉苑小區是個老小區，九十年代的房子，灰白色的磚墻，沒有高層，沒有電梯，也沒有多少綠化，小區內狹窄的小路邊停著不少汽車，單車道已經是極限，即使小區并不大，小區路燈零星的光線也無法透過每個角落，在恐怖的安靜感中，那些陰暗斑駁的角落使人無法得知其中是否藏匿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饑渴而鬼崇地穿梭在陰影間，觀察并嗅聞著路過的生人。

莫昕雖然在平城生活了多年，但這也是他第一次來嘉苑小區，他焦急卻又生疏地在黑暗中分辨著這些長方形龐然大物，無奈輕薄的月光與路燈黯淡的光芒不足以讓他在各個路牌和小徑中找到自己的目的地，不過說來也幸運，莫昕竟在這午夜時分來到了一個燈火通明且人聲鼎沸的地方，而那幢外墻上掛著號碼9的五層樓房就正巧突兀地聳立在那里。

按照常理來說，這個時間本應是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但熙熙攘攘的人群使得莫昕不得不停下腳步。莫昕環顧四周，可能因為是老小區的緣故，人群中大都是老頭老太太，這些人一個個打了雞血似的，有踮著腳極力張望的，有抽著煙高談闊論著的，還有拿著手機拍小視頻的。人雖然多，但都秩序井然地沒有往前擠。

莫昕試圖踮著腳向前張望，視線越過烏泱泱的人群頭頂，卻也只看到了人群盡頭紅藍光芒的閃爍不定，就是這兩種顏色使得莫昕心中原本便升騰著的不祥預感驟然放大，不出意外的話意外就該出現了，莫昕使出吃奶的勁伴著自己不停地抱歉聲硬是擠到了人群最前面的位置，果然，映入眼簾的正是之前從自己身旁疾馳而過并駛入小區的那幾輛警車。

莫昕站在人群的第一排，警燈的紅藍光暈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使得他本就視物乏力的眼睛雪上加霜，等到眼睛逐漸適應了強光，朦朧的視線也慢慢找回焦點，莫昕這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黃黑相間的警戒帶內停著不少的警車，救護車則龜縮在靠近九號樓的一隅，神情凝重的警察們忙碌著，細看之下，還能看到某個從身前經過的警察手里那裝有紅色物體的證據袋。

莫昕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螞蟻銜著各種殘骸在食物殘渣和蟻穴之間奔走的畫面，他脖頸上的青筋沒來由地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