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嗆得要命的黑暗。

凌皓感覺自己像是被塞進了一個裝滿陳年舊土、過期藥粉和某種不可言說之氣味的滾筒里，高速旋轉了八百圈后，又被一腳踹進了地底深處。

“咳！咳咳咳！”他眼淚鼻涕橫流，肺管子火辣辣地疼，活像是生吞了一整個灶臺。

他胡亂揮舞著手臂，試圖驅散那濃得化不開的土黃色煙塵，另一只手則死死攥著那個硬邦邦、圓溜溜的“救命恩龜”——至少他 hope so。

“龜…龜兄？”他聲音沙啞，帶著哭腔，“你還健在嗎？吱個聲啊？咱們這算是成功潛逃還是攜手共赴黃泉了？黃泉路也這么嗆嗎？”

手里那硬邦邦的東西動了一下。

然后，凌皓感覺指尖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啄了一口。

“哎喲！”他吃痛，差點把“兇器”扔出去，但隨即大喜，“沒死！龜兄你還活著！太好了！我就知道咱哥倆命不該絕！”

煙塵漸漸散去…或者說飄向了別處。凌皓勉強能看清周圍的環境。

這里似乎是一條地下甬道，空氣潮濕，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勉強壓過了剛才那波“生化攻擊”的余味。光線極其微弱，不知從何處滲來，勉強能視物。

他低頭看向手里的“龜兄”。

小烏龜也正仰著腦袋看他，那雙圓溜溜的小眼睛里，似乎充滿了…嫌棄？以及一種“老子耗盡元氣救你你還敢嫌東嫌西”的疲憊和惱怒。

它原本漆黑發亮的背甲，此刻顯得有些黯淡，銀色的紋路也模糊了不少，整個龜看起來蔫了吧唧的。

凌皓頓時有點心虛，趕緊把它捧到眼前，諂媚地笑道：“龜兄！恩公！剛才那招‘仙霧繚繞’真是驚天地泣鬼神！霸氣側漏！堪稱我輩逃命之楷模！小弟佩服佩服！”

小烏龜把腦袋往殼里縮了縮，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無聲地表達著“莫挨老子”。

凌皓訕訕地把它放在地上。小烏龜一沾地，就慢吞吞地爬開兩步，離他遠了點，然后趴在那里，一動不動，開始裝死…或者說休息。

凌皓這才有空檢查自身狀況。渾身疼得像散了架，胸口被黑熊拍中的地方更是火燒火燎，好幾處被野獸抓咬出的傷口還在滲血。斷掉的柴刀刀把還別在腰后，提醒著他剛才的驚險。

“虧大了虧大了…”他齜牙咧嘴地從破爛包袱里翻找出最后一點金瘡藥，小心翼翼地給自己涂抹，“出門打個獵，家沒了；進山報個仇，差點變成點心；好不容易找個臨時飯票…呃，臨時戰友，還是個放完大招就裝死的…”

他一邊絮絮叨叨，一邊處理傷口。藥粉刺激傷口，疼得他直抽冷氣。

處理完自己，他又看向那只自閉的小烏龜。它背甲上似乎也有幾道淺淺的劃痕。

“嘖，看來你也掛彩了。”凌皓撓撓頭，有點犯難。他就剩那點藥粉，自己都不夠用。

猶豫再三，他一咬牙，從懷里掏出那寶貝得不得了的半塊窩窩頭。

“龜兄，大恩不言謝。小弟我現在窮得叮當響，就這半塊傳家寶還能拿得出手了。”他一臉肉痛地把窩窩頭掰成更小的碎塊，遞到小烏龜面前，“純手工制作，零添加，就是有點硬，磨牙管飽，還能補鈣…對你這殼子有好處。”

小烏龜原本緊閉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瞥了瞥那賣相感人、還沾著點血污和塵土的窩窩頭碎塊，眼神里的嫌棄幾乎要溢出來。

但它似乎確實消耗巨大，猶豫了一下，還是慢吞吞地伸脖子，極其勉強地叼起一塊，嚼了兩下，梗著脖子咽了下去。

那表情…痛苦得像是生吞了塊石頭。

凌皓：“…”感覺有被侮辱到。

“挑食不利于成長啊，龜兄。”他苦口婆心，又把另一塊往前遞了遞。

小烏龜直接把腦袋徹底縮回了殼里，用實際行動表示“寧可餓死也不吃這豬食”。

凌皓沒轍，只好自己把剩下的窩窩頭碎渣舔干凈了——嗯，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硌牙的味道。

肚子里有了點底，雖然依舊餓得前胸貼后背，但總算恢復了點思考能力。

他打量起這條甬道。前后都黑黢黢的，深不見底。

“龜兄，你說咱這是到哪兒了？”他戳了戳烏龜殼，“你家嗎？裝修風格挺…別致的。”

烏龜殼毫無反應。

“咱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吧？外面那群瘋子也不知道走了沒…”凌皓摸著下巴，“而且我總覺得，剛才追咱們的那群家伙，不太對勁。哪有野獸那么瘋的？跟嗑了藥似的。”

他想起狼耳后那個詭異的黑色符文。

“龜兄，你見多識廣，知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兒？”他又戳了戳龜殼。

龜殼依舊沉默。

凌皓嘆了口氣，決定自力更生。他站起身，忍著疼，隨便選了個方向：“走吧龜兄，與其在這兒餓死，不如探探路。萬一前面有出口呢？萬一出口有烤雞腿呢？”

他往前走了幾步，回頭一看。

小烏龜還趴在原地，紋絲不動。

“嘿！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凌皓折返回來，“咱倆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啊不，是一條船上的龜和人！你得對我負責啊！把我弄到這鬼地方，就想不管了？”

小烏龜：“……”

凌皓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蹲下身，搓著手，露出一個自認為和善可親的笑容：“龜兄，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帶我出去，我呢，以后天天給你找好吃的！剛出爐的大肉包子！香噴噴的烤魚！油汪汪的燒雞！不比那硬邦邦的窩窩頭強？”

烏龜殼似乎…輕微地動了一下？

有門兒！

凌皓加大忽悠力度：“你看你孤身一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多寂寞？跟我混，以后我帶你吃香喝辣，看遍世間繁華！誰要是敢欺負你，我…我放你咬他！”

小烏龜：“…”（疑似無語）

但最終，它似乎權衡了一下“繼續待在這破地方”和“跟著這個看起來不太聰明但或許有點食物的人類”之間的利弊，慢吞吞地把腦袋和四肢伸了出來。

它瞥了凌皓一眼，然后調轉方向，朝著甬道更深處的黑暗，慢悠悠地爬去。

“哎！這就對了嘛！”凌皓大喜，趕緊屁顛屁顛地跟上，“放心龜兄，跟我混，保證你前途無量！對了，還沒請教你怎么稱呼？總不能一直叫龜兄吧？看你黑不溜秋的，要不叫你小黑？玄玄？小硬？”

小烏龜爬行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幾分，似乎想離這個聒噪的家伙遠點。

“不喜歡啊？那叫鐵蛋？鋼镚？狗剩？哎別加速啊…等等我！龜兄！恩公！你腿兒短跑慢點！”

一人一龜，一前一后，深入黑暗。

凌皓嘴上不著調，眼睛卻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甬道似乎一路向下，空氣越來越潮濕，石壁上開始出現滑膩的苔蘚。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隱約傳來微弱的水聲。

“有水聲！”凌皓精神一振，“有水源說不定就有出口！”

他加快腳步，越過小烏龜，朝著水聲傳來的方向摸去。

拐過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不大的地下洞窟，中央有一個淺淺的水潭，水聲正是從潭底滲出的滴答聲。更讓凌皓驚喜的是，水潭邊竟然生長著幾株散發著柔和白光的蘑菇！

“發光蘑菇！”凌皓眼睛都直了，“這玩意兒…能吃嗎？看著挺好看的，吃了會不會看見小人跳舞？”

他小心翼翼地湊近，發現蘑菇附近還零散長著幾棵不起眼的褐色小草，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這是…凝血草？”凌皓辨認出來，這是一種常見的療傷草藥。他大喜過望，連忙采集起來，嚼碎了敷在自己比較深的傷口上，一陣清涼感傳來，疼痛頓時減輕了不少。

“龜兄！快來看！咱們發財了！”他興奮地朝后面喊道。

小烏龜慢吞吞地爬過來，看到那幾株發光蘑菇，小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它爬過去，湊到一株最大的蘑菇面前，嗅了嗅，然后…啊嗚一口，咬了下去。

柔和的白光順著它的喉嚨滑下，它原本有些黯淡的背甲，似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一絲光澤。

“哦？這蘑菇還能補藍…呃，補充元氣？”凌皓驚訝道，“龜兄你口味可以啊！”

他也試著采了一株小點的蘑菇，猶豫了一下，咬了一口。

入口清甜，汁水充沛，一股溫和的暖流瞬間涌入四肢百骸，身上的疲憊和傷痛都減輕了不少，連消耗的體力都在快速恢復！

“好東西啊！”凌皓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蘑菇吞下肚，又趕緊去摘剩下的。

小烏龜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加快了啃食的速度。

一人一龜，居然就在這地下洞窟里，展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蘑菇爭奪戰”。

最終，幾株發光蘑菇被瓜分殆盡。凌皓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感覺渾身暖洋洋的，傷勢好了大半，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小烏龜也心滿意足地趴在水潭邊，背甲上的銀色紋路重新變得清晰，甚至比之前還要明亮一絲。

“嗝兒——”凌皓打了個飽嗝，拍了拍肚子，環顧這個意外帶來好運的洞窟，“看來這地方風水不錯啊龜兄，又是水又是靈…靈蘑的。”

他的目光掃過水潭，忽然定住了。

在水潭對面的石壁上，似乎有一些…非天然的痕跡？

他蹚過淺水潭，湊近一看。

那石壁上，刻著幾幅極其簡陋、古老的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