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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布局

那點幽綠的光,像墓穴里的鬼火,黏在京云洲臉上,映得他眼底那點近乎殘忍的興奮淬毒般瘆人。石窟里死寂,只有那冷光在他瞳孔里無聲燃燒。

“魚咬鉤了。”

四個字,砸在黑暗里,冰渣子一樣。

圓心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她看著京云洲將那枚發(fā)光的夜光石揣進懷里,幽綠的光芒被布料隔絕,石窟瞬間重歸徹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王記雜貨鋪后院的夾墻,”京云洲的聲音在黑暗里響起,精準,冰冷,像在部署一場夜襲,“藏著吳胖子這三年來所有夾帶私鹽、以次充好的賬本,還有他孝敬鎮(zhèn)上稅吏、州府倉官的分成記錄。一筆一筆,清清楚楚。”

黑暗中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是王大幾個。

“李二狗。”

“俺、俺在!”李二狗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你腳程最快。現(xiàn)在,立刻,繞去鎮(zhèn)子西頭土地廟,廟后第三塊松動的磚底下,埋著一包東西。挖出來,用最快的速度,扔進王記雜貨鋪斜對面那家棺材鋪的后院雞窩里。手要穩(wěn),腳要輕,被人看見,你就自己跳河。”

“扔、扔啥?”李二狗快哭出來了。

“讓你扔就扔!”京云洲的聲音陡然一厲,像鞭子抽在空氣里。

李二狗噤聲了,只有牙齒磕碰的細響和連滾爬爬摸向洞口的窸窣聲。

“王大,趙三墩。”

“京、京大哥……”

“你們兩個,現(xiàn)在去鎮(zhèn)上,別靠近王記。就在鎮(zhèn)公所和驛館附近晃蕩,逢人就說,聽見王記后院晚上有女人哭,還有挖地的動靜,說得越邪乎越好。說完就躲起來,天亮前不許回。”

“可、可海捕文書……”王大聲音發(fā)顫。

“就是要讓他們看見你們!”京云洲打斷,“越是心虛躲藏,死得越快。大大方方露個臉,嚼完舌根就消失,他們反而摸不著頭腦。”

兩人似乎被這膽大包天的命令震住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應了聲,摸索著往外爬。

石窟里只剩下圓心粗重的呼吸和京云洲近乎無聲的存在感。

“我……”圓心在黑暗里開口,聲音啞得厲害,“我做什么?”

“你?”京云洲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等著。等天亮了,這場火燒起來,自然有人來‘請’我們這對外鄉(xiāng)投親的‘苦命夫妻’去看戲。”

他不再說話。圓心抱緊自己,在冰冷的黑暗里發(fā)抖,時間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碾過。李二狗去扔了什么?王大他們會不會被抓住?京云洲到底布了一張多大的網(wǎng)?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個時辰,也許兩個,洞口傳來急促的、壓低的喘息聲。李二狗連滾爬爬地回來了,帶著一身冷氣和泥污:“扔、扔了!沒人看見!”

又過了一會兒,王大和趙三墩也回來了,聲音里帶著后怕和一種病態(tài)的興奮:“說了!好幾個打更的都聽見了!俺們看見里正家的燈亮了一下!”

京云洲只是極輕地“嗯”了一聲,像是一切盡在掌握。

后半夜,外面隱約傳來騷動聲,犬吠聲,甚至似乎有馬蹄聲急促掠過遠處的大路。每一次聲響都讓圓心心臟驟停。京云洲卻始終靠墻坐著,呼吸平穩(wěn),仿佛睡著了。

天快亮時,最沉最冷的時刻,洞外終于傳來了不一樣的動靜。

不是搜索的官兵,也不是村民。

是極其規(guī)整的、壓著步子的腳步聲,停在洞口外。枯藤被小心而恭敬地撥開。

一道壓低卻清晰的聲音傳進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恭敬,甚至是一絲畏懼:

“京爺?文七先生讓小的們來接您和夫人。鎮(zhèn)上……出了點熱鬧,先生請您二位移步,看個分明。”

京云洲緩緩睜開眼,黑暗中,圓心似乎看到他嘴角極快地勾了一下。

他站起身,拉了一把幾乎凍僵的圓心。

“走吧,”他聲音里聽不出喜怒,“戲臺搭好了,角兒也該登場了。”

走出石窟,天光熹微,刺得圓心眼睛生疼。來接他們的是一輛沒有任何標記的青幔馬車,趕車的是個精悍的啞巴車夫,眼神銳利。馬車沒有駛向鎮(zhèn)子,反而繞到更偏僻的北坡,停在一處能俯瞰大半個鎮(zhèn)子、卻被茂密樹叢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高地上。

文七先生早已等在那里,穿著一件毫不起眼的灰鼠皮襖,搓著手,看著山下鎮(zhèn)子的方向,臉上沒什么表情。

山下,石臼鎮(zhèn)像被捅了的馬蜂窩。

王記雜貨鋪方向濃煙滾滾,不是失火,更像是焚燒什么東西產(chǎn)生的煙柱。鋪子前后都被穿著號衣的衙役和陌生家丁圍得水泄不通。哭喊聲、呵斥聲隱約可聞。

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穿著州府捕快公服的人,正粗暴地將一個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頭上套著黑布口袋的人塞進囚車。圓心認出那肥胖的體型——是王掌柜!

而更讓她頭皮發(fā)麻的是,另一隊明顯更精悍、穿著普通百姓衣服卻行動整齊劃一的人,正押著幾個人從鎮(zhèn)公所里出來——竟是里正和那個臉上有疤的稅吏!里正官帽都歪了,臉色死灰,嘴里似乎還在不住地求饒辯解。

混亂中,圓心眼尖地看到,幾個穿著回春堂伙計衣服的人,正鬼鬼祟祟地想從一條小巷溜走,卻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同樣穿著普通農(nóng)戶衣服的漢子攔住,推搡著逼回了鋪子里。

整個鎮(zhèn)子雞飛狗跳,亂成了一鍋粥。

文七先生收回目光,看向京云洲,眼神復雜,摻雜著驚嘆、忌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拱了拱手,語氣比上次更加客氣,甚至帶上了敬稱:“京爺……好手段。一石三鳥,不,是一網(wǎng)打盡。吳胖子私鹽賬本確鑿,里正、稅吏貪賄坐實,連……回春堂私下?lián)劫u霉變藥材、鬧出人命的舊賬,也被翻了出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只是……那棺材鋪雞窩里搜出來的‘前朝逆黨’的信物……是不是有點……”

京云洲看著山下的混亂,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鬧劇。“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他聲音平淡,“文七先生覺得,是幾條地頭蛇的命重要,還是……貴人所需的‘藥’持續(xù)安穩(wěn)供應重要?”

文七先生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立刻道:“自然是貴人的事要緊!京爺深謀遠慮,鄙人佩服!”他遲疑了一下,“只是經(jīng)此一事,這石臼鎮(zhèn)……京爺怕是待不住了。不知日后……”

京云洲終于側(cè)過頭,看向文七先生,日光落在他冷硬的側(cè)臉上,投下深刻的陰影。

“鎮(zhèn)上那家最大的生絲行,”他忽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背后東家,是州府通判的連襟?”

文七先生一愣,下意識點頭:“是……沈記生絲行,確是通判大人……”

京云洲打斷他,語氣尋常得像在談論天氣:“三天后,會有一批江南的急貨在隴水河道沉船,生絲盡毀。沈記周轉(zhuǎn)不靈,底價拋售庫房積壓的陳絲。屆時,會有一個外地來的行商,全部吃進。”

文七先生瞳孔驟縮,猛地看向京云洲。

京云洲迎著他的目光,嘴角那點冰冷的弧度又隱約浮現(xiàn)。

“文七先生有興趣,”他慢條斯理地問,“入一股嗎?”

“賺來的利,”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山下那片混亂,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字字千斤,“正好,給貴人……換個更敞亮、也更安穩(wěn)的‘藥坊’。”

圓心站在他身后,看著山下那片他一手攪起的驚濤駭浪,看著他輕描淡寫間又將矛指向了更龐大的獵物,看著他利用混亂、恐懼和貪婪,精準地撬動下一個支點。

一股寒意,混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戰(zhàn)栗,從脊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

她終于清楚地認識到——

她撿到的這個哪里是什么廢柴。

這分明是一頭蟄伏的饕餮,嗅著血食的腥氣,正要掙脫所有枷鎖,擇人而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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