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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宮宴驚變

李郎中重新配的金瘡藥送來時,沈清辭正對著生母留下的藥草圖譜研究硝石的解毒方。圖譜邊緣已經泛黃,紙質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裂,某頁角落用朱砂畫著株不起眼的野菜,葉片呈細長的披針形,根部帶著淡淡的紫紅色,旁邊注著“救心草,解諸般金石毒”。她指尖撫過那行小字,墨跡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卻透著一股救命的篤定。右腳無意識地蜷了蜷,夾板邊緣磨得皮肉生疼,換藥時她特意仔細查看,見傷口邊緣的紅腫消了些,滲出的膿液也從黃稠變得清亮,心中稍安,可第三跖骨處的凸起卻依舊扎眼,像塊頑固的石頭,時刻提醒著她這具身體所受的摧殘。

“三姑娘快些收拾,宮里的帖子到了,中秋宮宴可不能耽誤了。”張媽媽尖細的嗓音從窗外傳來,像根生銹的針,刺破了屋內的寧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那聲音里的急切,與其說是催促,不如說是在監(jiān)督,仿佛生怕她找借口推脫。

王氏送來的襦裙是最素凈的月白色,在這闔家團圓的中秋佳節(jié),顯得格外不合時宜。領口繡著幾株半死不活的蘭草,針腳歪歪扭扭,粗糙得像是粗使丫鬟敷衍了事的手藝。更讓沈清辭心頭一凜的是,她指尖拂過裙擺,能感覺到內里藏著的硬物。稍一琢磨,便明白了王氏的陰毒——裙擺內襯縫了層薄薄的鉛片,走動時會不斷摩擦皮膚,久了便會慢性鉛中毒,悄無聲息地奪走人的性命。這伎倆與那盒摻了鉛丹的金瘡藥如出一轍,都是想用慢性毒藥,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衰敗。而給她準備的繡鞋,更是用心險惡,鞋底硬得像塊鐵板,鞋頭窄小得如同刀削,根本容不下還裹著夾板的腳,分明是想讓她在宮宴上出丑,或是在行走間加劇腳傷。

“母親費心了。”沈清辭接過襦裙時,臉上不動聲色,手指卻故意讓袖口掃過妝臺上的銀簪。簪尖鋒利,在布料上劃出道細痕,露出里面灰黑色的鉛片,像塊丑陋的傷疤。王氏的陪房丫鬟瞥見那抹灰黑,眼神瞬間閃爍,慌忙低下頭去,不敢與沈清辭對視。沈清辭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平靜,她瞥了眼那雙繡鞋,指尖捏著鞋面輕輕一按,硬挺的漿糊讓指腹泛白,布料下的硬物硌得人難受:“只是我這腳還未大好,怕是穿不慣這樣的硬底鞋。”

“哪就那么金貴?”張媽媽撇嘴,臉上堆著刻薄的笑,“二姑娘去年裹腳疼得路都走不了,還不是咬著牙去了賞花宴?姑娘要是不想去,老奴回稟夫人便是,只是父親那里……”她故意拖長了語調,暗示著不去赴宴的后果,想用沈侍郎的威嚴來施壓。

沈清辭打斷她,語氣不卑不亢:“勞煩張媽媽取雙軟底的布鞋來,若是不合規(guī)矩,我自會向父親請罪。”她知道,此刻退讓只會讓王氏更加肆無忌憚,必須守住自己的底線,哪怕要面對父親的問責。

赴宴前夜,沈清辭在燈下忙碌著。她用銀針在裙擺內側密密扎了幾十個小孔,讓鉛片與皮膚間留有空隙,減少直接接觸。又將藥草圖譜里提到的救心草仔細曬干,放在石臼里研成細細的粉末,和著蜂蠟做成細小的藥丸,用油紙包好,藏在發(fā)髻的銀花里。那銀花是生母留下的遺物,樣式簡單,卻足夠隱蔽。她低頭看著腳上的夾板,用棉布在邊緣纏了又纏,層層疊疊,生怕走動時摩擦到傷口,血漬滲出鞋面惹來麻煩,更怕被有心人看出端倪。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像是在進行一場精密的部署,因為她知道,這場宮宴,是王氏設下的又一個陷阱,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中秋宮宴的夜明珠照亮琉璃瓦時,宛如白晝,將整個皇宮映照得金碧輝煌。沈清辭正把最后一根銀針藏進發(fā)髻。那銀針是用劉太醫(yī)留下的藥針打磨而成,針尖鋒利,淬過微量的救心草汁,既能消毒,又能在關鍵時刻應急。她穿著王氏備下的素色襦裙,踩著雙半舊的軟底布鞋,每走一步,腳底板的傷口都傳來陣陣鈍痛,像有無數根細針在扎,提醒著她身處的險境。裙擺掃過丹陛的白玉欄桿,鉛片摩擦布料的沙沙聲,混著腳下若有似無的刺痛,像條伺機而動的銀蛇在吐信,讓她時刻保持著警惕。

“三妹妹怎么穿得這般素凈?”沈月娥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她頭上的鳳釵流光溢彩,晃得人睜不開眼,赤金點翠的流蘇上綴著米粒大的珍珠,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與她身上的石榴紅褙子相得益彰,盡顯嫡女的華貴。“仔細沖撞了貴人。聽說今兒圣上也要出席,母親特意給我新做的這身,說是討個吉兆。”她的目光落在沈清辭的腳上,看到那雙不起眼的布鞋,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妹妹連雙像樣的鞋都沒有嗎?說出去怕是要讓人笑話我們沈府小氣。”

沈清辭撫過鬢角的銀花,那銀花是她用拆下來的裹腳布絲線纏的,雖寒酸卻結實,承載著她對生母僅存的念想:“前些日子傷了元氣,太醫(yī)說不宜穿太艷的顏色,也不宜穿硬底鞋。倒是二姐姐這身,紅得像廟里的判官,怕是更惹圣上心焦。”她微微側身,避開沈月娥探究的目光,右腳不自覺地往回收了收。剛才那幾步路走得急,傷口像是又裂開了,濕熱的感覺順著棉布蔓延開來,讓她心頭一緊,只能不動聲色地調整姿勢。

沈月娥氣得臉色發(fā)白,卻不敢在宮門前發(fā)作,怕失了嫡女的儀態(tài),只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轉身扭著腰肢往前走去,珠翠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在宣泄不滿。沈清辭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落在不遠處的明黃色龍袍上——大靖朝的天子蕭徹正扶著內侍的手登上臺階,步履有些虛浮,臉色也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蒼白。她收回目光,悄悄調整了下站姿,讓重心更多地落在左腳上,右手下意識地按了按裙擺下的右腿,那里的刺痛越來越清晰,像有一把鈍刀在慢慢切割。

宴席設在御花園的水榭,流水潺潺繞過十二張白玉桌,月光灑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空氣中彌漫著桂花的甜香,混合著各種佳肴的香氣,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沈清辭被安排在最末席,位置偏僻,剛好能看見主位上的蕭徹。她剛坐下,就悄悄把右腳伸到桌下,脫掉布鞋,讓受傷的腳懸空,緩解些疼痛。鞋里的棉布已經被血漬浸得半濕,貼在皮膚上又黏又癢,很不舒服。她面前的白玉酒杯只倒了半杯清水,心思全不在宴席上,注意力全在腳傷上,生怕待會兒起身時動作太大,疼得失態(tài),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聽說圣上三年前中箭時,箭頭離心臟只差三分。”鄰座的翰林學士家眷低聲閑聊,聲音壓得極低,卻還是飄進了沈清辭的耳朵里,“太醫(yī)院的人都說,能活到現在已是奇跡。”

沈清辭的指尖攥緊了裙擺,布料下的鉛片硌得手心發(fā)疼。她不動聲色地抬眼,看見王氏頻頻給沈月娥使眼色,而沈月娥的目光總往蕭徹身邊的太監(jiān)身上瞟,那太監(jiān)捧著的食盒上,描著與沈府廚房相同的纏枝蓮紋,繁復的花紋在燈火下顯得格外刺眼。腳下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她咬著下唇,強忍著沒出聲,心里卻在飛速盤算著待會兒該找個借口早些離席,回去處理傷口,同時也在警惕著那只食盒,總覺得里面藏著不尋常的東西。

宴席進行到一半,歌舞正酣,蕭徹正舉杯接受百官朝賀,突然悶哼一聲,捂住胸口,手中的酒杯“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白玉碎片濺起細小的水花。他整個人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向前倒去,明黃色的龍袍鋪在地上,像攤開的巨大蝶翅,觸目驚心。

“圣上!”皇后的哭聲尖銳地刺破夜空,驚飛了檐角棲息的夜鷺,原本歡樂的氛圍瞬間凝固,變得恐慌起來。太醫(yī)院的院判帶著三個太醫(yī)跌跌撞撞地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施針,銀針扎了三針,蕭徹依舊雙目緊閉,嘴唇泛著青紫,毫無反應。

“快!快傳御醫(yī)!”禮部尚書急得滿頭大汗,官帽歪在一邊,聲音里帶著哭腔。

沈清辭猛地站起身,右腳落地的瞬間,劇痛讓她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她扶著桌沿站穩(wěn),腳底板的傷口像是被撕裂了,血漬透過布鞋滲出來,在地上留下個小小的紅印。她顧不上這些,推開阻攔的侍衛(wèi),銀簪狠狠刺破指尖,血珠滴在蕭徹的膻中穴上。那是現代急救中胸外按壓的關鍵位置,她用指甲掐住穴位用力旋轉,聲音清晰而堅定:“陛下是急性心包填塞,需立刻放血!”

“妖女!竟敢褻瀆圣體!”禮部尚書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她的鼻子怒斥,臉色漲得通紅,“拿下這個瘋婦!”在他看來,一個庶女竟敢觸碰龍體,簡直是大逆不道。

侍衛(wèi)的手剛碰到沈清辭的胳膊,就被她甩開。她反手拔下發(fā)髻里的銀針,在蕭徹左乳外下象限一寸半的位置刺入——那里是心包穿刺的標準位點,是她在現代醫(yī)學典籍里爛熟于心的知識。蹲下時,右腳的疼痛愈發(fā)劇烈,她幾乎是單膝跪在地上,全靠左手撐著地面才穩(wěn)住身形。當暗紫色的血液順著針尾涌出時,她聽見身后傳來一片抽氣聲,太醫(yī)院院判的白胡子正劇烈顫抖,聲音里充滿了震驚:“你……你這是……”

“再取三棱針來,”沈清辭頭也不回,聲音因用力而發(fā)顫,額頭上滲出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蕭徹的龍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刺十宣穴!”右腳的疼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鉆心的疼,但她死死咬著牙,強忍著沒讓自己倒下,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必須救活他。這不僅是為了保命,更是醫(yī)者的本能。

沈月娥突然尖叫起來,聲音尖利刺耳:“她是妖術!這庶女前幾日還中了毒,定是瘋癲了!想害死圣上!”她想借此機會,徹底除掉沈清辭這個眼中釘。

王氏立刻附和,臉上帶著痛心疾首的表情:“陛下明鑒!這丫頭在府里就胡言亂語,說什么能治百病,實則是……實則是個不懂規(guī)矩的瘋癲之人啊!”

話音未落,蕭徹突然嗆出一口黑血,濺在明黃色的龍袍上,像朵驟然綻放的墨梅,觸目驚心。沈清辭立刻按住他的頸動脈——搏動雖然微弱,但比之前規(guī)律了許多,力度也在慢慢恢復。她松了口氣,才發(fā)現掌心全是冷汗,素色襦裙的前襟已被血浸透,黏膩地貼在身上,右腳的布鞋更是濕得透透的,傷口的疼痛讓她渾身發(fā)顫,幾乎站不起來。

“你是何人?”蕭徹的眼睛緩緩睜開,眼神還有些渙散,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卻依舊帶著帝王特有的威壓,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禮部侍郎庶女,沈清辭。”她屈膝行禮時,右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只能用手撐著地面,勉強維持著姿勢。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帝王頸側的疤痕——那道貫通傷的入口與出口呈直線,邊緣有明顯的撕裂痕跡,看來當年的流矢確實離頸動脈只差毫厘,能活下來真是萬幸。腳底板的傷口像是在抗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陣陣劇痛,讓她忍不住蹙緊了眉頭。

“抬起頭來。”蕭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清辭緩緩抬頭,與蕭徹的目光相撞。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有探究,有審視,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復雜情緒,像是在衡量著什么。就像她第一次站在手術臺前,導師說的:每個病人的眼睛里,都藏著生與死的密碼。她的右腳已經麻木了,只有一陣陣的刺痛提醒著她傷口的存在,也提醒著她此刻的處境有多危險。

“你怎知是心包填塞?”蕭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抬起手,卻又無力地落下。

“家母曾是藥鋪幫工,教過些急救法子。”沈清辭避開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血跡,語氣平靜地解釋著,“陛下吐出的血中帶塊,是瘀血阻塞心包所致,與尋常吐血不同。”她悄悄挪動了下右腳,希望能緩解些疼痛,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她差點哼出聲,只能強行忍住。

太醫(yī)院院判這才緩過神,顫巍巍地搭住蕭徹的脈,手指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片刻后,他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對著眾人高聲道:“圣……圣上脈象漸穩(wěn),確是……確是瘀血得散之兆!”

皇后的哭聲戛然而止,臉上的悲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看著沈清辭的眼神從驚恐變成復雜,有感激,也有忌憚。

宴席草草散場時,氣氛與來時截然不同,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一絲凝重。內侍監(jiān)總管親自送來賞賜,態(tài)度恭敬。錦盒打開的瞬間,赤金點翠步搖的流蘇晃得人睜不開眼,珍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華麗而貴重。沈清辭接過錦盒,右手不自覺地扶著桌沿,才能勉強站穩(wěn)。右腳的疼痛已經蔓延到小腿,每動一下都像踩在刀尖上,讓她額頭直冒冷汗。她摸著那些圓潤的珠子,突然想起現代解剖室里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心臟——同樣的溫潤,同樣的沉默,卻都藏著不為人知的傷痕,就像她此刻腳下的傷口,隱隱作痛,卻無法言說。

回程的馬車上,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王氏全程閉目養(yǎng)神,雙手緊握佛珠,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只有那不斷滾動的佛珠暴露了她的不安。沈月娥幾次想開口說些什么,都被母親凌厲的眼神制止,只能悻悻地轉過頭,看著窗外飛逝的夜景,眼里滿是不甘和怨毒。沈清辭靠在車窗上,借著微弱的月光,悄悄脫掉右腳的布鞋,查看傷口。棉布已經和血肉粘在一起,揭下來時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傷口邊緣又裂開了,鮮紅的血珠不斷往外冒,觸目驚心。她從發(fā)髻里取出一小包金瘡藥,小心翼翼地撒在傷口上,再用干凈的布條纏好,動作輕柔而迅速,生怕被人發(fā)現。指尖的顫抖不僅是因為疼痛,更是因為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急救,至今心有余悸。

她知道,今夜的舉動徹底打破了沈府的平靜。那支赤金步搖既是榮耀,也是催命符,會讓她成為王氏和沈月娥更眼中釘、肉中刺。而蕭徹頸側的疤痕與王氏食盒上的纏枝蓮,像兩道謎題,在月光下漸漸織成張危險的網,將她牢牢困住。腳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她在這個時代生存的艱難,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馬車剛進沈府大門,就聽見張媽媽尖叫著跑來,聲音里充滿了驚恐:“夫人!不好了!廚房的老馬頭……死了!”

王氏的佛珠線“啪”地斷了,紫檀木珠子滾了一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沈清辭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顆珠子上,上面沾著點暗紅色的粉末,與宮宴上蕭徹吐出的血沫顏色驚人地相似。她下意識地收緊了右腳,傷口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這場風波,遠比她想象的更兇險,老馬頭的死,絕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殺人滅口。

她悄悄握緊了發(fā)間的銀針,針尖的救心草香氣混著馬車上的龍涎香,在鼻尖縈繞成詭異的漩渦。腳下的傷口還在滲血,每一步都沉重而疼痛,但她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這場與死神的博弈,顯然才剛剛開始,而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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