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更大了。

樹枝上的積雪簌簌往下掉，砸在我們頭頂。小滿抱著黑貓，貓的尾巴纏在我手腕上，像條冰冷的蛇。

“往哪跑？”沈青鸞低聲問。她一只手扶著我，另一只手握著刀，指節發白。

“那邊。”黑貓突然開口說話，聲音沙啞，“有光。”

我愣了一下：“它會說話？”

“它不是普通的貓。”小滿說，“它是守門人之一。”

秦九幽冷笑一聲：“那東西差點要了我們的命，你還抱著它？”

“它幫了我們。”小滿瞪她一眼，“沒有它，我們早就死在廟里了。”

風雪中，遠處確實有一點微弱的光。像是從地縫里漏出來的。

“走。”第五位香使走在最前面，骨刀在雪地里劃出一道深痕。

我們跟上去，腳步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身后女人的鈴鐺聲已經聽不見了，但我知道，她不會放過我們。

走了大概半炷香時間，我們來到一個山洞前。光就是從里面透出來的。

“進去吧。”第五位香使說，“這是最后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猶豫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因為我來過。”

我們走進去，里面比外面暖和一點。巖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號，有些還在發光。

“這地方……”秦九幽環顧四周，“和之前的廟很像。”

“本來就是同一個系統。”第五位香使說，“廟、山谷、石門、這里……都是通道的一部分。”

我靠著巖壁坐下，胸口還在疼。香火令牌碎了之后，那種被抽空的感覺越來越嚴重。

沈青鸞蹲下來檢查我的傷口：“你臉色很難看。”

“沒事。”我勉強笑了笑，“就是有點累。”

她沒說話，只是把外袍脫下來蓋在我身上。她的手碰到我肩膀時，我感覺一陣發燙。

“你發燒了。”她說。

“不可能。”我搖頭，“這種天氣……”

話沒說完，一陣劇痛從胸口傳來。我捂住胸口，冷汗瞬間濕透了衣服。

第五位香使皺眉：“香火之力正在反噬你。”

“什么意思？”沈青鸞抓住他的袖子，“不是說他已經斷了香火之力嗎？”

“斷的是表層。”他說，“但本源……還在他身體里。”

“所以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小滿聲音發抖，“林凡真的是……本源繼承者？”

沒人回答。

黑貓跳到地上，繞著我轉了一圈，然后停在我面前：“你感覺到了，對吧？”

“感覺到什么？”

“它在你身體里。”貓的眼睛在黑暗中發亮，“它在叫你。”

我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你會明白的。”貓轉身走到巖壁前，爪子輕輕敲了敲，“聽著。”

我們屏住呼吸。

巖壁深處傳來細微的震動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爬行。

“是它。”第五位香使握緊骨刀，“它追來了。”

“誰？”秦九幽問。

“真正的守門人。”他說，“也是第一個香火神使。”

話音剛落，巖壁突然裂開一道縫。金光從里面涌出來，照亮了整個洞穴。

我們全都往后退了幾步。

裂縫越來越大，最后露出一個身影。

是一個女人，穿著和外面那個女人一模一樣的袍子，但她的臉不一樣。蒼白如紙，嘴唇烏黑，眼睛是純金色的。

“歡迎回來。”她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你是誰？”我問。

“我是第一個。”她說，“也是你們所有人的起點。”

我后背一陣發涼：“什么意思？”

“香火之力不是你們的。”她說，“是它的。”她指了指我胸口，“而你……是它選中的容器。”

“放屁！”沈青鸞擋在我前面，“林凡不是什么容器，他是他自己！”

女人笑了：“你以為他為什么能成為香火神使？為什么能吸收那么多信徒？為什么能在短時間內掌握這么多力量？”

她一步步走近：“因為他在吸收的從來不是自己的香火之力。”

我腦子嗡的一聲：“那是什么？”

“是歷代香火神使的力量。”她說，“是那些選擇回家的人留下的殘念，是那些不想回去的人積累的怨氣，是那些被困在門里的靈魂。”

我搖搖頭：“不可能……”

“你感覺不到嗎？”她輕聲說，“它在你身體里躁動，想要出來。”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確實，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在我血管里爬行。

“別聽她胡說！”第五位香使沖上來，“我們殺了她！”

女人抬手，第五位香使立刻跪倒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黑血。

“你已經是廢人了。”她冷冷地說，“還想反抗？”

我掙扎著站起來：“你到底想干什么？”

“帶你回家。”她說，“回到我們真正的家。”

“我不認識你。”我說，“我也沒去過你說的那個家。”

“你會想起來的。”她伸出手，“只要你愿意交出本源。”

我后退一步：“我不信你。”

她嘆氣：“那就只能用強了。”

她手掌一翻，一股金光朝我射來。

沈青鸞揮刀格擋，卻被金光震飛出去，撞在巖壁上。

“青鸞！”我大喊。

女人繼續逼近：“交出來吧。”

我握緊胸口，那里開始發燙。像是有一團火在燒。

“不！”我大吼一聲，往前沖。

女人冷笑：“找死。”

她抬手就要攻擊，突然，黑貓撲了上來。

“住手！”貓的聲音變得異常洪亮，“你忘了規則嗎？”

女人愣住：“什么規則？”

“宿主未死之前，你不可以強行奪取本源。”貓說，“否則……你會被反噬。”

女人臉色變了：“你……你是守門人？”

“沒錯。”貓的尾巴輕輕擺動，“我見證過所有香火神使的命運。你可以騙他們，但騙不了我。”

女人咬牙：“那就讓他自己交出來。”

她轉向我：“你愿意嗎？”

我沉默。

所有人都看著我。

沈青鸞慢慢站起來，擦掉嘴角的血：“林凡，你不會答應的，對吧？”

我看著她，又看看其他人。

秦九幽的眼神復雜，小滿在發抖，第五位香使已經站不起來了。

“我不知道。”我說，“我只知道……我受夠了被人控制。”

女人笑了：“那你就死吧。”

她抬手，金光再次襲來。

就在這時，我胸口一陣劇痛，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

我大叫一聲，倒在地上。

金光離我只有一寸，卻突然停住了。

“怎么回事？”女人皺眉。

黑貓看著我：“它醒了。”

我睜開眼，看到的不是女人的臉，而是一片金光。

那金光中有無數畫面閃過——

我看到自己站在一座宮殿前，身邊站著很多熟悉的面孔。

我看到自己親手封印了香火本源，然后轉世投胎。

我看到……我就是第一個香火神使。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我想起來了。

我就是那個創造香火成神系統的人。

我就是那個背叛了眾人的存在。

我才是……真正的守門人。

“原來如此。”我站起來，看著女人，“你不是第一個香火神使。”

“我是。”她冷笑，“我是你創造的傀儡。”

“不。”我搖頭，“你是我留下的執念。”

我抬起手，金光從掌心涌出。

女人驚恐地看著自己身體開始消散：“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因為我是本源。”我說，“也是你真正的主人。”

她尖叫一聲，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空氣中。

洞穴開始震動，巖壁上的符號一個接一個熄滅。

“快走！”第五位香使喊，“這里要塌了！”

我們往外跑，身后的洞穴轟然倒塌。

外面的風雪還在下，但已經沒那么冷了。

我站在雪地里，感受著體內流動的力量。

“你還好嗎？”沈青鸞問。

我看著她，笑了：“我很好。”

黑貓跳到我肩上：“接下來去哪兒？”

我望向遠方：“去找最后一個香火神使。”

“第六個？”小滿驚訝，“不是說他已經瘋了嗎？”

“是啊。”我點頭，“但他是我最后的希望。”

秦九幽皺眉：“你確定要去送死？”

“我必須去。”我說，“因為只有找到他，我才能真正掌控本源。”

沈青鸞看著我，眼里有擔憂，也有期待。

“那我們就一起去。”她說。

我握住她的手：“好。”

雪還在下，但我知道，這一路，不會再孤單。

雪落在沈青鸞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冰涼的水珠滾進眼里。我握著她的手，能感覺到她掌心的繭子在摩擦我的皮膚。

黑貓在肩頭動了動：“你真記得起來了？”

“記得。”我說，“但也只是片段。”

小滿抱著貓湊過來，貓尾巴掃過我的臉頰。“別靠太近。”我說，“它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才是。”貓嗤笑一聲，“要不是我攔著，剛才你就被抽干了。”

秦九幽從后面走上來，腳步很沉。“林凡，”她聲音有點啞，“你說你是第一個香火神使……到底怎么回事？”

我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們。風卷著雪撲在臉上，刺骨的冷。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我說，“但剛才……我確實看到了一些畫面。我在那座宮殿前，親手把香火之力分給所有人。”

沈青鸞皺眉：“你是說……是我們搶了你的力量？”

“不是搶。”我搖頭，“是我給了你們。”

第五位香使咳了一聲，聲音沙啞：“那你為什么要封印自己？”

我愣住。

沒人回答。

黑貓跳下我的肩膀，落地時發出輕微的噗通聲。“因為你想逃。”它說，“你不想當神。”

我胸口一陣發緊，像是被什么東西壓住了。風雪中，遠處傳來一聲低沉的鐘響。

“聽到了嗎？”小滿問。

“鐘聲？”秦九幽皺眉，“這種地方哪來的鐘？”

我們都不說話了。只有風在耳邊呼嘯，雪在腳下咯吱作響。

“不對。”沈青鸞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怎么回事？”

我低頭，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指尖發紫。胸口的痛感越來越強，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撕扯我的內臟。

“林凡！”她喊我。

我想回答，卻張不開嘴。喉嚨像是被堵住了，呼吸困難。

黑貓繞著我轉圈：“它開始不安了。”

“什么……它？”我艱難地開口。

“本源。”貓的眼睛盯著我，“它知道你要去找第六個香使，它不想讓你去。”

我咬牙撐住膝蓋，冷汗順著脊梁往下淌。視線模糊了一下，看到的不是雪地，而是一條血紅的路。

“快走。”我說，“別管我。”

“放屁！”沈青鸞一把扶住我，“你以為我會扔下你？”

秦九幽也過來攙我，第五位香使靠在石頭上喘氣，小滿站在旁邊不知所措。

“聽著。”我抓住沈青鸞的手腕，“如果……如果我控制不住它了……你們就走。”

她瞪我一眼：“你當我們是傻的？”

我苦笑：“我沒開玩笑。”

“我也不是。”她咬牙，“你要是敢一個人跑路，我追到天涯海角都把你揪回來。”

風雪中，鐘聲又響了一次。

這次更近了。

第五位香使突然抬頭：“我知道那個鐘聲是誰敲的。”

我們都看向他。

“第六個香使。”他說，“他在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問。

“因為我見過他。”他說，“就在半年前，我去找他，但他已經……瘋了。”

“瘋了？”小滿縮了縮脖子，“怎么瘋的？”

“被本源侵蝕。”他說，“和你現在一樣。”

我心頭一震。

“所以他才會成為最后一個香使。”黑貓插話，“因為他還沒死。”

“什么意思？”秦九幽問。

貓沒回答，而是轉向我：“你感覺到了，對吧？”

我確實感覺到了。

胸口的疼痛不是普通的痛，而是一種……撕裂感。就像有兩個人在拉扯同一個東西。

“你到底要不要去？”沈青鸞盯著我，“說清楚。”

我看著她，看著其他人。他們的眼神里有擔憂、有懷疑、有期待。

“我要去。”我說，“就算他瘋了，我也必須見他。”

“為什么？”她問。

我沉默了一下：“因為我需要他幫我……殺死本源。”

空氣凝固了。

黑貓輕輕笑了：“你終于想通了。”

我點頭：“我不想當神，也不想當容器。我要徹底結束這一切。”

沈青鸞看著我，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那我們就陪你去。”

“別以為我會讓你一個人扛。”秦九幽冷聲說，“你欠我們的賬還沒還清。”

我笑了笑：“那就一起。”

風雪中，我們繼續前行。

鐘聲越來越近。

我知道，第六個香使就在前方等著我。

我不知道他會是什么樣子。

但我知道，這一趟，不是為了成神。

是為了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