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口的風燈晃了一下，熄滅了。

黑暗像是一口鍋，把我們三個扣在里面。小滿肩上的黑貓弓起背，尾巴炸開，眼睛在夜色里閃著金光。我聽見自己心跳聲，一下比一下重。

“誰？”沈青鸞第一個出聲，刀已經拔出來半截。

沒人回答。

但腳步聲還在繼續，木屐敲打石板的聲音，不快不慢，像是故意要讓我們聽清楚。我握緊香火令牌，它燙得嚇人，像是塊燒紅的鐵。

“不是鬼。”小滿突然開口，“是人。”

話音剛落，一道白影從廟門里飄出來。那是個女人，穿著素白的長裙，發髻散亂，遮住了大半張臉。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石板縫上，像是踩著某種節奏。

我瞇起眼，看見她脖子上有一道暗紅色的痕跡，像是……骷髏紋路。

“又一個傀儡。”沈青鸞低聲說。

女人停在我們面前，抬起頭。她的臉很年輕，但眼神像死了很久的人。她看著我，嘴角慢慢扯出一個笑：“香火神使，你終于來了。”

我后退半步：“你是誰？”

“我是誰？”她重復了一遍，笑聲像破舊的風鈴，“我是第二位香火神使。”

我愣住。

傳說中第二位香火神使早在八百年前就失蹤了，有人說他飛升成仙，有人說他被妖魔吞噬。但現在……

“你不是已經……”我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

“我已經死了。”她輕輕地說，“但我的魂魄還在這世上。”

她抬起手，指向廟門：“我在里面等了你很久。”

沈青鸞往前跨了一步，擋在我前面：“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笑了：“我想回家。”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我感覺心里一顫。這個“家”字，像是戳中了什么。

“香火神使，”她看著我，“你知道香火之力的真正用途嗎？”

我握緊令牌：“用來成神。”

“不對。”她搖頭，“是用來送我們回家。”

“什么意思？”我問。

“每一位香火神使，都是被選中的。”她說，“我們生來就帶著香火命格，注定要走上這條道。但我們不是為了成神，而是為了……離開。”

“離開哪里？”沈青鸞問。

“這個世界。”她看著我，“香火之力其實是一種通道，連接著另一個世界。只要香火足夠多，就能打開那扇門，回到真正的家。”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

“不可能！”小滿突然喊，“你說的是假的！香火之力明明是用來修煉的！”

女人笑了：“那是他們不想讓你們知道真相。”

她轉頭看向廟門：“你們要不要進去看看？那里有所有香火神使的記憶。”

我猶豫了一下，邁步向前。沈青鸞和小滿跟在我后面。

廟門吱呀一聲開了。

里面的空氣很冷，帶著一股霉味。正中央供著一尊神像，已經破敗不堪。墻上畫滿了符文，全是用朱砂寫的。

女人走到神像前，伸手按在上面。符文突然亮起紅光，整個廟開始震動。

“看好了。”她說，“這就是香火神使的命運。”

紅光中浮現出畫面——

第一位香火神使站在山頂，手里拿著香火令牌，身后是一片漆黑的虛空。

第二位香火神使跪在地上，哭著求香火之力救他的家人。

第三位香火神使被朝廷追殺，最后死在荒野。

……

我看到我自己，看到沈青鸞，看到小滿，看到秦九幽、柳如煙、夜魘、蘇婉兒、白璃……

畫面一閃而過，最后定格在一道巨大的門前。門上寫著兩個字：歸途。

“這就是我們的結局。”女人輕聲說，“要么成神，要么回家。”

我盯著那扇門，心里突然涌出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像是渴望，又像是恐懼。

“你為什么不走？”我問。

她笑了：“因為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這些人，這些事。”她看著我，“你以為只有你能得到香火之力？不，每一個香火神使都有機會。但他們最終都選擇了留下。”

我沉默了。

“林凡，”沈青鸞拉住我的手，“你在想什么？”

我搖頭：“沒什么。”

“你信她的話嗎？”小滿問。

我沒回答。

女人看著我們，眼神漸漸柔和：“你們還有時間。等到香火足夠多，門就會打開。那時候，你們就知道該怎么選了。”

她轉身走向廟門：“我該走了。”

“等等！”我喊，“你叫什么名字？”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叫清河。”

說完就消失在夜色里。

我們三個站在廟里，誰都沒說話。

“你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嗎？”小滿打破沉默。

“我不知道。”我說。

沈青鸞看著我：“你相信嗎？”

我抬頭看向廟頂，那里有一道裂縫，月光漏進來，在地上畫出一道銀線。

“也許吧。”我說。

“那你打算怎么辦？”她問。

我笑了：“先去找下一個香火神使。”

小滿點頭：“我知道有個地方，可能有人。”

“哪？”

“北荒。”她說，“巫族圣地。”

我看著她：“你怎么知道？”

她抱起黑貓：“昨晚它告訴我，那里有香火的氣息。”

我笑了：“那就去北荒。”

沈青鸞也笑了：“正好，我還沒去過北邊。”

我們走出廟門，天已經亮了。陽光照在臉上，暖暖的。

“林凡，”沈青鸞突然說，“你剛才在想什么？”

我看著她：“在想家。”

她點點頭：“我也是。”

我們相視一笑，繼續往前走。

北荒的路還很長。

北荒的風比傳聞中更冷。

我們走了三天，腳下的路早被積雪埋了。小滿肩上的黑貓縮成一團，偶爾發出呼嚕聲。沈青鸞走在前面，披著獸皮斗篷，頭發上結了霜。

“快到了。”小滿忽然開口。

我抬頭看她：“你確定？”

她沒說話，只是抱緊了懷里的貓。

前方的地勢開始起伏，雪地里露出幾根斷骨。我不由得皺眉：“這是……”

“巫族的地界。”沈青鸞低聲說，“他們用死人骨頭鋪路。”

我咽了口唾沫，腳下一滑，踩到什么東西。低頭一看，是半張人臉骨，眼窩里還嵌著一顆發黑的牙齒。

“別看了。”沈青鸞拉我一把，“往前走。”

天色暗下來時，我們終于看到那座石門。

它立在兩座山之間，像是被人硬生生鑿出來的。門上刻著奇怪的符號，有些地方還掛著干枯的內臟。

“這就是巫族圣地？”我皺眉。

“噓。”小滿突然按住我的手，“有人來了。”

遠處傳來鈴鐺聲，叮叮當當的，像是從地底傳來的。緊接著，幾個穿著獸皮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他們臉上畫著血紋，手里舉著火把。

領頭的是個女人，臉藏在兜帽里，只露出一雙眼睛。她走到我們面前，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開口：“你們不是巫族。”

“我們在找一個人。”我說。

“誰？”

“香火神使。”

女人沉默了幾秒，忽然笑了：“你們來晚了。”

我心里一緊：“什么意思？”

她轉身指向石門：“進去就知道了。”

我們對視一眼，邁步走進去。

門后是一片山谷，四周全是火盆，照得雪地發紅。中間有座大帳，門口站著兩個守衛，身上掛滿了鈴鐺。

女人停在帳前：“他在里面等你們。”

我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帳里很暖，但氣氛很冷。

一個男人坐在火堆旁，手里拿著一根骨頭，正在火上烤。他穿著黑色長袍，臉上有一道疤，從眼角一直劃到嘴角。

“林凡。”他抬頭看我，“我等你很久了。”

我愣了一下：“你認識我？”

“當然。”他笑了，“我是第五位香火神使。”

我心跳加快：“清河呢？她沒來找你？”

男人的笑容消失了：“她已經……回去了。”

我張了張嘴，還沒說話，他就擺手：“別問她怎么回去的。你現在該關心的是——你怎么回去。”

我坐下：“你愿意告訴我真相？”

他點頭：“但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他盯著我的眼睛：“你真的想回家嗎？”

我愣住了。

帳外的風聲更大了，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