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的怪嘯在濃霧中穿梭，越來越近，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與冰冷殺意。

“走！”云澈一把拉起幾乎被恨意和恐懼凍僵的陸離，兩人如同驚起的夜梟，撲向山下更濃密的黑暗。

身后，凌厲的破空聲驟然加劇，數(shù)道黑影撕開霧障，緊追不舍。修為遠超之前峽谷那些雜魚，至少是筑基中期，甚至后期！顯然是玄天宗真正的精銳影衛(wèi)。

剛經(jīng)歷慘劇，身心俱疲，又猝然遇襲，兩人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憑借對地形的模糊記憶和求生的本能亡命奔逃。

荊棘撕扯著衣袍，碎石硌得腳底生疼，肺部火辣辣地灼燒。陸離左眼因過度使用和情緒激蕩而陣陣發(fā)黑，懷中的玉牌卻死寂冰冷，對身后追兵毫無反應。

“這邊！”云澈猛地扯了他一把，兩人滾入一道狹窄幽深的地裂之中。

幾乎是同時，幾道熾熱的火符轟在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炸得碎石飛濺。

地裂內陰暗潮濕，岔路眾多。兩人不敢停留，憑著直覺往最幽深曲折的岔路里鉆。

身后的追擊聲似乎被復雜的地形暫時干擾，但那股如影隨形的靈壓并未消失，反而像一張正在收攏的網(wǎng)。

“不行…甩不掉…”云澈喘息著，臉色越發(fā)難看，“他們肯定有特殊的追蹤秘法…”

陸離心念電轉，猛地想起鬼醫(yī)白煞給的斂息丸！雖然主要效果已過，但或許還有殘效？

他急忙掏出那個粗糙的骨瓶，倒出里面僅剩的一點藥渣粉末，毫不猶豫地拍在自己和云澈的身上。

藥粉刺鼻，效果微乎其微。

但就在這極致的慌亂和絕望中，陸離懷中最深處，那枚一直安靜溫暖著的珠子——阿娘留下的珠子，忽然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一股比斂息丸更柔和、更自然的意蘊散發(fā)開來，如同水波般悄然蕩開，輕輕拂過兩人周身。

那一直死死鎖定他們的追蹤靈壓，在這一刻，竟然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短暫的模糊和遲疑！

就是現(xiàn)在！

“左！”陸離低吼一聲，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猛地撞進左側一個毫不起眼、被厚厚苔蘚掩蓋的狹窄縫隙！

云澈毫不遲疑地跟上。

縫隙之后竟別有洞天，是一條傾斜向下的、人工開鑿痕跡明顯的古老甬道！空氣瞬間變得干燥沉凝，帶著陳腐的塵土氣息和極淡的靈氣殘留。

身后追兵的聲響和靈壓奇跡般地減弱、消失了，仿佛被那層苔蘚和珠子散發(fā)的奇異力場徹底隔絕。

兩人不敢大意，屏息凝神，沿著甬道小心翼翼向下摸索。

甬道盡頭，是一扇破碎的巨大石門，半掩著。門楣之上，刻著兩個早已被歲月風化得模糊不清的古字，但依稀能辨出輪廓——

“白…虹？”

云澈低聲念出，瞳孔驟然收縮，“白虹谷？！這…這怎么可能？！傳說三百年前就被玄天宗以‘勾結魔道’為由，舉宗覆滅了！山門早已被夷為平地，怎會…”

他猛地看向陸離，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難道阿娘珠子指引的生機，竟是這處早已湮滅的遺跡？

推開殘破的石門，一股更濃郁的滄桑死氣撲面而來。

門后并非什么藏寶洞府，而是一片巨大的、坍塌了近半的地下廣場。廣場中央，是一座同樣殘破的白石祭壇。四周散落著大量早已腐朽的枯骨，有些還保持著掙扎防御或向外奔逃的姿態(tài)，兵器法寶碎裂一地，墻壁上布滿了各種狂暴術法轟擊留下的焦黑痕跡和深刻的劍痕。

這里，分明是一處古戰(zhàn)場的遺跡！一場發(fā)生在數(shù)百年前的、絕望的最后抵抗之地。

歲月的塵埃也無法完全掩蓋那場屠殺的慘烈。絕望與不甘的殘念凝聚在空氣中，沉重得讓人窒息。

兩人走在白骨之間，心情沉重無比。青嵐宗剛剛發(fā)生的慘劇，與眼前這數(shù)百年前的景象何其相似！玄天宗的屠刀，從未停止過揮向異己。

在祭壇后方最顯眼的一堵斷壁上，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那不是戰(zhàn)斗痕跡，而是用某種犀利無匹的劍意，生生刻入堅硬石壁深處的幾行遒勁古字！縱然歷經(jīng)數(shù)百年歲月，那字跡間蘊含的凜然劍意與悲愴不甘，依舊撲面而來！

“玄天無道，竊據(jù)正統(tǒng)；覆我白虹，罪證如山！”

“吾輩雖隕，英魂不散！后世道友，若見此訊，當知——”

字跡在這里驟然中斷，最后一道劍痕狠狠劈下，深入尺許，仿佛刻字之人遭到了致命的襲擊，發(fā)出了最后不甘的怒吼。

在那中斷的劍痕旁，還有幾個更加模糊、似乎是用血跡匆匆寫就的小字：

“…小心…身…”

后面幾個字完全無法辨認。

但這殘缺的遺言，已足夠震撼！

云澈猛地后退一步，臉色煞白：“白虹谷…竟真是被玄天宗所滅？！他們…他們竟然敢…”勾結魔道竟是栽贓嫁禍！這消息若傳出去，足以震動整個修真界！

陸離的心臟也在狂跳。他不由自主地摸向懷中那半塊玉牌。白虹谷的覆滅，會與這玉牌有關嗎？與他的身世有關嗎？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句殘缺的警告上——“小心…身…”

小心什么？身什么？身份？身邊人？還是…身體？

一個冰冷的念頭劃過腦海：難道是指像他這樣，身懷異寶或特殊血脈的人，正是玄天宗獵殺的目標？

就在兩人心神激蕩，試圖從這廢墟中找出更多線索時，廣場邊緣一根半塌的石柱后，極其細微的、幾乎與環(huán)境融為一體的呼吸聲，猛地被陸離敏銳的左眼捕捉到！

“誰？！”陸離厲喝出聲，左眼金芒驟現(xiàn)，猛地盯向那個方向！

云澈瞬間警醒，青劍出鞘，劍光直指石柱！

一陣沉默。

片刻后，一個纖細瘦小的身影，顫抖著、極其緩慢地從石柱后挪了出來。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臉上沾滿了污跡和淚痕，唯有一雙眼睛，因為極度的恐懼和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而顯得格外大，此刻正驚恐萬狀地看著他們，尤其是陸離那只泛著非人金光的左眼，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她懷里，死死抱著一柄銹跡斑斑、卻依稀能看出原本制式的短劍，劍柄上，刻著一個模糊的、與廣場遺跡中某些標記類似的云紋——那是白虹谷的標志！

這少女，竟是白虹谷湮滅三百年后，幸存于此的…后人？！

少女看著他們，嘴唇哆嗦了半晌，眼淚大顆大顆滾落，終于帶著哭腔，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喊出了積壓許久的恐懼：

“…外面…外面的壞人…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