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哭腔在死寂的遺跡中格外刺耳,帶著被漫長恐懼折磨后的崩潰。
陸左眼中金芒緩緩收斂,但警惕未減。云澈的劍尖也微微下垂,卻并未歸鞘。在這詭異之地,突然冒出的幸存者,實在太過蹊蹺。
“你是誰?”云澈的聲音盡量放平緩,但依舊帶著審視。
少女嚇得猛地一哆嗦,懷里的銹劍抱得更緊,眼淚流得更兇,語無倫次:“別…別殺我…我不是壞人…我叫小悠…我一直躲在這里…外面那些穿黑衣服的壞人走了嗎?他們是不是來找爺爺的…
爺爺?陸離和云澈對視一眼。
“小悠,別怕。”陸離嘗試開口,他注意到少女對他左眼的恐懼尤為明顯,刻意偏過頭,放緩語氣,“外面的壞人暫時找不到這里。你爺爺是誰?這里…還有別人?”
聽到壞人暫時進不來,小悠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但依舊抽噎著:“爺爺…爺爺是看守祠堂的…他說外面變了天,壞人當道,讓我們永遠躲在地下,不能出去…可是…可是前幾天爺爺出去找吃的,就再也沒回來…”
她越說越傷心,眼淚吧嗒吧嗒掉在生銹的劍身上:“這里…這里本來還有幾個叔叔伯伯的,都…都死了…好久好久了…只剩下我和爺爺…現在爺爺也…”
地下遺民?白虹谷慘案竟還有血脈存續?而且似乎世代隱居于此,對外界巨變一無所知,只憑祖訓躲避著所謂的“壞人”——顯然是指玄天宗。
云澈收起長劍,嘆了口氣,敵意消散大半,只剩唏噓。三百年的躲藏,是何等的絕望與堅韌。
陸離心中也是一動。這女孩的爺爺外出未歸,恐怕已是兇多吉少,或許就遭遇了玄天宗日益頻繁的搜捕活動。
“小悠,你知道‘白虹谷’為什么會被滅門嗎?”云澈試探著問,“你爺爺有沒有留下什么話?或者…有什么特別的東西?”
小悠茫然地搖搖頭,又點點頭,怯生生地指了指祭壇后面:“爺爺說…不能告訴任何人…除非…除非等到‘劍心’再亮的時候…”她說著,自己似乎也困惑起來,“可是劍心很久沒亮過了…”
劍心?
兩人精神一振,立刻跟著小悠走到祭壇后方。
那里有一座半塌的白石雕像,雕刻的是一位仗劍而立、目視遠方的修士,雖面容模糊,卻自有一股寧折不彎的氣韻。雕像心口的位置,有一個不起眼的菱形凹槽。
小悠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從破爛的衣襟里掏出一個貼身藏著的物件——那是一塊溫潤的白玉,形狀正好與那凹槽吻合,玉的中心,有一點極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瑩光在緩慢流轉。
“這就是…爺爺說的劍心…”小悠將白玉放入凹槽。
嗡…
白玉嚴絲合縫。
下一瞬,整座雕像微微震顫起來,表面石粉簌簌落下。那點微弱瑩光驟然亮起,變得穩定而清晰,投射出一道柔和的光幕,映照在殘破的墻壁上。
光幕中,浮現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器的圖譜,而是一篇篇殘缺不全、卻蘊含著某種奇特韻律和至理的文字與圖形!其運功路線之奇詭、劍意之凌厲純粹,遠超現今流傳的任何功法!
更讓陸離心頭狂震的是,當那光幕中的圖形流轉時,他左眼深處的燭龍之力,竟傳來一種罕見的“舒適”感,仿佛躁動的野獸聽到了安撫的旋律!連懷中那一直死寂的玉牌,也似乎微微溫熱了一絲!
這功法,竟能一定程度上調和甚至滋養他的力量?!
“這是…”云澈呼吸急促,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精光,“《白虹劍典》?!不…不對,似乎更古老…更…原始?像是某種根基總綱?!”他是劍道天才,一眼便看出這其中蘊含的價值無法估量!這絕非普通宗門能擁有的傳承!
光幕流轉,最后定格在一副復雜的運氣圖上,旁邊還有幾行古老的注釋小字,提及此法對穩固“異種真元”、“調和血脈沖突”有奇效,但修煉極險,需“心志堅如磐石”。
正是陸離此刻最需要的!
“爺爺說…這是祖師爺在最里面的‘劍痕洞’里找到的…比谷里傳的所有功法都厲害…但也最危險…”小悠小聲說道,看著那光幕,眼中既有敬畏也有一絲恐懼,“好幾個祖師爺都是練這個…瘋的瘋,死的死…”
機遇與死亡并存!
陸離盯著那幅運氣圖,左眼的悸動和玉牌的微熱都在催促著他。這是他控制體內力量、擺脫隨時失控風險的唯一希望!
他不再猶豫,強行記憶那復雜無比的運行路線。云澈也凝神記憶,這對他完善青嵐劍法亦有天大好處。
然而,就在兩人全神貫注記憶功法,小悠也緊張地看著光幕時——
誰也沒有注意到,廣場邊緣那扇被他們推開一半的殘破石門陰影里,空氣極其細微地扭曲了一下。
一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模糊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沒有帶起絲毫風聲和靈氣波動。
它的目標明確至極——祭壇上那座正在投射功法的雕像!尤其是雕像心口那塊發光的白玉!
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直到那黑影的利爪幾乎要觸碰到白玉的瞬間,陸離的左眼才猛地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預警!
“小心!”他駭然轉頭,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嘶吼!
云澈的反應也是極快,劍光幾乎本能地斬向那道黑影!
嗤啦!
劍光掠過,卻仿佛斬中了空處,只撕下了一小片飄落的黑色碎布,那黑影的主體以一種違背常理的姿態扭曲,避開了致命一擊,指尖依舊掃過了那塊白玉!
咔嚓!
白玉上的光芒劇烈閃爍,隨即徹底黯淡下去,表面浮現出一道裂紋!投射出的光幕瞬間潰散消失!
那黑影一擊即退,毫不戀戰,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再次詭異地扭曲,就要遁入黑暗!
“留下!”云澈目眥欲裂,劍勢再展,青嵐宗絕學封鎖前方。
陸離左眼金芒爆閃,那股被功法安撫下去的力量再次狂暴涌出,一道無形的精神沖擊狠狠撞向那黑影!
黑影身形猛地一滯,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卻尖銳的悶哼,顯然沒料到陸離還有這種詭異手段。
就這停滯的剎那,足夠云澈的劍光再次籠罩而下!
噗!
這一次,劍鋒似乎擦中了什么實體,帶起一溜血珠!
黑影徹底顯形,是一個全身籠罩在緊身夜行衣中、身材瘦小的蒙面人,只露出一雙毫無感情波動的眼睛。他肩部被云澈劍氣劃傷,鮮血滲出,卻看也不看,反手擲出三枚烏黑發藍、散發著惡臭的細針,直取云澈面門!
云澈被迫回劍格擋。
趁此機會,那黑衣人身體再次變得模糊,如同鬼影般連續幾個閃爍,竟直接穿透了側面一處看似堅固的石壁,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地上幾滴暗紅的血跡,和空氣中一絲極淡的、陰冷的特殊靈力殘留。
廣場內,死寂再次降臨。
雕像心口的白玉光芒徹底熄滅,甚至變得灰暗,那道裂紋觸目驚心。
功法…中斷了!
小悠嚇得癱坐在地,瑟瑟發抖。
云澈臉色鐵青,檢查著地上的血跡和那黑衣人消失的石壁——那里竟然有一個極其隱蔽的、被巧妙幻陣掩蓋的裂隙!
“不是玄天宗的人。”云澈聲音冰冷,“身法詭異,靈力屬性陰寒歹毒,更像是…專業的殺手或者竊賊組織‘暗影樓’的手段!他們怎么會知道這里?又為什么要破壞這傳承?”
陸離捂著依舊刺痛的左眼,心沉了下去。
剛剛記下的功法只有一小部分,最關鍵的核心似乎還在后面。而且,那黑衣人對白玉的攻擊,更像是…不想讓這功法被任何人得到?
他忽然想起白虹遺刻上的警告——“小心…身…”
還有小悠爺爺的失蹤…
一個更深的陰謀感,如同冰冷的蛛網,悄然纏上心頭。
玄天宗的威脅還未解除,這隱藏在更深處的黑暗,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