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公交站總是擠滿人。我站在梧桐樹下，看著手機上的實時公交信息——下一班還要八分鐘。風卷著落葉滾過來，在站臺的瓷磚上打著旋。

旁邊站著個老太太，拎著布袋子，里面裝著剛買的青菜，綠油油的，從袋口探出來。她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公交來的方向，又低頭拍掉粘在褲腳上的落葉。“這天，說涼就涼了。”她忽然跟我搭話，聲音帶著點沙啞。

我點點頭，說：“是啊，早上出門還覺得熱呢。”

“年輕人穿得少，”她笑著指了指我的牛仔褲，“我們這把老骨頭，可得多穿點。”她的外套是深灰色的，袖口磨得發亮，卻洗得干干凈凈。

這時風突然變大了，吹得站臺的廣告牌嘩嘩響。老太太下意識地把布袋子往懷里摟了摟，我看見她的手背上布滿了老年斑，指關節有些變形，卻緊緊地攥著袋子提手，像握著什么重要的東西。

“去看孫子？”我隨問。“嗯，”她眼睛亮了些，“小家伙今天幼兒園畫畫，要給我帶作品回來呢。”說著，她從口袋里掏出塊手帕，擦了擦眼角，“人老了，就盼著這點念想。”

公交來了，是那種老式的柴油車，發動時“哐當”響了一聲。我們跟著人群往上走，老太太動作慢，我扶了她一把。“謝謝你啊，姑娘。”她笑著說，露出嘴里鑲的假牙。

車上人不多，我們找了后排的座位坐下。老太太把布袋子放在腿上，打開來，從里面拿出個蘋果，用手帕擦了擦，遞給我：“剛買的，甜著呢。”

我連忙擺手說不用，她卻堅持要塞給我：“拿著吧，我家那小子也不愛吃蘋果，放著也是放壞。”蘋果帶著點涼意，表皮光滑，還沾著點泥土的痕跡。

車過了兩站，上來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孩子大概一兩歲，在懷里哭鬧著。老太太立刻站起來，把座位讓給她：“你坐吧，抱著孩子累。”

女人連聲道謝，坐下后開始哄孩子，從包里拿出個小玩具。老太太站在旁邊，看著孩子，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像朵盛開的菊花。“這孩子真俊，”她說，“跟我孫子小時候一個樣，哭起來驚天動地的。”

女人笑了，說：“是啊，淘氣得很，出門就沒安生過。”孩子漸漸不哭了，睜著大眼睛看老太太，伸出小手想去抓她的衣角。老太太笑著，用變形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孩子的臉蛋，“你看，這小手指頭，跟嫩蔥似的。”

到了下一站，老太太要下車了。她跟我們道別，拎著布袋子，慢慢走下車。我看著她的背影，穿著深灰色的外套，在人群里慢慢移動，像一片沉穩的落葉，落向屬于她的那片土地。

車開了，我咬了口蘋果，真的很甜，帶著陽光的味道。窗外的梧桐樹一排排往后退，葉子在夕陽下泛著金黃。忽然想起剛才老太太讓座位時，她的布袋子放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青菜，葉尖上還掛著水珠。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各自的軌道上行走，像這公交站臺上來來往往的人，偶然相遇，又匆匆別離。可就是這些短暫的交集里，藏著最溫暖的東西——一句隨口的搭話，一次順手的攙扶，一個讓出的座位，甚至一個蘋果的甜味。

就像此刻，車窗外的風還在吹，梧桐葉還在落，可心里卻因為一個陌生人的善意，變得暖暖的。或許生活的美好，從來都不在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里，而在這些細碎的、像落葉一樣輕的瞬間里。它們堆積起來，就成了我們走下去的力量，讓我們在某個疲憊的傍晚，想起時，嘴角會不自覺地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