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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冷酷的盤算

基耶利尼的命令就是最高優先級。

不到半小時,一塊標準的訓練場就被清空,一場臨時的、小范圍的內部訓練賽倉促組織起來。

對陣雙方是身穿橙色背心的“替補/待考察”組(李夢龍被粗暴地塞進了這一組)和身穿綠色背心的“主力/核心”組——其中就包括了一臉不爽的馬爾科·費拉里,他顯然被臨時從休息中抓來,心情極其惡劣。

沒有正規裁判,只有一個青年隊教練兼職吹哨。

基耶利尼和馬西莫站在場邊,表情嚴肅得像在觀看歐冠決賽。瓦萊里和阿涅利也聞訊趕來了,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低聲交談著,眼神復雜。

天氣陰沉,冷風嗖嗖地刮過草地,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李夢龍穿著不合身的橙色背心,站在一群彼此都不太熟悉的“隊友”中間,感覺自己像個誤入狼群的哈士奇。

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不是因為興奮,而是因為緊張和一種巨大的、不確定感。

“聽著,中國小子,”他身邊一個滿臉雀斑、個子不高的中場球員低聲對他說,語氣倒不算壞,“待會兒要是拿到球,別慌,盡快傳出來。

我們盡量不輸得太難看。”顯然,沒人對這支臨時拼湊的雜牌軍抱有任何希望,尤其是對面還有費拉里這種青年隊霸主。

李夢龍點了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對面半場。

費拉里正好也看了過來,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充滿威脅意味的笑容,然后用手在脖子下面比劃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草!

李夢龍心里罵了一句,剛剛被基耶利尼激發起來的那點勇氣又有點縮回去了。

“嗶——!”

哨聲響起,比賽開始。

正如預料的那樣,綠隊(主力組)幾乎是從第一秒就掌握了絕對控球權,對著橙隊的球門發起了潮水般的攻勢。

橙隊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只能龜縮在半場,狼狽地防守。

李夢龍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前場來回奔跑,但他粗糙的停球和糟糕的跑位選擇,讓他一次次成為進攻的終結者。

每次球到他腳下,幾乎都會立刻被搶斷,或者被他倉促地、毫無準頭地傳丟。

“嘿!橙子10號!看準了再傳!”

“上帝!他在往哪兒跑?!”

“別給他球了!直接大腳解圍!”

場邊傳來零星的不滿和抱怨,甚至來自他的臨時隊友。費拉里和幾個綠隊后衛臉上嘲諷的笑容越來越濃。

李夢龍的臉火辣辣的,汗水混合著羞愧從額頭流下。

他感覺自己又變回了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剛才在軟墊房間里找到的一絲感覺,在真正的對抗和壓力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場邊,瓦萊里的眉頭越皺越緊,低聲對阿涅利說:“盧卡,你看到了嗎?除了能跳,他一無是處!甚至比之前更糟!緊張得像只第一次上場的兔子!”

阿涅利也有點動搖,但還是強撐著:“再……再看看?也許需要個機會……”

基耶利尼和馬西莫則沉默著,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目光死死鎖定在李夢龍身上,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機會,以一種極其憋屈的方式來了。

橙隊好不容易搶下球,那個雀斑中場一個大腳想把球解圍出危險區域,結果球又高又飄,歪歪斜斜地飛向對方禁區弧頂附近——大概是因為緊張,這腳解圍更像是傳球,而且是質量極差的那種。

李夢龍下意識地朝著落點跑去。

費拉里冷笑一聲,如同獵豹般啟動,輕松卡住了身位,嘴里還不忘嘲諷:“滾開,黃皮猴子!這球是我的!”

他的身體強壯,卡位技術嫻熟,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就把李夢龍擠在了身后,準備從容地停下這個毫無威脅的高空球。

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懸念。

場邊的瓦萊里已經失望地準備搖頭。

就在這一刻!

就在費拉里即將觸球的剎那!

就在李夢龍被卡在身后,幾乎失去平衡,眼看連球毛都摸不到的瞬間!

某種東西……被點燃了!

不是憤怒!不是屈辱!

是那種……被挑釁、被壓制、被剝奪了觸球機會時,一種源自本能的、近乎狂暴的爭奪欲!

我的!

特么的那球應該是我的!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李夢龍的腦海!

轟!

那股熟悉而熾熱的力量洪流再次從他身體最深處爆炸般涌出!比在軟墊房間里更加猛烈,更加精準,帶著一種蠻橫的、不講道理的沖擊力!

“呃?!”

擋在他身前的費拉里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愕悶哼!

他感覺到一股完全無法抗拒的、巨大的力量從身后猛地撞來!

不是那種笨拙的沖撞,而是帶著一種恐怖的、向上的升力!仿佛撞向他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輛突然起飛的坦克!

他下盤瞬間失守,整個人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

而與此同時!

李夢龍的身影,如同掙脫了大地束縛的火箭,以一種近乎恐怖的效率和速度,從他身后悍然拔起!

騰空高度遠超常人,甚至超過了準備頭球解圍的費拉里揚起的手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慢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那個被他們嘲笑了一整場的中國小子,在那個不可一世的費拉里身后,仿佛踩著無形的梯子,直升而上!

他的身體在空中極度舒展,充滿了力量感!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空中那個還在下落的、旋轉的足球!

頸部肌肉繃緊!

腰腹發力!

額頭正中最堅硬的部分,狠狠地、精準地、砸在了足球的中下部!

**砰!**

一聲沉悶而有力的巨響!

足球如同被出膛的炮彈,改變了方向,化作一道白色的閃電,以驚人的速度呼嘯著砸向球門!

綠隊的門將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完整的撲救反應,只是下意識地抬了抬手!

足球就已經狠狠地撞進了他身后的球網!

upper corner!

絕對意義上的死角!

球進!

**唰!**

球網蕩漾的聲音,此刻顯得如此清晰。

整個訓練場,瞬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一般的寂靜。

風好像都停了。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集體石化了。

那個雀斑中場張大了嘴巴,足以塞進一個雞蛋。

費拉里還保持著差點摔倒的狼狽姿勢,仰著頭,看著空蕩蕩的天空,臉上全是茫然和難以置信,仿佛還沒明白剛才發生了什么。

綠隊的其他隊員表情如同見了鬼。

門將保持著那個滑稽的、只抬起一半手的姿勢,呆呆地看著球門里的球。

“**Goooooooooooooooooal!!!**”

一聲破了音的、近乎嘶吼的歡呼猛地炸響,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是馬西莫·里皮!他像個孩子一樣猛地跳了起來,瘋狂地揮舞著拳頭,臉色激動得通紅,對著天空咆哮:“**進去了!你他媽看到了嗎?!喬治!你看到了嗎?!

進去了!就這樣砸進去了!從他媽費拉里頭上砸進去了!上帝!耶穌!圣母瑪利亞!**”

基耶利尼沒有歡呼,但他緊握的拳頭和微微顫抖的嘴角,暴露了他內心的極度不平靜。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雷達,牢牢鎖定了剛剛落回地面、因為失去平衡而踉蹌了幾步才站穩的李夢龍。

那小子自己好像也愣住了,他看著球門里還在旋轉的足球,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額頭,仿佛也不敢相信剛才那一下是自己頂出來的。

然后,是短暫的、遲來的騷動。

橙隊的臨時隊友們反應過來,歡呼著沖過來想要擁抱李夢龍,但被他下意識地躲開了,他還不太適應這種突如其來的“認可”。

綠隊的人則圍向還處在懵逼狀態的費拉里,七嘴八舌地問著“怎么回事”、“那小子怎么跳起來的”。

費拉里猛地推開身邊的人,臉色由茫然轉為極致的鐵青和羞怒!

眾目睽睽之下,被他視為垃圾的人用最羞辱的方式——力壓他頭球破門!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推人!!”費拉里猛地轉向兼職裁判,憤怒地指著李夢龍咆哮,“那是個明顯的推人犯規!該死的!你瞎了嗎?!那球不算!”

裁判有些猶豫地看向邊線的基耶利尼。

基耶利尼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合理的身體對抗。進球有效。”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絕對的權威,直接給這次攻防定了性。

費拉里氣得差點吐血,卻不敢反駁基耶利尼,只能把殺人的目光死死瞪向李夢龍。

場邊,瓦萊里和阿涅利也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看……看到了嗎?法比奧!”阿涅利激動地抓住瓦萊里的胳膊,語無倫次,“那個起跳!那個高度!那個力量!那個進球!上帝!就在費拉里頭上!費拉里可是我們最好的苗子!這……這簡直是……印鈔機!印鈔機啊!”

瓦萊里的臉色變幻莫測,震驚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憂慮和……警惕。他看到的不僅僅是進球,更是那種完全不符合足球規律的、碾壓式的身體天賦背后所代表的……**不確定性**和**潛在風險**。

“太……太夸張了,盧卡。”瓦萊里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根本不合常理!馬西莫的報告你也看了,他的身體機能支撐不起這種表現!

這像是……像是某種不可控的……變異?萬一哪天突然失效了呢?或者更糟,失控了呢?在場上重傷了自己或者別人?誰敢冒這個風險?”

“風險?什么風險?!”阿涅利激動地反駁,“只要能進球,只要能帶來關注度和贊助,一點風險算什么?我們可以控制上場時間!

可以給他買天價保險!可以把他包裝成‘神秘東方力量’!想想吧,法奧!想想那些中國廠商!想想球衣銷量!”

“然后呢?”瓦萊里冷冷地反問,“然后等著對手研究他?等著媒體把他扒個底朝天?等著所有人都來質疑我們尤文圖斯是不是用了什么非正常手段?

或者等著他在某場關鍵比賽里突然‘斷電’,或者因為這種危險的踢法被直接鏟進醫院?盧卡,我們是尤文圖斯,不是馬戲團!

我們需要的是穩定可靠的資產,不是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炸的煙花!”

兩人的爭論聲雖然壓得很低,但氣氛卻異常緊張。

訓練賽還在繼續,但所有人的心思顯然都已經不在這上面了。

基耶利尼又讓比賽進行了幾分鐘,但李夢龍之后再也沒能獲得像樣的機會。一方面是對手加強了對他的盯防(幾乎是粗暴的犯規動作),另一方面,他自己似乎也無法再次“喚醒”那種力量。他又變回了那個笨拙、迷茫的李夢龍。

基耶利尼看了看時間,揮手示意比賽結束。

他徑直走向瓦萊里和阿涅利。馬西莫也趕緊跟了過去。

“喬治,你看到了?”瓦萊里率先開口,語氣沉重。

“看到了。”基耶利尼點頭,“毋庸置疑的天賦。但也同樣毋庸置疑的……不可控和不穩定。就像一把沒有刀柄的利刃。”

“但潛力無窮!喬治!”馬西莫急切地插話,“只要給我時間,我能找到方法!我能幫他穩定下來!我能……”

“我們沒有時間,馬西莫。”瓦萊里打斷了他,語氣變得冰冷而決絕,“一線隊賽季壓力巨大,青年隊需要的是即戰力,是為一線隊提供穩定補充的血液,而不是一個需要投入大量資源去研究、去賭博的……未知項目。”

他看了一眼遠處正在獨自慢走的李夢龍,眼神里最后一絲猶豫也消失了。

“俱樂部的決定不會改變。”瓦萊里一字一句地說道,像是在宣讀最終判決,“他的合同不會被續約。”

“什么?!法比奧!你瘋了嗎?!”阿涅利驚叫起來,“就因為他有點不穩定?哪個年輕人是穩定的?我們可以……”

“這不是‘有點’不穩定,盧卡。”基耶利尼突然開口,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罕見的疲憊和務實,“這是建立在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無法復現、甚至無法評估風險的基礎上的能力。

作為球員,我驚嘆于他的天賦。但作為俱樂部的一員,我同意法比奧的判斷——我們尤文賭不起。”

連基耶利尼都這么說了,阿涅利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間啞火,只能不甘心地嘟囔:“瘋了……你們都瘋了……那可是搖錢樹……”

瓦萊里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基耶利尼一眼,然后對馬西莫說:“去告訴他吧。按原計劃,給他那份推薦信和補償金。讓他……好聚好散。”

馬西莫張了張嘴,看著基耶利尼,又看看瓦萊里,最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頹然地點了點頭。

他慢慢地走向場中那個孤獨的身影。

李夢龍似乎預感到了什么,停下了腳步,看著走過來的馬西莫,眼神里帶著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

馬西莫停在他面前,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遞過了那個……熟悉的、薄薄的信封。

和幾天前一模一樣。

李夢龍看著那個信封,又抬頭看了看馬西莫那躲閃的表情,看了看遠處面無表情的瓦萊里和基耶利尼,看了看一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阿涅利。

他忽然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那十分鐘的石破天驚,那力壓費拉里的進球,那讓所有人震驚的彈跳……在“風險控制”和“穩定資產”面前,屁都不是。

他忽然笑了起來。

一種極度苦澀、卻又帶著一絲解脫的、扭曲的笑容。

他接過那個信封,看都沒看,直接塞進了口袋里。

“所以……”他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甚至還帶著一點剛才沒散盡的黑色幽默感,“……尤文圖斯……還是不要我,對吧?”

“不是因為我不夠好。”

“而是因為……”

“我太好……好得有點嚇人了?”

馬西莫嘴唇動了動,想解釋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沉重地點了點頭。

李夢龍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也更加蒼白。

他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只是轉身,一瘸一拐地、但卻異常堅定地朝著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他沒有回頭。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孤單地投在空蕩蕩的訓練場上。

基耶利尼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目光深邃難明。他忽然轉頭,對瓦萊里極其嚴肅地說了一句:

“法奧,盡快處理掉這件事。”

“并且……”

“**絕對不要對任何媒體提起今天訓練賽的這個進球。**”

“**尤其是……**”

“**不要提起他是怎么進的那個球。**”

瓦萊里一愣:“為什么?”

基耶利尼望著李夢龍消失的方向,緩緩說道:

“我不想在未來某天的歐冠賽場上,聽到對手教練拿著今天的比賽錄像告訴他的后衛:‘嘿,小心那個中國人,他跳起來能把你撞飛。’”

“那會讓我們看起來……”

“像一群徹頭徹尾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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