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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指尖距紅繩僅寸許,沈燼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那繩子垂落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對他的影子跪伏之處。他沒有抬腳,也沒有后退,只是緩緩收攏五指,掌心貼住胸口——那里空蕩,銅尺已不再震動。

紅繩忽然輕顫,像是被風吹動,又像在回應某種無聲的召喚。繩頭死結微微松動,露出一截暗紅絲線,形如舌狀,末端卷曲如鉤。

他終于彎腰。

不是去拾,而是將左手按在地面。掌心與青磚接觸的剎那,一股寒意順著手臂竄上肩胛,皮膚表面浮起細密的顆粒。他沒有收回手,反而加重力道,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掌下磚縫里滲出黑水,順著掌紋蔓延,竟在皮膚上留下一道短暫的符痕,與腕上烙印輪廓一致。

三息之后,他猛地抽手。

掌心已染烏黑,那痕跡卻未消失,反而沉入皮下,像活物般游向手腕。他盯著自己的左手,瞳孔微縮。這一次,他看清了——那不是侵蝕,是歸位。

紅繩再度輕擺,這次離他指尖更近半寸。

他閉眼,再睜時,目光已移向八仙桌上的銅尺。裂紋仍在,但尺身不再散發壓制之力。它只是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件被遺棄的證物。他沒有走過去,也沒有再看第二眼。

右手緩緩抬起,終于觸到紅繩。

指尖剛碰上繩身,整條繩索驟然繃直,仿佛另一端有人猛然拉扯。一股巨力從鏡中傳來,直拽手腕。他未抵抗,任由身體前傾,膝蓋撞上地面,發出沉悶聲響。磚面冰冷,卻無法冷卻掌心那道正在擴散的符痕。

鏡面波動加劇。

血色深處的喜堂愈發清晰,合巹酒杯中的血絲緩緩旋轉,形成兩個微小的漩渦。案旁多出一張空椅,椅背刻著繁復的“沈”字紋樣,與他祖宅門匾上的雕工如出一轍。

紅繩開始回縮。

他被一點點拖向鏡面,膝蓋在磚上摩擦,留下淡紅血痕。衣袖蹭過地面,露出右腕烙印——那道暗紅紋路正隨呼吸明滅,頻率與鏡框符文完全同步。他沒有掙扎,也沒有出聲,只是將左手死死按住地面,試圖延緩前進的速度。

五寸、三寸、一寸……

鼻尖距鏡面僅剩一線距離時,紅繩突然松脫。

他重重跌坐在地,后背撞上八仙桌腿,銅尺被震落在地,發出一聲鈍響。他沒有回頭,只是喘息著,盯著那根垂落的紅繩——它懸在半空,一動不動,仿佛剛才的拉扯從未發生。

鏡中,晚照依舊含笑。

她的手仍伸在鏡外,指尖滴血不止,黑血落在磚上,竟不擴散,而是凝成一個個微小的符點,排列成行,組成半句殘文:“……歸位者,承契。”

沈燼盯著那行字,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啞卻清晰:“我不是來成全你的。”

鏡中人影微怔,笑意未減,卻多了一絲凝滯。

“我是來問你,”他緩緩撐地起身,左手仍按著那道深入皮下的符痕,“為什么是現在?”

晚照的唇動了動,這次沒有聲音傳入腦海,而是從鏡中傳出實體的語調,帶著久未開口的干澀:“等了七十二夜,只為此刻。”

“七十二個替身都死了。”他盯著她,“他們不是不夠虔誠,是不信。而我信了。”

“所以你來了。”

“不。”他搖頭,“我是來切斷的。”

話音未落,他猛然抬手,右手五指成爪,狠狠抓向自己左臂。指甲刺破皮膚,鮮血順著小臂流下,滴落在地。那血未被磚面吸收,反而在接觸的瞬間騰起一縷黑煙,發出輕微的“嗤”聲。

他咬牙,繼續下劃,血痕加深,皮肉翻卷。就在傷口即將觸及那道沉入皮下的符痕時,鏡中驟然傳出一聲尖銳的鳴響,如同銅鈴碎裂。

晚照的手猛地收回。

鏡面劇烈震蕩,喜堂影像扭曲,紅燭傾倒,合巹酒潑灑而出。她第一次露出驚怒之色,雙瞳陰陽魚紋急速旋轉,發絲狂舞,黑血從眼角滲出。

“你敢毀契?”

沈燼喘息著,左臂鮮血淋漓,那道符痕卻在血流中愈發清晰,像被喚醒的烙印。他抬起沾血的手,指向鏡中:“你說我信了,可信的從來不是你,是這具身體的記憶。它記得怎么刻符,怎么引陰流,怎么把自己獻上去。但我不是它。”

他頓了頓,聲音冷了下來:“我要問你最后一遍——若我不歸位,這契還能不能續?”

鏡中沉默。

晚照的影像開始褪色,嫁衣金線斑駁剝落,臉龐浮現出尸斑般的青灰。她的聲音變得飄忽:“若你不歸……七十二棺皆空,地脈崩,宅毀,魂散。”

“那我就毀了它。”

他抬起左臂,血流不止,卻不再痛。他盯著那道符痕,緩緩將傷口對準鏡面。血滴落下,在即將觸到鏡面的瞬間,竟被一股無形之力托住,懸停半空,形成一顆血珠。

血珠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畫面:一座地宮,七十二具棺槨呈環形排列,每具棺上都纏著紅繩,繩頭通向中央一座鏡棺。而鏡棺之中,躺著一個身穿紅袍的男人,面容模糊,右手握著一把銅尺,尺尖滴血。

沈燼瞳孔一縮。

畫面一閃而逝,血珠墜地,炸開一朵細小的黑花。

鏡中,晚照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次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你若毀契,我也活不成。”

“我知道。”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可你從沒問過我,想不想活。”

他轉身,走向門口。

步伐緩慢,卻堅定。每一步,左臂的血都在滴落,形成一條斷續的紅線。影子不再跪伏,而是站起,默默跟在他身后,動作與本體一致。

手搭上門板時,他停下。

“若我回來,”他沒有回頭,“不是因為信了你,是因為我想知道——那鏡棺里的,到底是誰。”

門開。

巷外風涌入,吹熄了廳堂內殘存的腐香。他跨出門檻,左腳落地時,血跡在青石上留下最后一道印記,隨即被風吹散。

巷口無人。

他站在明暗交界處,回頭望了一眼。

古鏡依舊懸于墻上,鏡面恢復平靜,血色褪去,映出空蕩廳堂。唯有那根紅繩,仍垂在鏡外,輕輕擺動,像在等待下一次牽引。

他抬起右手,最后一次撫過腕上烙印。

微光閃爍了一下,隨即熄滅。

他邁步前行。

左手緊握成拳,掌心壓著那道未愈的傷口,血從指縫滲出,滴落在地。每滴一滴,巷道兩側的磚墻便輕微震顫一次,仿佛地底有東西在回應。

行至巷中段,他忽然停步。

前方地面,一塊青磚微微凸起,邊緣滲出黑血。他蹲下身,用指背輕輕一推——磚塊松動,露出下方一個暗格。

格中無物,唯有一枚銅鈴殘片,邊緣鋸齒狀,鈴舌斷裂。他認得它——玄真道人腰間九鈴之一。

他拾起殘片,放入懷中。

起身時,袖口滑落,露出左臂傷口。那道符痕竟在血肉中緩緩移動,正朝著心口方向游走。

他盯著它,良久,忽然低語:

“你怕我切斷,可你更怕我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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