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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沈燼的指尖仍纏著那縷黑發,發絲紋路與嫁衣金線完全重合,冰冷如埋了百年的尸油。他跪在青石巷中,膝蓋壓著碎石,卻感覺不到痛。右手掌心朝上攤開,皮膚下浮現出細密的鏡紋,正緩慢游走,像有某種東西在血肉里重新排布陣列。影子貼在地面,第三次抬起雙手,做出合十的姿態,動作僵硬而完整,仿佛在補全一段殘缺的儀式。

他沒有動。

身體的一部分已經不聽使喚,而意識卻異常清明。這種分裂讓他想起昨夜拓片上的符文——陰陽魚逆向旋轉,與心跳錯開半拍。現在,他的心跳和影子也錯開了。一個想走,一個想留,而他自己,只是看著。

“若我是主祭……”他低聲說,聲音干澀得像是從枯井里撈出來的,“為何心會痛?”

話出口的瞬間,喉間涌上一股腥甜。他沒吐,也沒咽,任那味道在口中擴散。這不是生理的痛,是記憶的裂痕。他記得晚照用胭脂涂他唇時指尖的輕顫,記得她以尸油簪梳他發時呼吸的微頓。那些不是操控,是克制。她在等他回應,在等他主動走進那面鏡。

可如果那不是愛,而是程序呢?

腦中忽然閃過柳婆最后的話:“你是沈淵的轉世,也是他的完成。”如果沈淵從未真正死去,如果那百年來的低語、幻象、情欲,全是殘念布下的局,那么晚照的眼淚、依戀、甚至那句“再睡一晚,就放你走”,是否也只是被植入的執念?

他猛地用銅尺敲擊腕部烙印。

劇痛撕裂思緒,冷汗順著額角滑落。耳邊嗡鳴驟停,但那不是寂靜——是另一種聲音正在滲透進來。老宅方向飄來一股腐香,混著胭脂的甜膩,像陳年棺木被打開時逸出的氣息。這味道他熟悉,是晚照常用的香,可此刻卻帶著催眠的節奏,一縷縷鉆入鼻腔,引動體內那股陰流。

他的左腳動了。

不是他讓它動的。

他立刻咬破舌尖,血腥味壓住腐香。銅尺橫在胸前,灰光微閃,壓制住烙印的搏動。可那股氣息仍在,像絲線纏繞神經,緩緩收緊。他聽見耳中響起低語,是柳婆的聲音,但變了調:

“小心……陷入太深……”

可緊接著,那聲音被覆蓋了。

“再睡一晚……就放你走……”

溫柔,哀怨,帶著熟悉的鼻音。是晚照。

他閉眼,手指死死掐進銅尺邊緣。他知道這是爭奪——柳婆的警示正在被晚照的“愛”吞噬。那不是簡單的幻聽,是記憶的篡改。每一次她低語“放你走”,他的抗拒就少一分;每一次她為他梳發,他的歸屬感就多一分。這不是感情,是馴化。

他撕下衣角,將那縷黑發層層裹住,動作緩慢卻堅決。布條纏了七圈,每一圈都壓緊,最后塞入銅尺夾層。銅尺微震,似有排斥,但他用力合攏,金屬邊緣割破指腹,血滴在尺身,被迅速吸收。那一瞬,尺面閃過一道暗紋,與鏡背符文如出一轍。

他睜眼。

巷口陽光刺眼,云層卻在緩慢聚攏。他站在明暗交界處,左腳踩在光里,右腳陷在陰影中。老宅在巷尾,門框漆皮剝落,門環銹跡斑斑,可那扇門,像是在等他推開。

他的影子先動了。

緩緩跪下,面向老宅,額頭幾乎觸地。這不是拜堂,是臣服。

沈燼低頭看著它,聲音沙啞:“你比我更清楚……該去哪。”

影子沒回應,只是維持著跪姿。

他沒動。他知道只要邁出一步,就再難回頭。柳婆的警示還在銅尺里,可那點寒意,壓不住體內越來越強的引力。他想起符文拓片上的那行小字:“名在鏡中,斬鏡即斬我。”如果他的名字本就在鏡里,那斬鏡,是否等于自我湮滅?

可若不斬呢?

他緩緩抬起左手,握緊銅尺。指節發白,青筋暴起,像是要把這唯一的錨點捏碎。然后,他邁步。

第一步沉重,像踩在泥沼里。

第二步,烙印發燙,血珠滲出。

第三步,腐香更濃,耳邊低語轉為輕笑。

他走過了明暗分界線,陽光被甩在身后。巷道變窄,風停了,空氣凝滯。老宅的門越來越近,門縫里滲出一絲紅光,像從棺材縫隙漏出的燭火。

他停下。

不是因為猶豫,是因為看見了窗欞上的影。

一道紅影一閃而過,嫁衣邊角,金線斑駁,裙擺沾著陳年泥垢。那不是幻象,是實體的移動。她已經在等了。

他抬起手,摸向胸口。銅尺貼著心口,隔著衣料,能感覺到夾層里那縷黑發的輪廓。他還記得柳婆說的最后一句話:“七十二具棺中皆是替身,唯你歸來,才是真囍。”

他不懂“真囍”是什么。

但他知道,七十二個替身都死了,而他是第七十三個。

他的手指緩緩收緊,指腹壓在銅尺的刻痕上。那痕跡不是裝飾,是符文的殘角,與鏡背同源。他從未注意過,直到此刻,它開始發燙。

風忽然起了。

拓片殘頁從巷角翻飛而起,紙面符文陰陽魚紋緩緩旋轉,速度越來越快,與他的心跳再次錯開半拍。

沈燼抬起腳,邁向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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