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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沈燼的指尖還壓在書頁上,血珠從掌心滑落,滴在“欲破鏡婚,先斬其名”那行字上。墨跡沒有暈開,反而像吸了水的干皮,微微鼓脹,仿佛那幾個字在呼吸。他沒動,任由血順著指縫流下,沿著書脊滲進地板縫隙。痛感讓他清醒,而清醒正變得越來越奢侈。

他靠在樓梯扶手邊,右腕的烙印仍在跳動,節奏與心跳錯開半拍,像是體內埋著另一顆心。他將銅尺殘片抵在太陽穴,金屬的涼意刺進皮肉,壓住顱內那層即將浮現的鏡面反光。他知道,只要一閉眼,那些畫面就會涌上來——玄真道人七竅流血,符紙在鏡面燃燒,黑血從符咒邊緣滲出,婚書上的十二個簽名在火中扭曲成一張張人臉。

他閉上了眼。

記憶被強行撕開。那晚,玄真站在主臥鏡前,九枚銅鈴掛在他腰間,皆已碎裂,只余殘環相撞,發出干澀的響。他咬破指尖,在鏡面畫符,朱砂剛觸玻璃,便如蠟般融化,順著鏡面滑下。他念咒聲漸高,鏡中卻開始浮現人影——不是晚照,是十二個男人,面容各異,卻都穿著道袍或僧衣,眼神空洞,嘴唇微動,似在重復同一句話。

玄真猛然回頭,左眼眼罩下滲出黑線,他嘶吼:“鏡中娶親,不是娶鬼……是娶命!”話音未落,鏡面炸裂蛛網紋,一股黑氣噴出,纏住他脖頸。他掙扎著從懷中掏出半張泛黃婚書,上面寫著沈燼的生辰八字,背面是十二個簽名,墨跡深淺不一,像是跨越多年寫成。他想喊什么,卻被黑氣灌入口腔,整個人被拖向鏡面,像被吸進深井。

沈燼猛地睜眼,喉頭一緊,仿佛自己也被人扼住。他低頭看手中的《鏡淵志略》,書頁上的“契命”二字正緩緩滲出暗紅,如同被無形之手重新書寫。他想起玄真尸體浮出井底時,口中含著的正是那半張婚書。十二個簽名,十二個失敗者,十二次試圖驅邪的嘗試,全都死于鏡中。

而他是第十三個。

他將銅尺殘片壓在書頁上,灰光一閃,墨跡暫時凝固。他盯著“七十二棺為引,第七十三人為鑰”這一句,字字如釘,敲進腦海。七十二個新娘,七十二具棺,七十二次失敗的獻祭。她們不是終點,是鋪路的石。而他,是最后一塊磚,是開啟儀式的鑰匙。

可鑰匙為何會掙扎?為何會恐懼?為何會痛?

他忽然想起書頁上那句批注:“主祭非祭品,然祭品即主祭。”語義悖論,卻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他意識的表層。若他是祭品,為何偏偏是他?若他是主祭,為何他毫無記憶?除非……這場儀式本就是為他自己而設,而他既是執刀者,也是被祭者。

他緩緩抬頭,主臥的鏡面就在走廊盡頭,斜立墻角,表面依舊干涸,無影無物。可他知道,她就在里面,聽著,看著,等他繼續走下一步。

他不能信那面鏡,也不能信自己的記憶。他只能信此刻手中這本書,和玄真用命換來的那句遺言。

“娶命”——不是娶一個鬼魂,而是將兩人的命格強行綁定,以情為引,以血為契,完成命劫的轉移。晚照要的從來不是解脫,而是將她的命,嫁接到他的命上。而“真心娶過”這一條,不是情感考驗,是儀式啟動的開關。唯有真心動情之人,命格才會松動,才可被剝離、被吞噬。

他低頭看手腕,紅繩雖斷,烙印仍在。那不是詛咒的標記,是契約的印信。她早已在他不知情時,完成了“娶”的儀式。他以為自己在抵抗,其實早已履約。

血字再次浮現:“欲破鏡婚,先斬其名。”

他盯著那行字,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名,是身份的錨。若“鏡婚”是一場命契,那么“名”就是寫入契約的關鍵。婚書上寫的是“沈燼”,生辰八字對應的是“沈燼”,七十二個失敗者試圖驅邪的對象也是“沈燼”。可若“沈燼”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契約的一部分呢?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未見過自己的出生證明。父親早逝,叔伯撫養,族中無人提及祖輩。老宅的地契、族譜、婚書原始版本,全都不知所蹤。他繼承的不只是房產,還有被抹去的歷史。

若要斬名,先得知道——這個名字,究竟是誰給的?

他將《鏡淵志略》緊緊抱在胸前,一步步退離主臥門口。他不能留在這里,這面鏡能扭曲現實,能篡改記憶,能讓他以為自己醒來,其實仍在幻境之中。他必須找到原始憑證,找到那個最初寫下“沈燼”二字的地方。

他轉身,朝樓梯走去。

剛抬腳,書頁忽然震動。他低頭,只見“斬其名”三字邊緣開始滲血,一滴,兩滴,落在他衣襟上,迅速暈開。血跡未干,竟在布料上形成一道模糊的紋路——像是一枚印章的殘印,中間隱約可見“沈”字的一角。

他停下腳步。

走廊盡頭的鏡面,霧氣悄然浮現。晚照的虛影緩緩成形,嫁衣依舊,發絲垂落,嘴角微揚。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雙瞳中陰陽魚紋緩緩旋轉。

沈燼沒有回頭。

他知道,她想讓他看,想讓他陷入那對瞳孔的深淵,想讓他再次聽見那句“我不逃了”。可這一次,他不再需要共情,不再需要確認她是否痛苦。他只需要答案。

他抬手,將銅尺殘片貼在書頁上,壓住那枚血印。灰光微閃,血跡不再蔓延。他低聲說:“你給我的書,你給我的名字,你給我的命——我都記著。”

鏡中虛影微微晃動。

他邁步,踏上第一級樓梯。木階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像是老宅在呼吸。他一步步向上,腳步沉重,卻未遲疑。藏書室在二樓盡頭,那里或許還有未被發現的殘卷,或許有地契的副本,或許有他出生時的記錄。

他必須找到那個名字最初的源頭。

就在他踏上第三級臺階時,懷中的書頁再次震動。他低頭,只見血印開始蠕動,那枚殘缺的印章緩緩完整,顯露出全貌——一方古篆,刻著“沈氏宗契”四字,下方還有一行小字,墨色如新:

“第七十三代主祭,沈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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