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血腥味很淡，但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酒足飯飽后的微醺。

顧今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穿越至今，他經歷過窮困潦倒，也面對過唇槍舌劍。

但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覺到死亡的陰影。

他不是原主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也僅僅是比他多了點廣播體操的基礎。

真要動起手來，連燕子京都打不過。

跑！

這是他腦子里唯一的念頭。

但往哪跑？

這里是條僻靜的小巷，是回他那小破屋的近路。

此時月黑風高，喊救命估計也沒人聽見。

身后那人腳步輕盈，悄無聲息，顯然是專業人士。

他跑不過對方。

冷靜！

顧今云，你得冷靜！

他強迫自己放緩呼吸，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

自己有什么？

一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一個塞滿了現代知識的腦子，還有……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袖袋，摸到了一樣冰冷堅硬的東西。

那是他的驚堂木。

一塊用來營造氣氛的、平平無奇的硬木頭。

巷子盡頭，就是他家。

但那扇破門連流浪狗都擋不住，更別說職業殺手了。

唯一的生路，是撐到有人來。

誰會來？

沈十安！

他猛然想起，剛才在酒樓外告別時，沈十安曾對他說：“你家這條巷子太暗，不安全?！?

當時他沒在意，只當是對方職業病的碎碎念。

現在想來，他恐怕早就察覺到了什么！

以沈十安的性格，即使嘴上不說，也極有可能在暗中跟著一段路，確保自己的安全。

賭了！

賭他就在附近！

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并制造出足夠大的動靜，引起他的注意！

想到這里，顧今云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

巷子中段，一個全身黑衣、臉蒙黑布的瘦高人影正靜靜地站在那里。

手里握著一柄閃著寒光的短刀。

“朋友，”

他開口，聲音盡量保持平穩，甚至還帶上了一絲說書時的從容，

“跟了我一路，辛苦了。不知深夜造訪，有何貴干？”

黑衣人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鎮定，愣了一下。

他沒有說話，只是向前逼近了一步。

那股殺氣更加濃烈。

“是不方便說，還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顧今云繼續說，眼睛死死地盯著對方，

“能讓你出手的，想必酬勞不菲。是‘珍品閣’的孫掌柜？”

“不像，他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財力。那是……三皇子的人？”

黑衣人的身形有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停頓。

Bingo！猜對了！

“看來是了?！?

顧今云笑了，笑得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

“三皇子這是惱羞成怒了？他是不是覺得，殺了我，就能把他那些上不得臺面的生意給遮掩過去？”

“天真，太天真了?！?

一邊說，一邊悄悄地將右手伸進袖袋握緊了那塊驚堂木。

“你知道嗎？我已經把所有關于‘珍品閣’的線索，包括它與漕幫、與三皇子的關聯，全都寫成了一份詳盡的備忘錄。”他開始了他最擅長的“信息詐騙”。

“那份備忘錄，我一式三份。”

“一份，交給了吏部尚書燕大人；一份，交給了禁軍統領沈大人。至于最后一份……”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看著黑衣人那雙在黑布后越發冰冷的眼睛。

“最后一份，我藏在了一個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

“并且我告訴他們，如果我出了任何意外，那最后一份備忘錄就會被公之于眾?！?

黑衣人握著刀的手緊了緊。

他在判斷顧今云話里的真偽。

“你殺了我，什么都得不到。反而會把事情徹底鬧大。”

顧今云循循善誘，像是在勸一個誤入歧途的少年，

“到時候，三皇子非但不會感激你，反而會第一個把你推出來當替罪羊?！?

“你死了，你的家人怎么辦？你以為，三皇子會善待一個失敗刺客的家眷嗎？”

攻心為上。

這是他說書時最愛用的伎倆。

對付這種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有時候，戳他的軟肋，比刀子本身更有用。

然而他低估了對方的專業素養。

“廢話真多?！?

黑衣人冷冷地吐出四個字，身形一晃，如鬼魅般向顧今云撲來！

刀光一閃，直刺他的咽喉！

顧今云瞳孔驟縮！

說書人的嘴炮，在絕對的武力面前，終究是紙老虎！

電光石火間，他做出了唯一的反應。

他將袖中的驚堂木猛地向前一甩，不是砸人，而是砸向巷子邊一戶人家墻上掛著的一串用來示警的銅鈴！

“鐺啷啷——！”

一陣清脆刺耳的響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與此同時，他用盡全身力氣向后一個懶驢打滾，狼狽地躲開了那致命的一刀。

刀鋒擦著他的鼻尖劃過，帶起一陣勁風。

黑衣人一擊不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隨即殺意更盛，再次舉刀向他砍來。

他躲得過第一刀，卻躲不過第二刀。

顧今云閉上眼，心里一片冰涼。

完了，這次真的要交代在這里了。

“鏘——！”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耳邊卻響起一聲清越的金屬交擊聲。

他睜開眼。

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擋在了他的面前。

是沈十安！

他手里握著佩劍，劍身穩穩地架住了黑衣人的短刀。

月光下，他的側臉冷酷如冰。

“滾?！?

沈十安只說了一個字。

那黑衣人看了看沈十安，又看了看巷子口方向傳來的急促腳步聲，眼神變幻。

最終沒有戀戰，虛晃一招，身形暴退，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直到這時，顧今云才發現自己渾身已經被冷汗濕透，雙腿發軟，幾乎站不起來。

巷子口，燕子京和蘇清黎的身影出現了。

他們顯然是跟著沈十安一起折返的。

“顧今云！你沒事吧！”

燕子京沖過來，一臉焦急。

蘇清黎也快步走到他身邊，看著他領口被劃破的衣服，眼中滿是后怕和擔憂。

顧今云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他看向沈十安，由衷地說了一句：“謝了?！?

沈十安收劍入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塊因為撞擊而裂開一道縫的驚堂木。

“你的戰斗方式，很特別?！彼卣f。

顧今云苦笑一聲。

是啊，特別狼狽。

說書人的戰斗，就是用盡一切辦法，活到主角登場的那一刻。

而他，就是那個說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