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品閣”事件的結局，充滿了戲劇性。

在群情激奮的圍觀群眾和那只“鐵證如山”的白貓面前，八字胡掌柜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他不僅退了錢多多的畫款，還把之前坑過其他人的銀子也一并退了。

最后在一片“黑店”的罵聲中，灰溜溜地關門大吉。

至于他背后的漕幫和三皇子，從始至終都沒有露面。

想來也是，為了一個上不了臺面的黑店，跟吏部尚書的兒子和一個冉冉升起的“京城神人”硬碰硬，不值得。

他們只會像壁虎一樣，果斷斷尾求生。

這正是顧今云想要的結果。

事后，燕子京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樓“望江樓”擺了一桌慶功宴。

包廂里，氣氛有點微妙。

主座上，坐的是顧今云。

這讓他渾身不自在，感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左手邊，是滿臉寫著“我兄弟牛逼”的燕子京，正唾沫橫飛地跟錢多多吹噓顧今云當時的“神威”。

錢多多則像個虔誠的信徒，一個勁兒地給他敬酒，說他是自己的再生父母。

右手邊，坐著的是沉默寡言的沈十安。

是燕子京硬拉來的，說是“有功之臣，必須到場”。

他從頭到尾就沒動過筷子，只是在默默地喝茶。

眼神時不時地掃顧今云一眼，像是在評估什么戰略物資。

而最讓顧今云意外的，是蘇清黎。

她居然也來了。

此刻的她已經換回了女裝，一襲淡青色的長裙，薄施粉黛，清麗脫俗。

她就坐在沈十安的旁邊，安安靜靜地，不像在市集上那般鋒芒畢露，反而有種大家閨秀的溫婉。

如果忽略她那雙時不時瞟向自己、充滿了探究和好奇的眼睛的話。

“顧兄！”

燕子京舉起酒杯，

“這次全靠你運籌帷幄，我那兄弟才能挽回顏面，抱得……呃，才能有機會繼續追求美人！我敬你一杯！”

顧今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心里卻在吐槽：

還抱得美人歸呢，我看懸。就錢多多那腦子，今天這事兒一過，回頭還得繼續送禮，大概率還是會送歪。

果然，錢多多喝得有點多，大著舌頭問他：

“顧先生，您說，我下一步該怎么辦？蘇姑娘她……她還是不理我。”

顧今云差點一口酒噴出來。

怎么著？自己還得負責售后服務？

沒等他說話，對面的蘇清黎突然開口了。

“錢公子，”

她的聲音清冷悅耳，

“家姐曾言，心意之珍，貴在真誠，而非金銀。”

“你若真有心，何不親手為她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一枚自己雕刻的木簪，也勝過萬金的假畫。”

她口中的“家姐”，自然就是她自己。

錢多多聽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

燕子京則在一旁猛點頭：

“對對對！蘇姑娘說得對！還是蘇姑娘懂女人心！”

然后他轉向顧今云，一臉期待：“顧兄，你覺得呢？”

顧今云能說什么？

總不能說“蘇姑娘其實是在點撥你，但以你的智商，估計雕出來的木簪能直接當兇器用”吧？

他只能干咳一聲，附和道：“蘇姑娘所言極是。”

蘇清黎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放下筷子，正式對顧今云開口：

“顧先生，今日在西市，小女子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蘇姑娘客氣了。”

顧今云擺擺手，

“學術探討，何來冒犯之說。”

“只是……”

她話鋒一轉，那雙探究的眸子再次亮起，

“小女子對先生口中的‘格物致知’之學，頗感興趣。”

“不知先生師從何人？那‘分子’之說，又是哪家學派的理論？”

又來了。

學霸的求知欲，是刻在骨子里的。

顧今云頭皮又開始發麻。

他總不能說自己師從“九年義務教育”吧？

就在他組織語言準備繼續忽悠的時候，一直沉默的沈十安突然開口了。

“吃飯。”

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然后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了蘇清黎面前的碗里。

動作自然，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氣場。

包廂里瞬間安靜了。

燕子京和錢多多目瞪口呆。

顧今云也愣住了。

冰山統領居然會給人夾菜？

還是給第一才女夾菜？

這倆人……有情況？

蘇清黎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抹紅暈。

她嗔怪地瞪了沈十安一眼，但還是乖乖地低下頭，把那筷子青菜給吃了。

那副小女兒情態，哪里還有半分“京城第一杠精”的樣子。

顧今云瞬間就懂了。

原來如此。

沈十安之所以會出現在他的書場，八成不是為了聽說書，而是為了陪他這位青梅竹馬的心上人。

他提醒自己“珍品閣”的背景，恐怕也是怕自己出事連累到蘇清黎。

好家伙，自己這是無意中吃了把頂級的皇家狗糧？

這個發現，讓他瞬間輕松了下來。

只要蘇清黎不再追著他問“分子”，一切都好說。

這頓飯，就在這種古怪又和諧的氛圍中結束了。

臨走時，燕子京勾著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說：

“顧兄，我決定了，咱們今天這幾個人，以后就叫‘京城第一局’！”

“你當老大，我當老二，沈統領當老三，蘇姑娘就是我們的軍師！”

顧今云一臉黑線：“我拒絕。”

沈十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無聊。”

蘇清黎則掩嘴輕笑，沒有說話。

雖然嘴上都拒絕，但顧今云知道。

從今天起，某種看不見的聯系，已經把這幾個身份、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綁在了一起。

揣著一百兩的“咨詢費”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五味雜陳。

麻煩是麻煩了點，但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有錢賺，有飯吃，還交了幾個（看起來）很厲害的朋友。

這樣的日子，似乎比單純的躺平要精彩那么一點點？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

不行！不能被腐化！

我的終極目標，是躺平！

顧今云，你要守住本心！

正當他進行自我心理建設的時候，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身后的巷子里。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隨風飄來。

他心里一凜。

糟了。

是沖自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