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途歇過一回,顛簸兩天后,第三天中午抵達九華門。
一下馬車便能看到綿綿青山層疊,云霧如紗纏繞山尖,將蒼松古柏籠得半隱半現。
云霧淡處,連片殿宇依山而建,山腳石階蜿蜒入云霧,偶有素衣弟子走過,整座宗門便藏在這深山云霧間。
九華門山腳下的空地上,擠擠挨挨聚著五六十個孩童,年紀都在十來歲上下。
他們大多穿著打滿補丁的舊衣,褲腳短得露著腳踝,臉蛋蠟黃,顴骨微微凸起,一看便知是常年吃不飽飯的窮苦人家孩子——若非家里揭不開鍋,誰愿把親骨肉送到這深山里來。
這群孩子倒怪,來自同個地方的,都自發湊在一塊兒。
李根生身旁的幾人中,忽然站出個稍大些的少年,約莫十三四歲,比旁人高出小半頭,肩膀雖瘦長著結實。
他眉眼普通,是鄰里常見的模樣,帶著股山野里闖出來的爽朗勁兒。
“我叫王虎,青牛村來的!”
他聲音脆亮,掃過眼前幾個孩子,“咱六個都是一塊兒的——我和根生一個村,你們仨是西坡村的,還有你,是河灣村的吧?”
見幾人點頭,他又拍了拍胸脯:“咱都是家里揭不開鍋才來的,到了這兒別生分,得抱團!
這樣才不會有人欺負咱們!”
幾個孩子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李根生站在這幾人中,顯得比較周正,眉眼清俊,就是身上那件打補丁的粗布褂子又舊又不合身,把那點俊氣掩得沒了蹤影。
王虎的話音剛落,山道上便走來位身著灰布道袍的老者。
他須發半白,背挺得筆直,目光掃過孩子們時,自帶幾分沉穩威嚴。
“老朽柳玄,是九華山外門長老。”
老者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落得清楚,“今年你們這批新弟子的入門事宜,全由我來管。
咱九華山堂口分工明確,你們且聽好——要學招式、求進階武學的,入‘傳功堂。
懂藥理、愿學種藥煉丹的,選‘丹藥堂’。
會打鐵、想學制器修械的,去‘器堂。
還有管門規、定獎懲的‘執法堂。
對外收弟子、打理外間產業的‘外事堂’。
管食宿,雜役、分物資等等的‘內事堂’。
老者頓了頓,語氣沉了幾分:“入門時選堂口,全看你們自己的心意。
但我必須說一句,務必謹慎,得照著自己的本事選——你若連粗淺吐納都學不順,偏要擠修煉堂。
或是連錘子都握不穩,硬要進器堂,一個月后各堂考核定然過不了。
到時候可沒人留你們,只能自己收拾東西下山,再與咱九華門沒半分干系。”
柳玄長老說著,抬手輕輕一揮,語氣也松快了些:“行了,該說的都說明白了,你們各自去尋自己選好的堂口吧。”
柳玄長老的話音剛落,山腳下的孩童群頓時動了起來。
有人往“傳功堂”的木牌跑,有人湊著去問“丹藥堂”的方向,五十幾號人很快散成幾股,往不同的登記處去。
王虎拍了拍巴掌說道:各位往后有空再聚!”
說罷,各自往自己選的方向而去了。
“煉丹、煉器我都不會,學武功也沒底。內事堂管食宿雜役,這個可以,至少能先穩住腳。”
李根生正準備往內事堂走,突然身后傳來了聲音。
那,那個你好,聲音帶著些緊張,“看你的樣子也是打算去內事堂嗎?”
李根生沒回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
這樣也好有個伴兒。”
他看李根生沒有說話,慌忙的解釋道,我是河灣村的,我叫陳豆。
李根生這才點點頭說道,我叫李根生,那咱們就一同去吧!
他率先朝著內事堂的方向邁了步,陳豆立刻快步跟在他身后不遠處。
隨后李根生和陳豆被內事堂執事帶走,約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一處青磚院落,門口掛著“內事堂管理處”的木牌。
兩人進屋登記完名字,才發現屋里還站著四個孩子,都是方才一同來的新弟子,算上他們倆,此次內事堂共收了六人。
這時,從里屋走出個身著青布短打的中年漢子,面容方正,腰間系著塊刻著“內事”二字的木牌,正是內事堂管事。
他掃過六個孩子,聲音干脆:“你們既是選了內事堂,往后首要任務便是打理九華門內的雜務。
具體來說,每日需清掃門內山道的落葉碎石,里里外外都要,活兒不算重,但得仔細,若是出了差錯,可是要按規矩罰的。”
管事的話音剛落,站在末尾的一個瘦高孩子忍不住往前挪了半步,怯生生開口:“管事,那、那咱們一個月后……考啥呀?”
這話一出,其他幾個孩子也都抬了頭,眼里帶著幾分緊張——方才柳玄長老說各堂都要考核,他們心里還一直揣著事兒。
誰知管事聽了,“嗤”地笑了聲,雙手往腰上一叉,語氣帶著點不耐煩:“考個屁!
你們當是傳功堂、煉器堂,丹藥堂?
他們要考天賦、考本事,你們干的是力氣活、雜活,要啥考核?”
他掃過幾個孩子緊繃的臉,聲音沉了沉,“往后你們只要把活兒干明白——把山道門內掃干凈,手腳麻利些,別偷懶耍滑,就算過了。
要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不用等考核,直接卷鋪蓋下山!”
管事訓完話,眼角往旁邊站著的執事瞥了一眼。
那執事立刻上前半步,對著六個孩子拱手道:“諸位新弟子,方才這位是咱內事堂的張管事,專管外門雜務調度,往后你們的活計分派、規矩督查,都歸張管事管。”
他又指了指自己,語氣平實:“我姓劉,是內事堂的執事,平日里就幫著張管事傳個話、帶個路,執行些具體的事。”
劉執事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件事要跟你們說——入了內事堂,每月有三兩月錢,月初會統一發下來。
你們要是想寄回家,可把錢交給我登記,宗門會幫忙遞到山下;要是想自己留著買些零碎物件,也隨你們的便。”
這話剛落,張管事便對著劉執事擺了擺手:“別絮叨了,先帶他們去住的地方。”
又轉頭看向孩子們,聲音利落:“跟劉執事走,先去通鋪院安頓。
明早卯時(注:約凌晨5點至7點)就得在山道口集合,開始清掃,誰也不準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