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熬人，李老根一家五口擠在一個炕上，寒風(fēng)像刀子似的刮了整整三個月，在柳財主家討來的工錢在這個冬天也快用完了，生活又回到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時候。

很快就到了開春的時候，柳春桃挎著竹筐剛從后山下來，裝著滿滿的野菜。

她路過村口老槐樹下時，卻見圍著一圈人，正在交頭接耳，頓時勾起她的注意。

她往前湊了湊，見人群中間站著兩個穿青布長袖的漢子，腰里別著短劍，模樣有些陌生，不是本村，也不像四鄰八鄉(xiāng)的！

柳春桃拉了拉旁邊的王大嬸，那是同村住了十幾年的熟人，她聲音壓得低，帶著點詢問：“王大嬸，這是咋了？

怎么圍這么些人。”

王桂花轉(zhuǎn)頭見是她就往旁邊讓了讓，嘴湊到她耳邊，語氣里摻著興奮和稀罕：“春桃啊，你剛從山上下來還不知道！

這兩位自稱是九華門的弟子，來咱村招人呢！

我剛聽他們說，去了那邊不光包吃包住，每月還有月錢拿，可比在柳財主家扛活強多了！”

柳春桃心里咯噔一下，手不自覺攥緊了竹筐沿，聲音里帶著點疑惑：“真、真的？

這靠譜嗎？

那九華門到底是啥地方？

去了要做啥活計啊？

別是騙子吧，咱村去年不還來過裝貨郎騙錢的？”

她這話剛落，人群中間那兩個青布衫漢子便抬了頭，見圍的人差不多齊了，其中高些的那個往前站了半步，雙手往胸前一拱：“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在下與師弟乃是九華門弟子。

咱九華門在楚國境內(nèi)，也算得是頂尖的修行宗門，絕非江湖騙子?！?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臉上的疑慮，繼續(xù)說道：“此次前來，是為宗門擴招弟子。

若誰家有年滿10歲到15歲的孩童，都可來我這里報名。

只要能通過入門考核，進了宗門，我們定不虧待——包吃包住是基礎(chǔ)，每月還能領(lǐng)兩三兩月錢，若是在宗門里修行用心、表現(xiàn)出眾，月錢還能再加。”

這話一出口，人群里頓時炸開了鍋，有人忍不住高聲問：“要是孩子沒選上咋辦？

總不能讓娃白跑一趟吧！”

另一個矮些的弟子當即接話，語氣依舊平和：“諸位放心，即便考核未過，我們也會派專人將孩子安全送回村里，絕不會讓娃受半分委屈?！?

高個弟子抬手壓了壓人群的議論聲，語氣比先前多了幾分鄭重，目光掃過在場的男女老少：“諸位鄉(xiāng)親，今日已是咱們九華門在村里招人的最后一天。

誰家要是有意讓娃去試試，趁現(xiàn)在就來這邊登記報名，把娃的名字、年歲報清楚?！?

他指了指身邊擺著的一張木桌，桌上攤著紙和墨，“只等今天日頭沉到山后頭，咱們就不再收新的名額了。

錯過今日，再想讓娃進九華門，可就得等下次宗門擴招，那還不知要等多少年哩?！?

王桂花扯了扯柳春桃的袖口，她湊近春桃耳邊，聲音壓得低卻透著急：“春桃啊，你咋還愣著？

你家根生今年不正好滿10歲，剛卡著人家九華門的歲數(shù)線嘛！

咋不去給娃報個名試試？”

她語氣里滿是勸意：“你家這光景，人多，就靠根生他爹一個人扛著，哪能養(yǎng)活得了這么多張嘴？

萬一娃真選上了，不光娃自己有飯吃，每月還能捎回幾兩銀子，這不比在家跟著受苦強？”

王桂花說的話讓你難受，但是話也在理，李老根一家五口人，去年還得罪了柳財主家，現(xiàn)在也沒什么活干，只能在家里種種地！

確實要是只靠他爹一個人是養(yǎng)活不了那么多，柳春桃聲音里帶著點無奈，又對大兒子的不舍：“可娃還小啊，剛滿10歲，啥也不懂。

這要是真去了九華門，山高路遠的，萬一受了委屈、想回家了可咋整？”

“10歲還小？”

王大嬸立馬打斷她，語氣帶著點急，“咱像根生這么大時，早跟著爹娘下地割麥、喂豬喂雞，啥粗活沒干過？

娃懂事著呢，哪能跟你想的那樣嬌氣！”

柳春桃眉頭還是沒舒展開，猶豫了半晌才說：“那……那我還是先回去，跟孩子他爹商量商量，聽聽他的主意再說吧?！?

“商量可得趕緊！”

王大嬸拉了她一把，眼神往天上瞟了瞟，“你看日頭都往西斜了，人家說了，太陽一落山就不招人了，別等商量完，名額早沒了！”

柳春桃應(yīng)下王大嬸的話，又往村口招人的方向望了一眼，才挎著半筐野菜轉(zhuǎn)身往家走。

心里又沉又亂，一邊是娃能有口飽飯的盼頭，一邊是舍不得娃離窩的牽掛，腳步都比往常沉了幾分。

她家就在村尾，老遠就能看見那圈矮矮的土坯墻，墻頭上還沾著去年沒化盡的殘雪：旁邊還搭了一個養(yǎng)牲畜的圍龍，只是里面空空蕩蕩的。

剛推開那扇吱呀響的木門，就見李老根扛著鋤頭從院外進來，褲腳卷到膝蓋，沾了滿腿的泥，臉上還掛著沒擦干凈的汗珠子，顯然是剛從地里忙活回來。

李老根沒顧上拍掉身上的土，徑直走到院角的水缸邊，彎腰抄起那個豁了口的葫蘆瓢，舀了滿滿一瓢涼水，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

“咕嚕咕?！钡耐萄事曉谠鹤永镯懼?，兩瓢水下肚，他才抹了把嘴，剛要松口氣，卻瞥見站在門邊的柳春桃——她手里的竹筐還沒放下，眉頭皺著，眼神發(fā)沉，像是有什么心事。

李老根放下葫蘆瓢，邁著沾泥的腳走過去，聲音帶著點剛干完活的沙?。骸按禾?，你這是咋了？

看你神情不好，出啥事兒了？”

柳春桃攥了攥筐沿，抬眼看向他，語氣放得緩：“孩子他爹，有件事?！?

“成，進屋說?！?

李老根點點頭，沒多問，先一步掀了屋門的布簾。

屋里的陳設(shè)簡單得很，中間客廳就擺著一張缺腿的木桌和兩條長凳；東邊一間是他倆的臥房，就一張舊木床和一個裝衣裳的木箱！

西邊那間擺了張拼起來的木板床，根生、根丫和根柱三個孩子擠在上面睡，床邊有張打補丁的舊被褥。

柳春桃在桌邊坐下，把竹筐往墻角一放，就把村口九華門招人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從包吃包住、每月有月錢，到根生剛夠歲數(shù)，再到王大嬸的勸，末了還補了句“今天日頭落山就截止”。

李老根聽完沒立刻說話，眉頭也擰了起來，神情和春桃方才一樣凝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了口氣，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石頭：“這事……我剛從地里回來，在村頭也聽張老栓提了一嘴。

咱家家底啥樣，你我都清楚，一家五口，就靠我這點力氣扛著，現(xiàn)在哪頓不是饑一頓飽一頓？”

他抬頭看向春桃，眼神里摻著無奈，卻也有幾分豁出去的決絕：“要是真能讓根生去試試，我看也不是不行。

好歹去了有頓飽飯吃，總比在家里跟著咱們餓肚子強，萬一哪天真斷了糧，娃們說不定就得餓死在這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