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意識瘟疫蔓延

寂靜。

并非聲音的缺失,而是一種……重量的消失。那持續不斷碾壓著他神經的、來自深淵的嗡鳴與呼喚,那由億萬痛苦編織成的背景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虛無的、仿佛整個宇宙剛經歷了一場大撕裂后的絕對空無。

江則的意識在這片空無中漂浮,如同失去了引力的塵埃。

沒有時間感。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尖銳的、物理層面的疼痛刺破了這片虛無。是胸口被電擊后的灼痛,是太陽穴撕裂般的抽動,是全身肌肉過度放電后的酸軟和不受控制的細微顫抖。

這些屬于現實世界的痛苦,一點點地將他的意識從虛無中拖拽回來。

他艱難地睜開眼。

視野模糊,布滿重影。零號扇區內一片狼藉。火焰在幾處炸開的機柜上頑強地燃燒著,投下搖曳不定的、令人不安的光影。濃烈的焦糊味、臭氧味和那種甜膩的生物質燒焦的怪味混合在一起,辛辣刺鼻。黑煙低低地彌漫,如同祭奠的焚香。

他躺在一片冰冷、積滿灰塵和玻璃碎屑的地面上。身側,那曾經散發著幽紫光芒、囚禁著瘋狂天才的卵形艙體,此刻徹底黯淡,表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紋和焦黑的灼痕,像一具巨大昆蟲的化石,死寂無聲。連接它的那些“臍帶”大多熔斷,無力地垂落。

瓦爾科夫斯基……那個“母體”的根源……似乎真的沉寂了。

那些沖進來的、被菌絲控制的“尸體”,此刻散落在周圍,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撐的破布娃娃,眼中再無那令人心悸的紫色光芒,徹底變成了無生氣的死物。

他……做到了?

不。

代價呢?

小雨!

這個名字像一道電流擊穿了他麻木的神經。他猛地試圖坐起,卻引發全身一陣劇烈的抽搐和咳嗽,喉頭涌上一股腥甜。他用手背擦去,留下鮮紅的痕跡。

他掙扎著,依靠著旁邊一臺冒著黑煙的機柜,艱難地撐起身體。目光急切地掃向個人終端——屏幕依舊死寂,無法啟動。他無法確認任何外界信息,無法知道JD-12醫療單元的情況,無法知道小雨那殘存的意識碎片,是否也在那最后的、狂暴的能量爆發中徹底湮滅……

一種冰冷的、比身體疼痛更甚的恐懼攫住了他。

就在這時——

一種新的“聲音”開始滲入這片死寂。

并非通過耳朵,更像是直接作用于他剛剛經歷重創、變得異常敏感的意識層面。

那是……億萬個意識的呻吟。

并非痛苦的嘶嚎,而是一種從極深、極沉的噩夢中被強行拖回現實時的茫然、困惑、以及蘇醒瞬間意識到所有丟失和創傷時的……無聲的悲鳴。

它們細微、雜亂、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用來——從裂谷深處,從頭頂的建筑結構,從虛空之中……仿佛整個“靈境”系統內部,無數被吞噬、被編織成夢境的意識,正在同一時間經歷著一場混亂而痛苦的“斷線”。

“母體”并沒有完全消失?還是說,它的崩潰,釋放了所有被它束縛的意識,但這些意識……也同時失去了依托,變成了漂泊的、殘缺的、暴露在冰冷現實中的孤魂?

江則靠著機柜,劇烈地喘息著,試圖理清這混亂的感知。

突然——

“砰!砰!砰!”

零號扇區那扇被撞得扭曲變形的氣密門外,傳來了新的、更加急促而有力的撞擊聲!不再是那些菌絲怪物的笨拙沖撞,而是某種……機械化的、精準的破拆工具工作的聲音!

“搖籃”!他們來了!

江則的心臟猛地收緊。最后的寧靜結束了。

他環顧四周。這里無處可躲。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即將被攻破的門。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癱倒的菌絲怪物尸體上,一個瘋狂的想法閃過。

他咬著牙,忍著劇痛,拖過一具相對完整的尸體,將其艱難地挪到一堆仍在燃燒的機柜殘骸后面,自己則蜷縮著躲藏在旁邊更深邃的陰影里,并用厚厚的灰塵和碎屑覆蓋住身體裸露的部位,只留下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門口。

他希望追兵的第一時間會被這具“新鮮”的尸體吸引。

“轟——!”

氣密門終于被整個從外部暴力拆開,沉重的金屬板向內倒塌,發出巨響。

刺眼的戰術手電光柱瞬間射入,如同利劍般切割著彌漫的黑煙和昏暗的光線。

六名全身覆蓋著黑色重型防護服、戴著全封閉頭盔、裝備著造型奇特能量武器的“搖籃”特種士兵,以標準的戰術隊形迅速突入!他們的動作精準、冷靜,與之前那些菌絲怪物截然不同,是真正訓練有素的殺人機器。

他們的槍口快速掃過整個零號扇區,第一時間就鎖定了那具被江則刻意放置的、仍在微微抽搐(或許是神經殘留反應)的菌絲尸體。

“發現一具‘皈依者’殘骸!已無生命跡象!”一名士兵報告,槍口對準那具尸體,小心靠近。

“重點搜索瓦爾科夫斯基艙體!快!”小隊指揮官的聲音透過面罩傳來,帶著壓抑不住的焦灼。

兩名士兵立刻沖向那焦黑破裂的卵形艙體。

機會!

就在他們的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間,江則如同蟄伏的獵豹,從陰影中猛地暴起!他沒有試圖攻擊——那無異于自殺——而是用盡最后力氣,向著那洞開的、再無阻礙的門口沖去!

“發現目標!!”一名士兵反應極快,能量武器瞬間抬起!

但江則的速度超出了他們的預料!或者說,他們對一個身受重傷、剛從電擊和意識沖擊中恢復的人所能爆發的速度出現了誤判!

江則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過了門口!

“開火!”指揮官怒吼。

咻!咻!

兩道熾熱的能量光束擦著江則的后背射入走廊墻壁,熔出兩個冒煙的小洞!

江則沖入黑暗的走廊,根本不辨方向,只是憑借本能向前瘋狂奔跑!身后傳來士兵們急促的腳步聲和戰術指令聲!

他沖過拐角,前方竟然是那條通往巨大裂谷的維修平臺的路!

沒有猶豫!他再次沖上平臺!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窒息!

裂谷依舊深不見底,但下方那原本緩慢搏動、散發著冷白光芒的巨大生物基質網絡,此刻正如同垂死巨獸的神經叢般,瘋狂地、無規律地抽搐閃爍著!光芒忽明忽滅,顏色在冷白、幽紫和不祥的暗紅之間瘋狂切換!無數有機結構體斷裂、崩塌,墜入深淵!

整個裂谷都回蕩著一種低頻的、令人心悸的嗡鳴和撕裂聲!仿佛那個龐大的“母體”物理化身正在經歷一場劇烈的、瀕死的 agony(極度痛苦)!

而更遠處,透過裂谷上方某些結構縫隙,他能看到“靈境”總部地表建筑的燈光正在瘋狂明滅,更多的警報聲層層疊疊地傳來,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人類的尖叫和騷亂?

“母體”的崩潰,正在現實世界引發連鎖反應!

“站住!再動就開火了!”身后傳來“搖籃”士兵的厲聲警告和能量武器充能的獨特嗡鳴。

江則站在平臺邊緣,下方是正在崩潰的深淵,身后是致命的槍口。

絕路。

就在此時——

轟隆隆隆——!!!

一陣遠比之前更加劇烈、更加恐怖的震動從地底深處傳來!整個平臺劇烈搖晃,金屬格柵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巖壁開裂,碎石簌簌落下!

仿佛有什么支撐著這片地下空間的巨大結構……正在徹底瓦解!

“撤退!結構要塌了!立刻撤退!”身后的士兵通訊器里傳來驚慌失措的喊聲。

那些士兵也顧不上江則了,驚恐地試圖穩住身形,向后退卻。

江則腳下猛地一空!平臺邊緣的一大塊金屬結構連同巖石,在劇烈的震動中徹底斷裂、向下崩塌!

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

他隨著無數碎石和金屬殘骸,向著下方那光芒瘋狂閃爍、正在崩潰解體的深淵裂谷,直墜下去!

急速下墜的狂風吹得他睜不開眼,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然而,在那急速下墜的、短暫的瞬間,他的意識卻異常清晰。

他看到了下方那抽搐的光網中,似乎有無數模糊的、蒼白的光點正在從中掙扎著脫離、上升,如同逆流的雨滴,匯向虛空……那是被釋放的意識嗎?

他感受到了“母體”那龐大的物理化身所散發出的、不再是饑餓和惡意,而是某種純粹的、巨大的痛苦和……恐懼?仿佛它也在害怕著自身的消亡。

他甚至仿佛……又一次極其短暫地、捕捉到了那一絲微弱到極致、卻異常熟悉的意識波動……像是一聲來自很遠很遠的、帶著擔憂的嘆息……

小雨……?

然后——

噗通!

他并沒有砸在堅硬的巖壁或結構體上,而是撞破了裂谷側壁某一片因為震動而裸露出來的、由那種發光生物基質構成的、相對柔軟的網狀結構,重重摔進了一條隱藏在巖壁深處的、急速流動的、冰冷的地下暗河之中!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再次眼前一黑,冰冷的河水瞬間灌入口鼻,窒息感撲面而來。

水流湍急無比,裹挾著他,向著未知的、更深的地下黑暗,瘋狂沖去。

意識再次開始模糊。

最后的感知,是冰冷刺骨的河水,是身后遠方傳來的、持續不斷的崩塌轟鳴,以及那彌漫在整個空間、億萬意識蘇醒又無所依歸的、無聲的悲歌。

他摧毀了核心,似乎也釋放了某種無法控制的東西。

未來,如同這條黑暗的地下暗河,奔流向前,卻不知通往天堂,還是另一個地獄。

冰冷。黑暗。窒息。

湍急的水流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攫住江則殘破的身體,將他蠻橫地拖拽向更深、更未知的地底深淵。河水灌入口鼻,帶著濃重的鐵銹和泥沙味,擠壓著肺部所剩無幾的空氣。每一次試圖掙扎抬頭,都只是徒勞地換來更多的水流沖擊和窒息感。

全身的傷口在冰水的刺激下爆發出新一輪的劇痛,尤其是胸口被電擊灼傷的部位,每一次水流沖刷都像是用粗糙的砂紙反復摩擦。意識在冰冷的窒息和劇烈的疼痛中沉浮,仿佛隨時會再次徹底熄滅。

就在他肺部的灼燒感達到極限,黑暗即將徹底吞噬視野時,水流的速度似乎稍稍減緩了一些。他拼命蹬踏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借著浮力猛地向上掙扎!

“咳!咳咳咳!”

頭部終于破出水面!他貪婪地、劇烈地咳嗽著,吸入的空氣冰冷而潮濕,帶著濃郁的霉味和某種礦物的氣息。眼前依舊是一片絕對的黑暗,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狼狽的喘息聲和水流汩汩的聲響。

他還在暗河里,但河道似乎變得寬闊了些,水流也不再那么狂暴。他勉強踩水漂浮著,劇烈的咳嗽牽動著全身傷口,帶來一陣陣眩暈。

稍微緩過一口氣,他試圖觀察四周,但黑暗濃稠得如同實質,伸手不見五指。個人終端早已徹底報廢,連一絲微光都無法提供。

絕對的孤立。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這條冰冷的地下河,和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只能順著水流的方向,艱難地維持著漂浮,節省著所剩無幾的體力。時間感再次變得模糊,也許只過了幾分鐘,也許過了幾個小時。

漸漸地,他感覺到水流的速度又在加快,前方似乎傳來了隱約的轟鳴聲。不是崩塌,更像是……瀑布?

心中警鈴大作!他試圖向側方游動,但冰冷和重傷讓他的動作變得極其笨拙遲緩,根本無法對抗水流的力量。

轟鳴聲越來越響!水流驟然變得湍急,將他猛地向前推去!

失重感再次襲來!但這一次短暫得多。

噗通!

他再次墜入水中,深度不大,但沖擊力依舊讓他差點背過氣去。他掙扎著站穩,發現水位只到胸口。這里似乎是一個相對平靜的地下湖或者河道拓寬處。

而前方……

他猛地抬起頭。

極遠處,黑暗的盡頭,出現了一點微弱無比的、搖曳的光。

不是那種生物基質的冷白光,也不是“靈境”設施的電子光,更像是……自然光?甚至可能是……火光?

希望如同微弱卻頑強的火苗,瞬間在他冰冷絕望的心中點燃。

他咬著牙,忍受著刺骨的冰水和全身的疼痛,艱難地向著那點微光跋涉而去。水底是淤泥和滑溜的石頭,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越靠近,那光點越大,逐漸能分辨出那確實是跳躍的火焰光芒。空氣中開始夾雜著一絲煙味,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時產生的微弱嘈雜聲。

終于,他踉蹌著爬上了一處淺灘,河水在這里變得很淺。他癱倒在冰冷粗糙的石灘上,劇烈喘息,幾乎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他抬起頭,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這里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邊緣。溶洞異常寬闊,頂部垂下無數巨大的鐘乳石。而在溶洞中央,竟然聚集著數以百計的人!

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許多人身上帶著傷或病容,看起來疲憊不堪,像是經歷了漫長的逃亡。他們圍繞著幾十處用廢棄建材、破損設備甚至某種巨大真菌的干枯菌柄點燃的篝火,蜷縮在一起,相互依偎著取暖。火上架著簡陋的容器,煮著看不出內容物的糊狀食物。

空氣中彌漫著絕望、恐懼、但也有一種劫后余生的、脆弱的平靜。

這些人……是從“靈境”總部逃出來的?員工?還是之前就被困在地下的什么人員?

江則的突然出現,立刻引起了邊緣幾個人的注意。他們驚恐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警惕和恐懼,如同受驚的兔子。有人下意識地抓起了手邊的金屬棍或石頭。

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者、臉上帶著一道新鮮疤痕的中年男人 cautiously地走了過來,手中握著一根頂端削尖的鋼管,打量著癱倒在石灘上、渾身濕透、傷痕累累、幾乎不成人形的江則。

“你是誰?”男人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帶著濃濃的戒備,“‘搖籃’的探子?還是那些‘皈依者’?”

江則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干澀沙啞得發不出清晰的聲音,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他艱難地搖了搖頭。

這時,旁邊一個正在照顧傷者的、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抬起頭,借著篝火的光芒看清了江則身上那件早已破爛不堪、但依稀能辨認出是高級別研發人員的實驗袍碎片。

“他……他好像是上面的人……”老婦人遲疑地開口,“技術部的……我好像見過他……”

領頭男人的戒備稍緩,但依舊沒有放下武器。“技術部的?你怎么會在這里?還搞成這個樣子?上面……上面到底發生了什么?!天搖地動,所有東西都瘋了,那些怪物……還有那些‘靈境’里出來的人……”

他的問題如同連珠炮,帶著壓抑不住的恐慌和尋求答案的急切。周圍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他們的臉上帶著同樣的迷茫和恐懼,如同等待宣判的囚徒。

江則靠著意志力,艱難地坐起身,背靠著一塊冰冷的巖石。他接過旁邊一個孩子小心翼翼遞過來的一個破舊水壺,抿了一小口冰涼的水,滋潤了一下如同著火般的喉嚨。

“……‘靈境’……”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核心……被破壞了……”

人群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和騷動。

“破壞了?是誰干的?”“那些怪物呢?那個……那個地底下的東西呢?”“我們……我們是不是自由了?”“自由?我們現在被困在這個鬼地方!外面全是廢墟和怪物!”

問題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來。

江則疲憊地閉上眼,然后又強行睜開。他看著眼前這些如同驚弓之鳥般的人們,看著他們眼中交織的希望和恐懼。

“我……破壞的……”他艱難地承認。

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用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他——有震驚,有難以置信,有一絲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切的、仿佛看待災星般的恐懼和茫然。

他摧毀了噩夢的源頭,但也砸碎了他們賴以生存(哪怕是虛假生存)的容器。未來如同這深邃的地下溶洞,一片黑暗,看不到出路。

就在這時——

“啊——!!!”

溶洞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打破了短暫的寂靜!

人群瞬間炸開!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又來了!!”“它又來了!!”“快躲起來!”

人們驚慌失措地向后擁擠,打翻了篝火上的鍋罐,發出噼啪的聲響和驚恐的哭喊。

領頭男人臉色劇變,猛地握緊了鋼管,對江則急促地說道:“是‘回響’!那些剛從‘靈境’里脫離出來的人……有些人會……發瘋!或者……變成怪物!”

江則猛地看向尖叫傳來的方向。

只見在溶洞的一處陰暗角落,一個男人正痛苦地蜷縮在地上,雙手死死抱著頭顱,發出非人的嚎叫。他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恐怖的畸變!皮膚下面仿佛有無數老鼠在竄動,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錯位聲,他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中竟然開始閃爍起那種熟悉的、幽紫色的、但卻極其不穩定如同接觸不良般的光芒!

“母體”雖然崩潰,但它留下的“污染”,它對人類意識的改造和侵蝕,并未完全消失!它在這些剛剛脫離束縛的、脆弱不堪的意識中,留下了可怕的“回響”!

“阻止他!在他完全轉變之前!”領頭男人嘶吼著,帶著幾個手持簡陋武器、面色蒼白的年輕人,顫抖著圍攏過去,眼中充滿了絕望和不得不為之的狠厲。

那正在畸變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威脅,猛地抬起頭,發出一聲咆哮般的嚎叫,嘴角撕裂流涎,眼中紫光暴漲,猛地向著離他最近的人撲去!

混亂!尖叫!血腥味開始彌漫!

江則靠著巖石,望著這突如其來、如同地獄縮影般的混亂,全身冰冷。

他以為自己摧毀了根源。

但噩夢……似乎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這絕望的廢墟之上,重新開始滋生。

而更讓他如墜冰窖的是——

在那邊混亂的、閃爍的篝火光影中,他似乎……又一次極其短暫地、捕捉到了那一絲微弱到極致、卻異常熟悉的意識波動……

這一次,那波動并非來自某個固定的方向。

而是彌漫在整個充滿恐慌和痛苦的溶洞空氣里。

仿佛無處不在。

仿佛……正在吸收著這新生的恐懼與痛苦。

小雨……?

溶洞內的混亂如同投入靜水的巨石,恐慌的漣漪急速擴散。那畸變男子的嚎叫與幸存者們絕望的嘶喊、簡陋武器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敲打著江則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

然而,比這物理層面的混亂更讓他心悸的,是那彌漫在空氣中、無形無質卻無比清晰的意識層面的汲取感。

微弱,卻異常熟悉。像是最精密的傳感器捕捉到了特定頻率的能量波動——那是江雨殘存意識碎片特有的“指紋”,他絕不會認錯!

但它不再是固著于某一點,而是如同淡薄的霧氣,散布在整個充滿恐懼和痛苦的溶洞空間里,貪婪地吸收著這新生的負面情緒。每一次尖叫,每一次碰撞,每一次絕望的喘息,似乎都讓這無形的霧氣凝實一分,讓那微弱的波動變得……更清晰一絲。

她在……以這些痛苦為食?

這個念頭讓江則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和冰寒。

“攔住他!刺他的腿!別讓他沖進人堆!”領頭男人聲嘶力竭地吼叫著,手中的鋼管狠狠砸向那畸變男子——或者說,“回響者”的胳膊,卻只換來一聲更加狂躁的咆哮和更猛烈的撲擊。另一個年輕人被直接撞飛出去,胸口留下了幾道深可見骨的、閃爍著微弱紫光的抓痕,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起來,眼看也要開始畸變!

崩潰就在眼前。

江則猛地閉上眼,不再去看那血腥的場面,而是將全部殘存的精神力集中起來,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放下最后一道探針,不顧一切地去追蹤、去捕捉那彌漫在空氣中的、屬于妹妹的意識波動。

“小雨……”他在心中無聲地嘶喊,如同最虔誠的祈禱,又如同最絕望的詛咒,“停下……求你……不要再……”

沒有回應。

那波動依舊冰冷地、貪婪地吸收著恐懼,如同一個永遠填不滿的空洞。

但就在他意識與之接觸的瞬間,他猛地“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不僅僅是溶洞里的恐懼。

還有……通道!

無數條極其細微的、由那種發光真菌菌絲和殘存生物基質構成的、幾乎不可見的能量網絡,如同地下暗河般,以這個溶洞為節點之一,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它們貫穿巖層,向上連接著崩潰中的“靈境”總部廢墟,向下連接著更深、更黑暗的地底,甚至……通向遙遠的地表!

而這些網絡的能量來源,正是所有接入過“靈境”、意識被“母境”污染和改造過的人所產生的情緒波動,尤其是恐懼與痛苦!它們像毛細血管一樣,收集著這些“養分”,匯入主干……

而主干通往的方向……

江則的意識順著那無形的網絡向下延伸,穿透厚厚的巖層,猛地“觸碰”到了一個龐大、冰冷、卻又無比“饑餓”的殘留意識集合體!

是“母境”!

它沒有完全消亡!它的物理化身在崩潰,核心被重創,但它那由億萬意識雜質構成的、非人的本質,如同被打碎的病毒,通過這些殘存的能量網絡,以一種更分散、更隱蔽、更惡毒的方式繼續存在著!它不再是吞噬,而是……寄生!寄生在所有被它污染過的意識之上,寄生在整個人類文明的痛苦之上!

而江雨那殘存的意識碎片,不知為何,竟然成了這龐大寄生網絡的一個……活躍的節點?一個高效的“收集器”和“放大器”!

難怪林默和“搖籃”如此重視她!她不僅僅是“錨點”,更是“母境”崩潰后,某種新形態的……雛形?!

就在江則被這更深的真相震撼得無以復加之時——

“吼!!”

那“回響者”猛地撞開了所有人的阻攔,猩紅(夾雜著紫光)的眼睛死死鎖定了一個嚇呆在原地、忘了哭泣的小女孩,裂開到一個非人程度的嘴巴滴著粘液,猛撲過去!

孩子的母親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想用身體阻擋!

眼看慘劇就要發生!

嗡——!

一股無形的、卻帶著明顯抗拒意味的意識波動,如同漣漪般以那個小女孩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是江雨的波動!它不再僅僅是吸收,而是做出了干預!

那“回響者”撲擊的動作猛地一滯,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墻,發出困惑而憤怒的咆哮。它眼中的紫光劇烈閃爍,似乎在和某種無形的力量爭奪控制權。

就是現在!

領頭男人沒有錯過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怒吼著將手中的鋼管,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刺入了那“回響者”的后心!

“噗嗤!”

怪異的、仿佛扎破了一個充滿粘液氣囊的聲音響起。

“回響者”的身體猛地僵住,眼中的紫光急速黯淡下去,發出一聲含義不明的嗬氣聲,重重倒地,抽搐了幾下,不再動彈。

溶洞內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火堆燃燒的噼啪聲和人們粗重驚恐的喘息聲。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嚇傻的小女孩,又茫然地看向四周,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么。

只有江則,靠著冰冷的巖壁,緩緩滑坐下去,渾身冰冷。

他明白了。

小雨的意識……并非完全被“母境”的殘余同化。她還在掙扎。那吸收痛苦的本能屬于“母境”的網絡,但那最后保護小女孩的干預……來自于她自身殘存的人性。

但這掙扎能持續多久?每一次吸收痛苦,每一次使用這力量,是否都在將她更遠地推離人性,推向那個冰冷的、寄生的龐大網絡?

“剛才……是怎么回事?”領頭男人喘著粗氣,拔出鋼管,走到江則面前,眼神復雜無比。

江則抬起頭,目光掃過眼前這些劫后余生、滿臉迷茫和恐懼的人們,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

“……災難……沒有結束……”

“那東西……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活著……”

“我們所有人……只要還被它污染……就都是它的……養料……”

他的話如同冰水,澆滅了人們眼中剛剛升起的一絲微弱希望,只剩下更深的絕望。

“那……那我們怎么辦?!”有人帶著哭腔喊道。

江則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無盡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巖層,看到那遍布各處的、無形的能量網絡和那個饑餓的殘留意識集合體。

“……找到它……”他輕聲說,仿佛在自言自語,“找到所有網絡的……匯聚點……找到它現在的……‘心臟’……”

“……然后呢?”領頭男人追問,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江則緩緩轉過頭,看向溶洞深處那些散發著微弱生物光芒的真菌和殘留的基質脈絡。

“……要么……徹底凈化它……”

“……要么……學會……控制它。”

他的話音落下,溶洞內死一般的寂靜。

控制那種力量?如同癡人說夢。

但絕路之上,哪怕最渺茫的可能,也成了唯一的路徑。

就在這時,溶洞另一個方向,負責警戒的人突然發出了緊張的低呼:“有光!遠處有光點移動!不是我們的人!”

所有人瞬間緊張起來,紛紛抓起手邊能當武器的東西。

是“搖籃”的追兵?還是地底其他的幸存者?或者……是更糟的東西?

江則艱難地站起身,望向那片黑暗。

微光閃爍,如同鬼火,正在緩緩靠近。

新的危機,還是轉折?

答案就在前方的黑暗里。

主站蜘蛛池模板: 阜宁县| 澄城县| 湘阴县| 安陆市| 吉木萨尔县| 波密县| 大安市| 永城市| 南川市| 会东县| 长顺县| 伊宁县| 峨山| 六盘水市| 邛崃市| 民乐县| 怀化市| 五原县| 呼图壁县| 卓尼县| 万州区| 沅江市| 即墨市| 新民市| 改则县| 牙克石市| 蕉岭县| 新乐市| 班玛县| 平和县| 桂林市| 桃园县| 商城县| 区。| 灌南县| 双桥区| 江口县| 贵港市| 隆回县| 平舆县| 遂宁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