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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戰斗

遠途序幕

午后的陽光斜斜地切過糖河村的屋頂,把瓦檐染成暖融融的金紅色。劉柯背著半舊的麻布行囊,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往母親的菜攤方向望了最后一眼。菜攤的藍布棚子在風里輕輕晃,母親正彎腰給一捆青菜系繩,白頭發在陽光下亮得刺眼。

他咬了咬牙,轉身往村西走。行囊里塞著剛買的干糧——三個硬面饅頭、一小袋腌肉干,還有兩皮囊甜河水。昨天從鐵匠鋪買回來的短刀別在腰后,皮甲的肩帶勒得肩膀有些發緊,上面縫著的雞毛和鵝毛被風吹得簌簌響。

路過啤酒廠時,他特意繞了段路。高大的紅磚廠房外,幾個豬人搬運工正把裝滿麥芽的麻袋扛上貨車,粗短的手指抓著麻袋繩,哼哧哼哧地喘氣。他們的耳朵像兩片小蒲扇,被汗水浸得發紅,看到劉柯,其中一個舉了舉手里的水壺:“劉小子,今天不上班?”

“嗯,出門幾天。”劉柯點點頭,加快了腳步。他不想多聊,怕多說兩句就泄了氣,轉身跑回母親身邊。

回到家時,院子里靜悄悄的。豆豆趴在門檻上打盹,聽到腳步聲,猛地抬起頭,尾巴搖得像朵花。劉柯摸了摸它的腦袋,從廚房的陶罐里抓了把玉米粒撒給雞和鵝,然后走進里屋。

床底下的瓦罐還在,五枚金幣沉甸甸地壓著破布。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金幣全塞進了行囊——萬一路上要用呢?昨晚壓在枕頭下的信還在,疊得整整齊齊的,他伸手摸了摸,又猛地抽回手。不能讓母親看見,至少現在不能。

他坐在床沿,目光掃過屋里的陳設。墻上掛著父親生前編的竹籃,角落里堆著母親納了一半的鞋底,桌角的木盒里裝著他小時候撿的石頭……這些東西像藤蔓,悄無聲息地纏在他心上,越收越緊。

“必須活著回來。”他低聲對自己說,手不自覺地握住了腰后的短刀。刀柄是粗糙的木頭,被他摸得有些發亮。昨天夜里閃過的那絲殺意,此刻又在心底冒了頭,像火星子落在干草上,燒得他指尖發燙。

夕陽沉到啤酒廠的煙囪后面時,劉柯背起行囊,最后看了一眼家門。豆豆跟在他腳邊,不停地用腦袋蹭他的褲腿,像是知道他要走。“回去。”他推了推豆豆的腦袋,聲音有些發啞,“好好看家。”

他沒走大路,沿著村后的小徑往后山走。暮色把草木染成深綠色,蟲鳴聲漸漸稠起來,像撒了把碎珠子。他找了塊背風的大石頭坐下,把行囊墊在屁股底下,眼睛盯著通往村子的方向。

月亮爬上山頭時,山風涼了下來。劉柯裹緊了皮甲,心里有些發悶。那女人不會不來吧?還是自己記錯了時間?他摸出個硬面饅頭,掰了一半塞進嘴里,干得咽不下去,就著皮囊里的水慢慢嚼。

就在他把最后一口饅頭咽下去時,身后突然傳來衣料摩擦的輕響。他猛地回頭,月光下,黑衣女人正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斗篷的兜帽壓得很低,碧綠色的眼睛在陰影里亮得驚人。

“來了。”劉柯站起身,手不自覺地按在刀柄上。

季雪(他現在該叫她季雪了)的目光掃過他的行囊,又落在他腰后的短刀上,嘴角似乎撇了一下,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蔑。“看來你準備好了。”她的聲音比昨晚柔和了些,卻還是像冰粒敲在琉璃上,“我不想傷你,路上別惹麻煩。到了洛爾平原,我就走。你想回來,或者留下,都隨你。”

她頓了頓,補充道:“我會給你五十枚金幣當補償。”

劉柯的心猛地一松,像被人從水里撈了出來。五十枚金幣——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有了這筆錢,母親就不用再去菜攤風吹日曬,甚至能搬到南州城住,那里的房子是石板鋪的,下雨天不會泥濘。

“旅途要多久?”他忍不住問,“你……真的不會傷害我?”

“大概一年。”季雪抬頭看了看天,三個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左邊兩個像蒙著紗的銀盤,最右邊的那個卻亮得刺眼,排成一條歪歪的直線,“你是人類,走不快。我若想傷你,昨晚就動手了。”她的聲音冷下來,“我只是執行命令。精靈之源泉大人讓我帶你去洛爾平原,任務結束,我就離開。必要的話,我可以送你回來。”

“那我們什么時候走?”

“明天。馬車還沒準備好。”季雪說,“我叫艾米麗·布列·季芙斯雪,你可以叫我季雪。這是按你們人類的習慣取的名字,精靈語太復雜,你們學不會。”

“外來種族……是什么意思?”劉柯終于問出了憋了一晚上的問題,“你說人類是外來種族?”

季雪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片刻,沒回答,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我走了。”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就像被月光融化了似的,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樹影里。

劉柯愣在原地,腦子里亂糟糟的。人類是外來種族?那這里的原住民是誰?精靈嗎?還是那些豬人?他想起村里老人們講的故事,說很久很久以前,這片大陸上沒有人類,只有長著翅膀的巨人,后來巨人消失了,才慢慢有了各種各樣的種族。

“管他呢。”他搖搖頭,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家。母親應該還沒看到那封信,得趁她睡覺前把信收回來。

他幾乎是跑著下了山。晚風卷著他的衣角,皮甲上的雞毛在風里飛,像只慌慌張張的鳥。快到村口時,他放慢了腳步,裝作散步的樣子往家走。

院門虛掩著,里面透出昏黃的燈光。劉柯推開門,豆豆立刻撲了上來,圍著他轉圈。母親正坐在飯桌旁,手里拿著針線,見他進來,抬起頭:“去哪了?飯都涼了。”

“在后山轉了轉。”劉柯不敢看她的眼睛,低著頭換鞋,“明天想跟德叔去南州城進點貨,可能要去幾天。”

母親“嗯”了一聲,沒多問,只是把溫在灶上的粥端了出來。“多穿點衣服,南州城比咱這兒冷。”她往他碗里夾了塊腌黃瓜,“菜攤我讓李嬸幫著照看幾天。”

劉柯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酸溜溜的。他張了張嘴,想說“我可能要走很久”,卻又咽了回去。他端起粥碗,用力喝了一大口,甜水的甘味混著眼淚的咸味,在舌尖上漫開。

吃完飯,他借口累了,早早爬上床。枕頭下的信還在,他摸出來,借著從窗縫漏進來的月光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塞進了床板的縫隙里。明天早上,他要寫一封新的信,告訴母親自己只是去南州城,很快就回來。

夜里,他又做了夢。夢里母親站在菜攤前,手里拿著那封信,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藍布棚子上,洇出一個個深色的圓點。他想去抱她,腳卻像灌了鉛,怎么也挪不動……

第二天清晨,劉柯被雞叫聲吵醒時,天剛蒙蒙亮。母親已經不在家了,灶房的鍋里溫著粥,旁邊放著兩個白面饅頭,上面還撒了點芝麻——這是他最愛吃的。

他走到桌前,拿出紙和炭筆,開始寫信。這次的字比昨晚工整了些:“媽,我跟德叔去南州城進貨,大概半個月就回來。您別擔心,我帶了足夠的錢,路上會照顧好自己。豆豆記得喂,雞下的蛋別總攢著,您自己也吃……”

寫完,他把信壓在桌角的硯臺下,然后背上行囊,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墻上的竹籃、角落的鞋底、桌角的木盒……他把這些都刻在腦子里,像刻在石頭上一樣。

“走了。”他對豆豆說,摸了摸它的頭,“等我回來。”

豆豆似乎聽懂了,蹲在地上,尾巴蔫蔫地垂著,沒像往常那樣追上來。

他沒去酒館,直接往啤酒廠走。季雪說要租馬車,啤酒廠的豬人老板應該有門路——他們經常往南州城送酒,跟城里的車行熟。

啤酒廠的大門敞開著,豬人老板正站在磅秤旁記賬。他比普通豬人高些,肚子圓滾滾的,鼻子上掛著副銅框眼鏡,鏡片擦得锃亮。看到劉柯,他推了推眼鏡:“劉小子?今天怎么沒去酒館?”

“老板,想租輛馬車。”劉柯說,“要結實點的,能跑遠路。”

豬人老板挑了挑眉:“遠路?你要去哪?”

“……南州城,進點貨。”劉柯撒了個謊。

老板笑了,鼻子里發出哼哼的聲音:“南州城用得著這么結實的馬車?”他指了指院子角落的一輛雙輪馬車,“那輛吧,我前兩年從南州城車行買的,橡木輪子,鐵皮包邊,跑個幾千公里沒問題。”他頓了頓,“不過租金不便宜,一天要兩便士。”

“行。”劉柯從行囊里摸出三枚金幣,“先付一個月的。”

老板接過金幣,在手里掂了掂,眼睛亮了:“夠爽快!我讓伙計給你套兩匹好馬,再備點草料。”

劉柯點點頭,目光落在馬車旁的一個木箱子上。箱子里裝著些銅制的零件,閃著金屬的冷光。“這是?”

“修水車的零件。”老板說,“甜河水甜,就是容易堵管子,得常修。”他忽然壓低聲音,“聽說了嗎?北邊又打仗了。冀風王國的人過了界,把奧比豫斯的三個鎮子燒了。”

劉柯心里咯噔一下:“打仗?”

“可不是嘛。”老板嘆了口氣,“冀風王國跟咱們奧比豫斯,打了快一百年了。聽說這次是為了搶洛爾平原的地盤,那邊……好像有什么寶貝。”他沒多說,揮揮手讓伙計去準備馬車,“你路上小心點,別往北邊靠。”

劉柯應了一聲,心里卻掀起了浪。洛爾平原……季雪要帶他去的地方,正在打仗?

他站在啤酒廠的院子里,看著伙計們給馬車套馬。兩匹棕色的馬很壯實,噴著響鼻,蹄子踏在地上咚咚地響。陽光穿過廠房的窗戶,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空氣中飄著麥芽的甜香,和遠處糖河的水汽混在一起,有種讓人安心的味道。

可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那種安心的日子了。

***與此同時,糖河村的小屋里,劉柯的母親正收拾著桌子。她拿起硯臺下的信紙,以為是兒子隨手畫的涂鴉,展開來,卻猛地頓住了。

紙上的字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寫得用力:“媽,我要去很遠的地方,別擔心……”

她的手開始發抖,信紙飄落在地。豆豆跑過來,用腦袋蹭她的褲腿,她卻像沒感覺到似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墻上的竹籃——那是劉柯父親編的,劉柯小時候總愛坐在里面,讓父親推著轉圈。

“這孩子……”她蹲下身,撿起信紙,眼淚一滴滴砸在紙上,把墨跡暈開了一大片。她想起昨晚劉柯吃飯時躲閃的眼神,想起他今早背上的行囊,想起他說要去南州城……原來都是騙她的。

她抹了把眼淚,站起身,走到床前,伸手往床板的縫隙里摸。指尖觸到一張紙,抽出來一看,正是昨晚劉柯寫的那封。這次的字更亂,像是寫得很急:“媽,要是我沒回來……”

“胡說八道!”她把信紙揉成一團,又趕緊展開,小心翼翼地撫平。她知道自己的兒子,看著老實,骨子里卻犟得很。他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走到院子里,望著后山的方向。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山頭上的霧氣散了,露出青綠色的輪廓。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進廚房,把那五枚金幣從瓦罐里取出來,用布仔細包好,塞進懷里。

“我得去找他。”她對自己說,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堅定。她不知道洛爾平原在哪,不知道路有多遠,但她是劉柯的娘,就算走到天盡頭,也要把兒子找回來。

她去李嬸家托付了菜攤和家里的雞鵝,又把豆豆交給鄰居照看,然后背著個小包袱,鎖上院門,頭也不回地往南州城的方向走。包袱里裝著劉柯小時候穿的小衣服,還有那半塊他沒吃完的腌肉干——她聽說,娘的東西能給孩子擋災。

***傍晚時分,劉柯坐在啤酒廠準備好的馬車里,看著糖河村漸漸遠了。夕陽把村子染成橘紅色,老槐樹的影子拖得很長,像條看不見的線,一頭拴著他的過去,一頭牽著未知的遠方。

季雪坐在他對面,斗篷的兜帽摘了,露出銀灰色的長發,像月光紡成的紗。她的耳朵尖尖的,果然是精靈的樣子,只是被頭發遮住了大半。她沒說話,只是望著窗外,碧綠色的眼睛里映著掠過的樹影。

“我們真的要去洛爾平原?”劉柯忍不住打破沉默,“那里在打仗。”

季雪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知道。”

“那為什么還要去?”

“精靈之源泉大人的命令。”季雪的語氣很平淡,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她看到了未來,說你必須去那里。”

“我?”劉柯愣了,“我去那里干什么?我就是個酒館打雜的,連劍都不會用。”

季雪沒回答,只是從懷里摸出個小巧的銀盒子,打開來,里面裝著些綠色的葉子。她拈起一片,放進嘴里慢慢嚼著。“這是精靈森林的安神草,你要是睡不著,可以吃一片。”

劉柯沒接。他靠在車廂壁上,看著窗外的田野飛速后退。金色的麥浪變成了綠色的草地,遠處的山巒像沉睡的巨獸,輪廓在暮色里漸漸模糊。

他想起母親,想起她揉著腰說“老了”的樣子,想起她把白面饅頭塞給他時的眼神。他摸了摸懷里的短刀,刀柄被體溫焐得發燙。

“不管你是誰,不管去洛爾平原有什么等著我。”他在心里對自己說,“我必須活著回來。”

馬車在暮色里顛簸著前進,車輪碾過石子路,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季雪閉上眼睛,似乎在打盹,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劉柯卻毫無睡意,他看著窗外的月亮慢慢爬上來,三個月亮并排掛在天上,像三顆冰冷的眼睛,注視著他們這趟前途未卜的旅程。

夜風從車窗縫里鉆進來,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劉柯裹緊了皮甲,皮甲上的雞毛和鵝毛在風里輕輕顫動,像在替他訴說著對家的思念。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很遠的地方,一個瘦弱的身影正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往南州城走。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倔強的線,緊緊跟隨著遠方的馬車。

而更遙遠的洛爾平原上,殘陽如血,斷戟和白骨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風吹過空曠的戰場,卷起沙塵,仿佛在訴說著千年前的戰爭,和即將到來的風暴。圣劍的傳說、墮落之王的陰影、精靈的預言……這一切,都像一張無形的網,正慢慢收緊,將這個來自糖河村的普通年輕人,卷入命運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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