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到魂師學(xué)院
- 斗羅:魔皇也想守護自己的貓
- 岸華
- 8465字
- 2025-08-25 11:24:00
星羅帝國邊境,黑石城。
這座城市的名字源于其附近連綿山巒中特有的一種質(zhì)地堅硬如鐵、色澤沉黯如墨的黑色巖石。整座城市仿佛就是從這片荒涼土地上生長出來的巨大怪物,城墻巍峨高聳,厚重?zé)o比,完全由未經(jīng)精細打磨的巨型黑石壘砌而成。在常年不息、夾雜著砂礫的邊塞風(fēng)沙侵蝕下,墻體呈現(xiàn)出一種冷硬、粗糲、飽經(jīng)滄桑的灰黑色調(diào),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痕和風(fēng)化的痕跡,沉默地匍匐在遼闊而荒蕪的原野上,猶如一頭進入永恒沉睡的遠古巨獸,散發(fā)著亙古不變的蒼涼與堅韌氣息。
與帝國腹地那些車水馬龍、商賈云集、充斥著脂粉與酒肉氣息的繁華富庶大城相比,黑石城更像一個龐大而功能單一、一切為生存和防御服務(wù)的軍事堡壘與物資中轉(zhuǎn)站。空氣干燥而冷冽,似乎永遠飄散著金屬摩擦的冷腥味、被車輪反復(fù)碾壓的塵土味、馱獸的膻臭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緊繃如弦的緊張氣息,那是邊境城市特有的、對未知危險的本能戒備。
街道算不上寬敞,地面由較小的黑石鋪就,被無數(shù)車馬行人磨得凹凸不平。來往的行人大多面色沉凝,步履匆匆,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被邊地酷烈的風(fēng)霜和艱難的生活刻印出相似的粗糙與務(wù)實,眼神中少了份閑適,多了份警惕和不易察覺的疲憊。隨處可見佩戴各式武器、身著皮甲或輕鎧的魂師和士兵小隊,邁著整齊而沉重的步伐巡邏而過,他們眼神銳利如鷹隼,習(xí)慣性地掃視著街道的每一個角落,不放過任何一絲可疑的動靜。這里的建筑也大多低矮敦實,少有精雕細琢的裝飾和鮮艷的色彩,清一色的黑石或灰泥墻面,窗戶開得小而高,一切都追求著最基本的堅固和實用,整體氛圍壓抑而缺乏生氣,仿佛連陽光照在這里都顯得格外冷淡。
一輛咯吱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由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拉著的破舊驢車,在坑洼不平的街道上緩慢而艱難地前行,最終,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剎車聲中,停在了黑石城初級魂師學(xué)院那扇看起來同樣堅實厚重、卻透著一股子難以掩飾的陳舊與銹蝕氣息的鐵柵欄門外。門上的黑漆早已斑駁脫落,露出里面紅褐色的鐵銹,門楣上的學(xué)院名稱字樣也模糊不清。
趕車的老村長先顫巍巍地、動作遲緩地下了車,枯瘦的手緊緊抓著車轅,穩(wěn)住身形,然后轉(zhuǎn)過身,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裂口、如同干枯樹皮般的手,小心翼翼地將一路沉默不語、仿佛一尊沒有靈魂的木偶般的林羽扶了下來。老人的動作充滿了一種近乎悲涼的呵護。
“小羽啊,到了……就是這兒了。”老村長的聲音沙啞,帶著長途跋涉后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難以言說的擔(dān)憂和茫然。他抬起布滿皺紋的額頭,努力仰起脖子,看了看學(xué)院那還算高大、能勉強稱之為氣派、但明顯缺乏日常維護、墻皮剝落的大門,以及門楣上那歷經(jīng)風(fēng)雨沖刷早已褪色暗淡的學(xué)院徽章,渾濁的老眼里情緒復(fù)雜翻涌,有微弱的希望,有深切的憂慮,更有一種無力回天的悲憫。他顫抖著手,從懷里摸出一個打了好幾個補丁、卻漿洗得發(fā)白的粗布小包袱,無比鄭重地、幾乎是塞地放到林羽懷里。包袱很小,很輕,里面是幾件村里婦人幫忙改小的、半舊卻干凈的粗布換洗衣服,還有一小塊用油紙包著、硬邦邦的、能存放很久的雜糧餅子。
“這里面……就是魂師老爺們學(xué)習(xí)本事的地方了。以后……以后的路,你就得全靠自己走了。”老村長粗糙得如同砂紙的手掌,極其輕柔地、帶著無限憐惜地拍了拍林羽那瘦削得幾乎硌人、仿佛一碰就會碎掉的肩膀。他嘴唇囁嚅著,想再說些什么來寬慰這個苦命的孩子,比如“好好學(xué),爭口氣”,比如“將來有出息了,別忘了村子”,又或者“別怕,總能活下去”……但所有預(yù)先想好的話語,在接觸到林羽那雙依舊空洞、仿佛早已隔絕了整個世界、只是平靜地、甚至是冷漠地注視著學(xué)院冰冷大門的眼睛時,所有的話語又一次被死死地哽在了喉嚨深處,上下不得,最終盡數(shù)化為一聲沉重得幾乎要墜到地上、摔得粉碎的嘆息。“……凡事,自己多長個心眼,多小心。遇事……唉,遇事又能找誰呢……”
他心里比誰都清楚,把這樣一個身心俱受重創(chuàng)、沉默寡言到近乎自閉的孩子,獨自送進這樣一個完全陌生、冰冷、注定競爭殘酷、弱肉強食的環(huán)境里,就像是把一株本就瀕臨枯萎死亡的幼苗,硬生生從勉強庇護的角落拔出來,扔進了一片危機四伏、完全陌生的原始叢林,前途未卜,吉兇難料,甚至可以說是九死一生。但他別無選擇。這是這個孩子,在遭遇了那場滅頂之災(zāi)后,唯一可能抓住的,不同于他們這些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最終默默無聞老死在山溝里的,另一條或許能通向不同結(jié)局的路。盡管這條路,從起點開始,看起來就是如此崎嶇、黑暗、布滿荊棘,看不到一絲光亮。
林羽默默地接過那個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包袱,沒有說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他只是極其輕微、幾乎無法察覺地點了一下頭,動作小得如同微風(fēng)吹過草尖。然后,他轉(zhuǎn)過身,沒有再看老村長那布滿擔(dān)憂和淚花的渾濁雙眼一眼,也沒有任何告別的話語,只是抱著那個小小的、寒酸的包袱,一步一步,步伐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異常的沉重,徑直走向那扇象征著未知、冷漠與徹底改變的學(xué)院鐵門。
他的背影,在黑石城永遠顯得灰暗壓抑的天空和冰冷堅硬、毫無溫度的黑色建筑背景下,顯得格外渺小、孤單、脆弱,仿佛隨時會被這片巨大的陰影所吞噬。然而,那瘦小的背影卻又離奇地透著一股與年齡截然不符的、令人心悸的決絕和死寂,仿佛他不是去往一個充滿無限可能和希望的新起點,而是步向一個早已預(yù)設(shè)好的、必須獨自面對、直至流盡最后一滴血的殘酷角斗場。
老村長佝僂著身子,像一尊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精神的石雕,僵硬地站在原地,渾濁的目光死死地追隨著那瘦小的身影,看著他穿過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看著他走過門口那棵枯了一半的老樹,看著他一步步消失在學(xué)院內(nèi)部那條灰石鋪就的、冷清的路徑盡頭,徹底被建筑的陰影吞沒……老人依舊久久地站立著,仿佛要站成永恒。許久,他才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角,發(fā)出一聲悠長而絕望的嘆息,艱難地、幾乎是爬著回到了那輛破舊的驢車上。伴隨著老馬一聲疲憊不堪的響鼻和車輪重新發(fā)出的、如同哀泣般的吱呀呻吟,驢車緩緩調(diào)頭,沿著來路,更加遲緩地離去,最終也消失在了黑石城冰冷街道的盡頭。
學(xué)院內(nèi)部的環(huán)境比外面看起來要稍好一些,至少道路兩旁象征性地種著些耐寒耐旱、生命力頑強的刺柏和矮松,雖然枝葉稀疏,顏色也是沉悶的墨綠,但總算帶來了一絲微弱的生機。一些穿著統(tǒng)一灰白色、樣式簡單粗糙校服的學(xué)生零星走過,他們看到獨自一人、抱著破包袱、穿著明顯不是城里人衣服的林羽,大多投來或好奇打量、或漠不關(guān)心、或帶著隱隱優(yōu)越感的審視目光,但很快就失去了興趣,各自走開。林羽對所有的目光都毫無反應(yīng),只是低著頭,按照釘在路邊簡陋木桿上的、字跡模糊的指示牌指引,沉默地走向新生報到處所在的方向。
報到處設(shè)在一棟看起來頗有年頭的石砌大廳里。石壁厚重,卻透著陰冷,窗戶開得很高,很小,投入的光線有限,使得大廳內(nèi)部即使是在白天也顯得有些昏暗。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舊紙張、灰塵和潮濕石頭混合的氣味。一名看起來三十多歲、面容嚴肅刻板、眼角和嘴角都帶著長期不耐煩情緒而形成的深刻紋路的男老師,正坐在一張油漆斑駁、桌腿甚至有些不穩(wěn)的木桌后面,低著頭,用一根禿了毛的毛筆,慢吞吞地翻看著一本厚厚的、紙張發(fā)黃的名冊。他胸前別著一枚樣式簡單、代表了學(xué)院教師身份的魂師徽章,徽章表面也有些磨損。
前面還有幾個新生在排隊,大多有父母陪同,低聲地囑咐著什么。輪到林羽時,他獨自走上前,沒有說話,甚至沒有抬頭看那老師一眼,只是從懷里貼身處,掏出那張被折疊得整整齊齊、卻依然能看出材質(zhì)粗糙的武魂殿證明文書,默默地、平穩(wěn)地遞了過去。
那男老師頭也沒抬,習(xí)慣性地伸出手,接過紙張,隨意地掃了一眼上面的字跡和那個略顯潦草的印章,眉頭下意識地就緊緊皺了起來,嘴角向下撇了撇,似乎對這種來自鄉(xiāng)下、簡陋隨意、毫無格式可言的證明文書感到十分不滿,認為這拉低了他工作的檔次。但當他的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掠過,最終落到“先天滿魂力”那五個力透紙背、幾乎要戳破紙張的字上時,他眼中猛地爆出一抹極度震驚、難以置信的精光!
“先天滿魂力?!”他幾乎是失聲驚叫出來,猛地抬起頭,第一次正眼、而且是極其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是寒酸的新生。
瘦小、干癟、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身上套著一件明顯不合身、洗得發(fā)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粗布衣服,懷里抱著一個破舊的包袱,整個人沉默得近乎死寂,低垂著眼瞼,一雙眼睛空洞得如同枯井,看不到任何屬于孩童的光彩和情緒,只有一片漠然的死水……這怎么看,都無法和“天才”、“先天滿魂力”這些象征著潛力與未來的詞匯扯上半點關(guān)系。尤其是這孩子身上那股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陰郁冰冷的死寂氣息,讓這位見多了各式各樣學(xué)生、自認經(jīng)驗豐富的男老師,都感到一絲莫名的心悸和強烈的不適。
“你的武魂是什么?釋放出來給我看看。”男老師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和重重疑慮,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目光銳利如刀,試圖從林羽身上找出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地方。
林羽緩緩抬起眼瞼,眸光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沒有任何波動,甚至沒有映出老師的影像。他依言攤開瘦小的手掌,心念微動,依照著覺醒那日的感覺催動魂力。
頓時,那團模糊不清、輪廓不斷微微扭曲、仿佛由最稀薄的煙霧構(gòu)成、隨時會潰散在空氣中的淡黑色影子,再次浮現(xiàn)在他蒼白的手掌心之上。它安靜地懸浮著,形態(tài)極其不穩(wěn)定,時而拉長,時而縮成一團,沒有任何具體特征,更感覺不到一絲一毫強大的、甚至明顯的魂力波動,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比最常見的藍銀草、鋤頭之類的廢武魂還要顯得……毫無用處,充滿了不確定性。
男老師湊近了些,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他調(diào)動起自己魂尊級別的魂力,仔細地、反復(fù)地感知探查,甚至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團影子,結(jié)果依舊——魂力反饋回來的感知空空如也,那就是一團微弱到極致、連穩(wěn)定形態(tài)都維持不了的、莫名其妙的影子能量,不存在任何已知強大武魂的特征。
“這……這怎么可能?!”男老師臉上的震驚和短暫的期待徹底消失了,變成了濃濃的、化不開的困惑和深深的懷疑。一個如此……廢柴到無法形容的武魂,搭配上萬中無一、億里挑一的先天滿魂力?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悖論!難道是那個鄉(xiāng)下地方的檢測水晶球年久失修出了致命錯誤?還是那個派去的執(zhí)事是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搞錯了流程?又或者……最壞的情況,這份證明根本就是偽造的?可武魂殿的特殊魂力印章印記做不得假,雖然潦草,但確實是正規(guī)文書……
他再次抬起頭,看向林羽的眼神變得極其復(fù)雜,充滿了審視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可惜了,真是天大的可惜!這么好的、足以讓任何學(xué)院搶破頭的先天魂力天賦,卻偏偏覺醒了個這么……沒用的、聞所未聞的垃圾武魂。未來的修煉之路,恐怕注定崎嶇坎坷,成就極其有限了,甚至可能終身都無法突破大魂師境界。那點因為“先天滿魂力”而產(chǎn)生的震驚和潛在的重視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惋惜,以及一種被“浪費了”的天賦所引發(fā)的淡淡煩躁。
“嗯,行了,知道了。”男老師的語氣瞬間恢復(fù)了最初的冷淡,甚至還多了一絲不耐煩,仿佛在對待一件處理失敗的次品。他不再多問一句,拿起那支禿毛筆,在名冊上找到林羽的名字,潦草地、幾乎是胡亂地在后面登記了一下,然后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套灰白色的、質(zhì)地粗糙的校服、一把銹跡斑斑的黃銅鑰匙和一個刻著數(shù)字的粗糙木牌,隨手扔給林羽,“宿舍號七舍,這是你的鑰匙和身份牌。校規(guī)手冊自己宿舍樓門口布告欄上看。明天早上辰時,準時到教學(xué)樓一層一號教室上課,不得遲到。”
他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顯而易見,冰冷而敷衍,仿佛林羽已經(jīng)從一塊需要重點觀察、可能帶來榮譽的璞玉,瞬間變成了一個注定沒什么大出息、只會占用學(xué)院資源的、麻煩的瑕疵品和負擔(dān)。
林羽默默地接過東西,對于老師驟然冰冷的態(tài)度和那毫不掩飾的輕視眼神毫無反應(yīng),仿佛早已習(xí)慣這種期待落差,或者,他根本從未在意過任何人對他的看法。他將東西一一塞進那個破舊的包袱里,轉(zhuǎn)身,抱著包袱,沉默地離開了這間氣氛壓抑的報到處大廳,按照剛才看到的指示牌,走向更加偏僻破舊的宿舍區(qū)。
宿舍樓是一棟看起來比教學(xué)樓還要老舊不堪的三層石樓,墻皮大面積剝落,露出里面顏色不一的磚塊,許多窗戶的玻璃破碎,只用木板或油紙胡亂釘著,透著一股濃重的、年久失修的破敗感和被遺忘的凄涼。樓道里光線極其昏暗,僅靠幾盞昏黃的油燈照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汗臭味、灰塵味、霉味以及劣質(zhì)食物殘渣餿掉的古怪氣味,令人作嘔。
找到位于一樓梯口、位置最差的七舍,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韼讉€男孩喧嘩打鬧、互相吹噓的嘈雜聲音,充滿了剛剛脫離家庭管束的興奮和一種幼稚的躁動。
林羽面無表情,伸出瘦小的手,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掉下來的木門,走了進去。
宿舍內(nèi)部空間逼仄狹窄,擁擠地擺放著四張銹跡斑斑的鐵架床,床漆早已剝落殆盡,露出里面暗紅色的、銹蝕嚴重的鐵管,看上去搖搖欲墜。此刻,宿舍里另外三個男孩顯然已經(jīng)先到了,并且似乎通過某種幼稚而直接的方式,迅速確立了以實力或者說是以家境和體型為基礎(chǔ)的秩序。
一個看起來比同齡人至少要高大半頭、身材壯實、滿臉橫肉、穿著一身嶄新綢緞面料衣服、腳上皮鞋锃亮的男孩,正得意洋洋、四仰八叉地霸占著靠窗一張床沿上,那是整個宿舍最好、最干燥、最通風(fēng)的位置。他臉上帶著一種被家里寵壞了的、蠻橫囂張的神情,下巴抬得老高,用挑剔而傲慢的目光掃視著新進來的林羽,如同國王在審視他的領(lǐng)土上的新臣民。另外兩個男孩,一個身材瘦小、面色怯懦、不停地搓著手,另一個長相普通、神情老實、帶著些討好笑容,則如同跟班一樣圍攏在那壯實男孩身邊,殷勤地附和著他的話,儼然已經(jīng)將他奉為了這個小小空間的“老大”。
看到林羽這個最后到來的、看起來最好欺負的新室友進來,三人的目光立刻齊刷刷地、不懷好意地投了過來。
那壯實男孩上下下、極其無禮地打量著林羽那身洗得發(fā)白、打滿補丁、明顯是鄉(xiāng)下窮鬼才穿的粗布衣服,打量著他那瘦小干癟、仿佛營養(yǎng)不良的身材,以及懷里那個寒酸得可憐的破包袱,嘴角立刻撇起一抹毫不掩飾的、極其刻薄的鄙夷和強烈的優(yōu)越感。
“喂!新來的!那個窮酸小子!”他粗聲粗氣地開口,聲音故意拔得很高,帶著一種刻意裝出來的兇狠和恐嚇,“你就是那個最后一個到的?磨磨蹭蹭跟個娘們似的!讓我們蕭老大等了這么久,知不知道規(guī)矩?”
林羽仿佛根本沒有任何聽覺,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朝他們的方向抬一下,完全將他們視為無物。他徑直走向宿舍里唯一還空著的、位于門邊、最容易被打擾、且是上鋪的最差位置,將那個小小的包袱放在光禿禿、甚至有些搖晃的床板上,然后開始默默地、一絲不茍地整理自己那少得可憐的幾件物品,動作專注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這一件事。
被徹底、完全無視的壯實男孩臉上那點囂張的表情頓時僵住了,隨即迅速轉(zhuǎn)為惱怒的赤紅。尤其是在兩個剛剛收服的“小弟”面前,他感覺自己“老大”的威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赤裸裸的挑釁和蔑視!這讓他簡直無法容忍!
他猛地從床沿上跳下來,雙手叉腰,故意挺起那比他實際年齡壯碩不少的胸膛,一步跨出,結(jié)結(jié)實實地擋在了林羽面前,試圖用身高和體型的優(yōu)勢形成壓迫感。
“喂!臭要飯的!跟你說話呢!耳朵塞驢毛了?還是嚇傻了?”他提高了音量,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林羽那平靜無波的臉上,言語更加粗魯難聽,“聽好了!爺叫蕭塵宇!我爹是黑石城的巡防營副統(tǒng)領(lǐng)!是魂尊大人!從現(xiàn)在起,我就是這個七舍的老大!你,以后見到我,必須恭恭敬敬地叫我蕭老大!聽到?jīng)]有?還有,你的零食……哼,看你這樣也沒啥零食,以后家里要是給你寄了零花錢,得先拿來孝敬我知道不?這是規(guī)矩!”
他一邊說著,一邊極其囂張地伸出手,五指張開,就想去狠狠地推搡林羽那看起來瘦削不堪的肩膀,試圖用最直接的武力手段讓對方立刻屈服,認清楚誰才是這里的“天”。
就在他那粗胖的手指即將碰到林羽單薄肩膀的前一剎那——
一直低垂著眼瞼、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羽,猛地抬起了頭!
沒有預(yù)兆中的怒吼,沒有驚慌失措的爭辯,甚至沒有任何明顯的大幅度動作。
只是猛地抬起了頭,用那雙眼睛,直直地、冰冷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蕭塵宇!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空洞!死寂!深不見底!仿佛兩口吞噬一切光線和生命的幽深寒潭!而在那一片虛無死寂的最深處,一點暗紅色的、冰冷刺骨、蘊含著無盡暴戾、怨毒與純粹毀滅氣息的寒芒,如同被觸怒的遠古兇獸驟然蘇醒,驟然亮起!那道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又如同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凝視,瞬間穿透了蕭塵宇所有的虛張聲勢!
那不是人類孩童該有的眼神!那里面沒有絲毫這個年齡該有的怯懦、慌張、憤怒或者委屈,只有一種純粹的、仿佛源自洪荒的、視萬物為芻狗、冰冷到極致的殺戮意志和毀滅欲望!那是在尸山血海中浸染過的眼神!
“嘶——!!”
蕭塵宇所有的動作、所有的囂張氣焰、所有的言語,瞬間僵住!凝固!他伸出的那只手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徹,硬生生停滯在半空中,距離林羽的肩膀只有寸許,卻再也無法前進分毫!他臉上的蠻橫和惱怒如同被最凜冽的寒風(fēng)瞬間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最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和徹骨寒意!
他仿佛看到了無邊無際的血色,看到了無數(shù)扭曲哀嚎的亡魂,看到了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眼前這個看似弱小的身影撕成碎片、吞噬殆盡的恐怖景象!那眼神帶來的精神壓迫和死亡威脅,遠超他那位魂尊級別的父親發(fā)怒時所能帶來的威嚴!那是一種生命層次上的、絕對的、令人絕望的碾壓!
他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血液仿佛都在這一瞬間被徹底凍結(jié)!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沿著脊椎直沖天靈蓋,讓他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劇烈無比的寒顫,下意識地猛地向后踉蹌了一大步,腳步虛浮,差點一屁股狼狽地摔倒在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雜亂無章地擂動,幾乎要掙脫胸膛的束縛跳出來!額頭上和后背瞬間沁出了一層冰冷的冷汗!
另外兩個男孩也被林羽那驟然投來的、可怕到無法形容的眼神嚇得噤若寒蟬,魂飛魄散,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雞仔,縮著脖子,瑟瑟發(fā)抖,大氣都不敢出,恨不得立刻把自己藏到床底下去,徹底從這可怕的視線里消失。
林羽只是用那雙蘊藏著血海深淵的眼睛看了蕭塵宇一眼,那暗紅色的駭人光芒便如同從未出現(xiàn)般悄然隱去,眼神重新變回那古井無波的死寂和空洞。他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只是完成了一個抬頭的動作,然后繼續(xù)低下頭,慢條斯理地、極其專注地整理著自己那少得可憐的幾件物品,將它們疊放得整整齊齊,邊角對齊,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值得投入精力的事情,而剛才的沖突不過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蕭塵宇驚魂未定地僵在原地,臉色煞白如紙,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布滿的冷汗沿著臉頰滑落。他死死地盯著林羽那平靜的側(cè)臉,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著,還想說些什么色厲內(nèi)荏的狠話來挽回自己徹底掃地、蕩然無存的顏面,試圖向兩個“小弟”證明自己剛才只是“一時不小心”、“被嚇了一跳”。
“你…你……”他聲音嘶啞,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和虛弱,“你……你瞪什么瞪!我……我告訴你……我爹可是……可是魂尊……你……”
但他的所有狠話,在林羽那徹底無視的、仿佛他以及他的話語都只是一團污濁空氣的絕對冷漠態(tài)度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此可笑滑稽。尤其是只要一回想剛才那道如同死亡凝視般的眼神,他就從骨頭縫里感到發(fā)冷,靈魂都在戰(zhàn)栗,再也鼓不起絲毫上前挑釁的勇氣。他只能嘴上兀自強硬地、毫無底氣地嘟囔著:“哼!算…算你識相!這次……這次蕭老大我先放過你!下次……下次再敢沒規(guī)矩……哼!”一邊說著,一邊又不由自主地、心虛地后退了兩步,直到后背抵住冰冷堅硬的墻壁,才稍微汲取到一點點虛幻的、可憐的安全感。
宿舍里陷入了一種極其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只剩下林羽整理物品時發(fā)出的極其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這聲音在此刻死寂的環(huán)境下,反而顯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蕭塵宇和他的兩個小跟班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未能散去的、濃重的驚懼和后怕。他們再也不敢去招惹那個沉默得可怕、眼神更能殺人的新室友,甚至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了。
林羽鋪好簡陋的床鋪,將那份武魂殿證明和朱竹清留給他的那本《魂師基礎(chǔ)冥想法與大陸常見武魂鑒錄》仔細地、珍而重之地放在枕頭底下最隱秘、最貼身的位置。然后他拿出那套灰白色的、質(zhì)地粗糙的校服,默默地換上。
他來到這里的目的清晰而殘酷——獲取知識,獲取力量,是為了那條注定充滿血腥、殺戮與艱難的復(fù)仇與守護之路。這些幼稚可笑的爭勇斗狠,這些無聊透頂?shù)牡匚粻帄Z,于他而言,毫無意義,甚至不值得他投去一絲一毫的關(guān)注,如同螻蟻的喧嘩,無法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激起半點漣漪。
他換好衣服,爬上了自己的床鋪,面朝冰冷的、布滿污漬的墻壁躺下,將自己徹底隔絕在這個喧鬧、浮躁卻又與他毫無關(guān)系的世界之外。他用背影對著整個宿舍,也對著整個外部世界。
窗外,黑石城灰暗壓抑的天空下,零零星星地亮起了昏黃的燈火,非但不能帶來溫暖,反而更襯出這座城市的冰冷和孤寂。
宿舍里,另外三個男孩擠在遠離門口的角落,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竊竊私語,不時用畏懼、復(fù)雜、又帶著一絲不甘和困惑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瞟向門邊那個上鋪上一動不動的、仿佛已經(jīng)睡著的瘦小背影。
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厚重的隔閡與令人窒息的寂靜,在這間小小的、破舊的七舍里迅速彌漫開來,如同不斷上漲的潮水,將一切聲音和溫度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