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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失控

  • 及格線以外
  • 流水瀟瀟
  • 3208字
  • 2025-08-22 15:28:45

那枚名為“失去”的銹釘,楔入得緩慢而深刻,帶來的是一種周奕從未體驗過的、滯澀的痛感,不尖銳,卻無法忽略。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不適感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存在著。

他試圖用更高強度的工作來覆蓋它。會議一場接一場,方案一份份過,他用近乎嚴苛的標準催促著每一個環節,試圖讓整個機器重新以他熟悉的、冰冷的效率轟鳴起來。

但故障頻頻。

“周總,您要的上一財年Q3的對比數據……”新來的助理小林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手里空空如也,“之前的文件歸檔命名方式有點特別,我……還沒找到在哪里。”

周奕眉心猛地一跳。特別的命名方式?那是謝以瑤自己的一套邏輯,他從未費心去了解過,只知道無論他要什么,她總能像變魔術一樣立刻調出來。

“市場部那邊反饋,說上次項目慶功宴的供應商聯系方式……之前是謝助理直接對接的,他們那邊沒有備份。”行政總監打來電話,語氣為難。

周奕沉默地掛了電話。胃部開始隱隱抽搐,熟悉的鈍痛感傳來。他下意識地拉開右手邊的第一個抽屜——那里曾經長期備著一種進口的胃藥,是謝以瑤不知從哪里打聽來,說副作用更小。現在抽屜里只有一盒嶄新的、他不認識的藥,是小林按他吩咐買的,連說明書都還沒拆。

他煩躁地關上抽屜,疼痛和一種莫名的焦躁交織在一起。

他鬼使神差地點開電腦里一個隱藏很深的項目文件夾。那是一個早期被他自己否掉的創意,當時覺得太過天馬行空,缺乏數據支撐。但此刻再看,里面幾個閃爍的靈感火花,竟意外地契合他們正在攻關的一個技術難點。他記得謝以瑤當時為這個方案熬了幾個通宵,被他全盤否定時,眼睛里的光瞬間黯下去的樣子。

當時他覺得無關緊要。失敗是常態,篩選掉不合格的方案是提高效率的必要步驟。

可現在,那黯淡下去的眼神,和眼前這個或許能解決麻煩的靈感碎片,詭異地重合了。

他第一次對自己那套“絕對正確”的篩選標準,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懷疑。

這種懷疑讓他坐立難安。

他拿起手機,手指懸在謝以瑤的號碼上良久,最終卻劃開了屏幕,點開了一個幾乎從不聯系的大學同學的對話框。那位同學是個攝影師,常年在外采風,朋友圈里發的都是些在他看來“毫無意義”的山川湖海和市井煙火。

他斟酌了足足十分鐘,發過去一條極其生硬的消息:「最近有看到謝以瑤嗎?她離職了。」

對方很快回復,帶著點驚訝:「周奕?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會問起瑤瑤?」緊接著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是在一個古舊的石板巷子里拍的,夕陽西下,暖金色的光籠罩著一切。謝以瑤穿著一件簡單的亞麻裙子,坐在一家小店門口的木凳上,手里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什么東西,正仰頭笑著。她笑得眼睛瞇起來,整個人松弛又明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她旁邊蹲著一只懶洋洋的橘貓,一個穿著粗布衫、笑容爽朗的男人正彎腰遞給她一碟點心,兩人姿態熟稔自然。

同學的消息跟著彈出來:「巧了,前兩天在青禾古鎮采風碰到她,氣色真好!差點沒認出來!她說在這邊休息一陣子。喏,旁邊是民宿老板阿哲,人特好,廚藝一流。」

周奕盯著那張照片,瞳孔微微收縮。

青禾古鎮。一個他聽過但絕不會踏足的地方,在他認知里屬于“低效無用浪費時間”的范疇。

照片里的謝以瑤,陌生得刺眼。

那種快樂,那種松弛,那種融入市井煙火的鮮活,是他從未給過她,也從未想過去給予她的。在他身邊,她總是緊張的、小心翼翼的、努力繃著一根弦的。

而那個叫阿哲的男人,看她的眼神……

周奕猛地將手機屏幕扣在桌面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胃部的抽痛驟然加劇。

那枚名為“失去”的釘子,在這一刻,被一張照片狠狠地、徹底地錘進了心底最深處。

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得力的助理,一個曾經愛慕他的女人。

他失去的,是一種可能性的溫暖。而這種溫暖,正在別處,被另一個男人,輕而易舉地捧在手心里。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冰冷地閃爍。

周奕坐在一片狼藉的寂靜里,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他那精密、高效、絕對掌控的世界,因為一個人的離開,出現了無法修復的故障。

而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排除這個故障。

他甚至……連故障的原因,都才剛剛開始模糊地觸碰。

手機屏幕上的笑容和暖光像一種具有腐蝕性的液體,無聲地侵蝕著周奕慣有的冷靜。胃部的疼痛還在持續,但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一種陌生的、滾燙的情緒在胸腔里翻涌——那是一種混合著焦躁、難以置信,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嫉妒。

他無法再在這間突然變得無比空曠和安靜的辦公室里待下去。

抓起車鑰匙和西裝外套,他幾乎是有些狼狽地離開了公司。引擎的轟鳴聲在地下車庫響起,性能優越的跑車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卻在下一個路口茫然地停下。

他該去哪里?

回家?那個冰冷整潔、除了鐘點工無人踏足的公寓,此刻聽起來像另一個精致的囚籠。

他漫無目的地開著車,車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卻無法映入他暗沉的眼眸。最終,車停在了一家以前常去的、會員制的高空酒吧樓下。這里安靜,符合他的需求。

然而,當威士忌倒入杯中,琥珀色的液體在冰球周圍漾開,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品嘗。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杯壁上敲擊,腦子里反復回放的,竟然是謝以瑤捧著那只粗陶杯子的畫面。

那杯子里是什么?茶?咖啡?看起來熱氣騰騰,似乎……很溫暖。

他煩躁地一飲而盡,烈酒的灼燒感從喉嚨一路滾下,卻奇異地沒有蓋過胃里的不適,反而增添了一種空洞的灼熱。

“周總?真巧。”一個略帶諂媚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是某個合作公司的副總,以前在一些場合見過幾次。

周奕勉強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那人卻自來熟地坐下,寒暄了幾句后,話題不可避免地轉到了工作上:“聽說周總手下那位得力干將,謝助理離職了?真是可惜啊,上次那個項目多虧了她中間協調,能力真強,脾氣也好,永遠那么有耐心……”

周奕握著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緊。

外人看到的,都是她的能力、她的耐心、她的好脾氣。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如何一點點將那些品質視為理所當然,又如何將她所有的付出和情感,放在他那套苛刻的價值體系里無情衡量,最終判定為“不及格”。

那副總還在感慨:“……現在想找個這么靠譜又省心的助手可太難了!周總您要是知道她去哪高就了,可得告訴我一聲,我立馬去挖人!”

“不知道。”周奕生硬地打斷他,聲音比杯中的冰塊還冷,“她沒聯系我。”

副總愣了一下,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對,訕訕地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借故離開了。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

那句“她沒聯系我”像回聲一樣在他腦海里震蕩。

是的,從他辦公室離開之后,她就真的徹底消失了。沒有一條短信,一個電話,甚至連通過同事旁敲側擊的打探都沒有。她就像一顆投入大海的石子,甚至連漣漪都吝于讓他看見。

這種徹底的、無聲的決絕,比任何抱怨和指責都更讓他感到恐慌。

他以前從未覺得“安靜”有什么不好,甚至追求絕對的安靜。但現在,這種安靜變成了真空,讓他窒息。

他又點了一杯酒,卻沒了喝下去的欲望。他拿出手機,再次點開那張照片。放大,再放大。忽略那個礙眼的民宿老板,只看謝以瑤。

她的笑容是真正抵達眼底的,眉宇間那種長期存在的、小心翼翼的緊繃感完全消失了。她整個人沐浴在夕陽里,像一株終于被移栽到適宜土壤里的植物,重新舒展開來。

青禾古鎮。

這個名字在他舌尖滾過,帶上了一種近乎偏執的意味。

他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憑什么能讓她在離開他之后,露出這樣的表情?

一種強烈的、前所未有的沖動攫住了他——他要去親眼看看。

不是去挽回什么,而是去……驗證。去親眼看看那個脫離了他掌控的“變量”,究竟在何種環境下,呈現出了何種狀態。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迅速生根發芽,變得無法遏制。

他幾乎是立刻起身結賬,快步走向停車場。引擎再次轟鳴,但這次不再是漫無目的。他設定好了導航目的地——青禾古鎮。

車速很快,窗外的城市燈火飛速后退。周奕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緊繃的下頜線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他像一個即將奔赴戰場的將軍,只是這場戰爭的對象模糊不清,或許是他無法理解的另一種生活,或許……是他自己過去三十年奉若圭臬的整個世界。

夜風從車窗灌入,吹不散他心頭的燥熱和那片越來越清晰的、名為“失去”的廢墟。

他不知道此行會看到什么,又會發生什么。但他知道,有些東西,從他決定踩下油門的這一刻起,就已經徹底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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