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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將軍回府

沉重的腳步聲踏入松鶴堂,帶著一股風塵仆仆的肅殺之氣,瞬間讓室內的暖香都凝滯了幾分。

來人正是鎮國大將軍沈鎮北。他年約六旬,身形依舊挺拔如松,穿著常服也難掩久經沙場的鐵血威嚴。國字臉,眉濃如墨,眼銳如鷹,鼻梁高挺,唇線緊抿,下頜線條剛硬,不笑的時候顯得格外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他目光如電,迅速掃過屋內情形——老妻臉色不佳,兩個孫子神色凝重,最寵愛的那個小孫女則裹得嚴嚴實實縮在炕上,眼睛紅腫,小臉煞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再聯想到剛才在門口撞見怒氣沖沖離開的宮中太監……

沈鎮北的眉頭立刻鎖緊了,聲音沉了下去:“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嘆了口氣,示意珊瑚給老爺子上茶,然后將事情經過又簡要復述了一遍,這次沒有隱瞞沈妙言夢中那些“不祥”的內容。

沈驍和沈翊也在一旁補充了幾句。

隨著敘述,沈鎮北的臉色越來越沉,尤其是聽到“狄戎部玉佩”、“和親意向”以及沈妙言砸碎玉佩、哭訴噩夢時,他那雙銳利的鷹眸中閃過極其復雜的情緒——震驚、憤怒、凝重,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沈妙言身上。

沈妙言對上祖父的視線,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前世,就是這位她一直有些害怕的祖父,最終做出了那個決定。此刻,她怕從他眼中看到失望、責備,或者……那種為了所謂“大局”而不得不做出的冷酷。

她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將自己更緊地裹進毯子里,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帶著驚懼和試探的大眼睛,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

這個小動作,卻讓沈鎮北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他從未見過天不怕地不怕、被全家寵得有些嬌縱的小孫女露出這般神情。那不僅僅是害怕,更像是一種深切的、幾乎絕望的恐慌。

他想起邊關的烽火,想起狄戎的狡詐兇殘,想起朝堂上那些暗流涌動……陛下此舉,試探之意明顯,甚至可能真有此意。若真如此,將妙言送過去,無異于羊入虎口。她夢到的那些……血光、戰事、父兄罹難、自己被害……難道真是冥冥中的預警?

沈家兒郎,可以戰死沙場,馬革裹尸,但絕不能讓自己的女眷,用這種方式去“為國分憂”!

一瞬間,沈鎮北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他沒有立刻發作,也沒有責備沈妙言,只是走到炕邊。他身形高大,帶來的壓迫感極強,沈妙言忍不住又瑟縮了一下。

然而,沈鎮北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動作。他伸出寬大粗糙、布滿老繭的手,有些僵硬地、卻極其輕柔地摸了摸沈妙言的頭頂。

“嚇壞了?”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刻意放緩和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絲他本人可能都未察覺的笨拙的安撫。

沈妙言愣住了,仰著頭,呆呆地看著祖父。預想中的斥責沒有到來,反而是這從未有過的溫和觸碰……讓她鼻尖一酸,差點又掉下淚來。

她用力點了點頭,帶著濃重的鼻音“嗯”了一聲。

“夢而已,當不得真。”沈鎮北收回手,語氣斬釘截鐵,“我沈家的女兒,還沒輪到要用這種方式去換太平的地步!”

這句話,如同定海神針,瞬間安了老夫人的心,也讓沈驍沈翊松了口氣,更是讓沈妙言幾乎要痛哭失聲。

祖父……祖父他是不一樣的!他并沒有像前世那樣!

沈鎮北轉過身,面色恢復冷硬,對沈翊道:“老二,你文筆好,即刻去擬請罪折子。只陳述妙言年幼受驚、失手損毀賞賜之事,言辭懇切,其余一概不必多提。尤其是夢話,一字不許寫進去。”

“是,祖父。”沈翊立刻領命。

“老大,”他又看向沈驍,“你親自去庫房,挑幾件價值相當的玉器古玩,連同那些碎片,一并裝箱。折子遞上去的同時,把這些也送進宮,就說是沈家治家不嚴,驚擾天使,損毀御賜,特此賠罪,并請陛下收回成命。”

沈驍怔了一下:“祖父,這……”這豈不是坐實了沈家的錯?

沈鎮北冷哼一聲:“一塊玉佩,碎了就碎了。陛下若真追究,沈家認罰便是。但這‘賞賜’背后的意思,沈家,不敢領受,也領受不起!把東西退回去,態度要恭謹,意思要明確!”

沈驍明白了祖父的用意——認小錯,拒大禍。他立刻抱拳:“孫兒明白了!這就去辦!”

沈鎮北雷厲風行地安排好一切,這才重新看向老夫人和沈妙言,語氣緩和了些:“夫人受驚了。好生照顧妙言,請府醫來給她看看,開些安神壓驚的藥。”

“哎,好,好。”老夫人連連點頭,心中大定。

沈鎮北又看了一眼沈妙言,小丫頭似乎因為他的態度放松了些,不再那么驚恐,但臉色依舊蒼白得可憐。他眉頭微蹙,終是沒再多說,轉身大步離開了松鶴堂,他需要立刻去聯絡幾位交好的老臣,探聽宮中的確切風聲。

祖父一走,沈妙言強撐的精神仿佛瞬間被抽空,巨大的疲憊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加上昨夜本就沒睡好,又經歷了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場,她只覺得頭暈目眩,渾身發冷。

府醫很快被請來,診脈后說是“驚懼交加,邪風入體,憂思過甚”,開了安神湯藥。

云翠和珊瑚伺候沈妙言喝下苦澀的藥汁,又用熱水為她擦了臉和手腳,換上干凈的寢衣,將她安置在松鶴堂的暖閣里休息。

藥力發作,沈妙言昏昏沉沉地睡去。這一次,不再是血色的噩夢,但睡得極不安穩,身體一陣陣發冷又發熱。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溫暖的泉水里,周遭白霧彌漫。胸口那枚貼身戴著的平安扣玉佩微微發著燙,一股極細微的、清涼舒適的氣息,正緩緩地從玉佩中流出,滲入她的四肢百骸,安撫著她驚悸的心神,驅散著那陣陣寒意。

是夢嗎?還是……

沒等她想明白,更深沉的睡意攫住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外間刻意壓低的說話聲吵醒。

是大哥沈驍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擔憂:“……府醫開的藥不管用嗎?怎么睡了兩個時辰,額頭還是這么燙?”

祖母的聲音充滿焦慮:“喝了藥發了汗,本以為能退熱,誰知又燒起來了!這可如何是好!再去請府醫來看看!”

“祖母別急,孫兒再去催。”這是二哥沈翊的聲音。

沈妙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覺得喉嚨干得冒火,頭重腳輕,渾身滾燙。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手腳無力。

就在這時,她感覺一直貼身戴著的平安扣玉佩又一次微微發熱,那股細微的清涼氣流再次出現,比之前清晰了一些,緩緩流淌過她灼熱的經脈,竟讓她舒服了不少。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玉佩。

外間的腳步聲匆匆離去,似乎是沈翊親自去催府醫了。

沈驍則端著一盆溫水進來,擰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敷在沈妙言的額頭上。他動作有些笨拙,卻極其輕柔,看著妹妹燒得通紅的小臉,劍眉緊鎖,滿是心疼和自責:“都是大哥沒用……”

冰涼的帕子暫時緩解了額頭的灼熱,但身體內部的燥熱和不適依舊強烈。

沈妙言昏昏沉沉地,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胸口那縷奇異的清涼氣流上。她憑著本能,試圖抓住那絲涼意,引導它去沖刷身體里最難受的地方。

突然,她感覺那氣流似乎壯大了一絲,并且真的隨著她的意念(更多是一種強烈的渴望),緩緩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所過之處,那種酸軟無力感和燥熱果然減輕了不少!

她心中驚疑不定,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玉佩……

就在這時,守在她床邊的大哥沈驍忽然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壓抑的抽氣聲。

沈妙言睜開眼,看向大哥。

只見沈驍正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的右手——那只之前在與狄戎作戰時受過重傷、每逢陰雨天或勞累后便會隱痛不止、甚至難以用力的手腕。他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手腕,臉上的震驚之色更濃,甚至帶著幾分不可思議。

“怎么了,大哥?”沈妙言聲音虛弱地問。

沈驍猛地回過神,看向妹妹,眼神極其復雜,充滿了困惑:“沒、沒什么……就是……方才給你換帕子時,我這舊傷的手腕突然……突然暖了一下,然后……好像一下子松快了許多,一點也不疼了?”

他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出來難以置信。這舊傷困擾他多年,看了多少名醫都說是沉疴難愈,只能慢慢將養。怎么會突然就好了?

他下意識地又用力握了握拳,活動了一下手腕——靈活自如,再無半點滯澀疼痛之感!仿佛從未受過傷一樣!

這……這簡直神了!

沈驍的目光猛地落在沈妙言身上,難道是……因為靠近了妹妹?

沈妙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她想起自己剛才試圖引導那清涼氣流……難道,那氣流不僅對自己有效,還能逸散出來,影響到身邊的人?甚至……治好了大哥的舊傷?

這玉佩……這突如其來的能力……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她腦海中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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