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肅穆凝重,空氣仿佛凝固。法官席上,法官身著黑袍,神情嚴肅地翻看著卷宗。檢控官華力西裝筆挺,一絲不茍。顛爺特意換了一套昂貴的西裝,坐在令江旁邊,略顯不安地看著被告席上空著的座位——熊志還沒到!他又瞟了一眼原告席上老神在在、表情倨傲的歐冠希警官。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法官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眉頭漸漸蹙緊。“法官閣下,”令江從律師席平靜起身,聲音沉穩,“非常抱歉,我的當事人熊志先生可能因交通阻滯略有延誤。懇請法官閣下能寬容片刻,稍待片刻。感激不盡。”法官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用鋼筆輕輕點了點桌面,不耐已寫在臉上。就在這時,法庭大門“砰”地被撞開!一個人影風風火火、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引起一陣騷動。熊志!他果然如令江所囑,穿著那身油漬斑駁的舊廚師服外面套了件同樣沾染了油煙味的外套,連圍裙都忘了取下,頭發亂糟糟翹著,臉上還帶著跑出來的紅暈和汗水,胳膊上醒目的骷髏紋身露在外面。他一邊沖向被告席,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連連鞠躬:“抱…抱歉!法官閣下!抱歉!遲到了!抱歉啊!”他那副日常的“街邊混混”形象,在這莊嚴肅穆的法庭里顯得格格不入。顛爺急得手心冒汗,在椅子扶手邊緣隱秘而急促地敲擊著給令江的暗號:“笨江!西裝呢?頭發呢?好印象啊!他這死樣,是你安排的?!”令江輕輕點了頭沒有說話。法官從眼鏡上方嚴厲地瞪著他,鼻腔里重重地發出一聲不滿的輕哼:“哼!”筆尖在紙上劃得用力了些,顯然對這第一印象極度不滿。顛爺的臉瞬間就綠了。林彥檢控官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歐冠希更是一臉“看吧我就說”的鄙夷。
令江神色如常,仿佛早已預見這一切。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旁邊熊志緊張得發抖的肩膀,低聲安撫:“鎮定,呼吸。”隨即轉向法官,沉穩地開始了交叉盤問:“法官閣下,請求傳召第一證人,高級警員歐冠希先生。”法官點點頭說到“批準。”令江摸索著展開面前的盲文卷宗,準確地朝向證人席方向:“歐sir,您好。您在證詞中陳述,您于6月30日晚11點在巡邏時,截查了我的當事人熊志先生,并在其背包內搜獲16把各式刀具。基于此,您斷定我的當事人當時意圖傷人,是藏有攻擊性武器。請問,您是基于哪些具體、客觀的事實做出‘意圖傷人’這一指控推測的?”歐冠希雙手抱胸,帶著職業性的冷漠和輕蔑:“法官閣下,這很簡單。被告當時在10 PM酒吧當值廚師——這個轄區誰不知道,10 PM酒吧?里面的人都是滾刀肉,混混扎堆的地方!而且光是我經手的案底,那里牽涉的打架斗毆傷人事件就不少!是吧?他這么晚背這么多刀出門,正常人誰會?那當然是想去砍人咯!”令江臉上浮現明顯的困惑,追問:“歐sir,您剛剛提到‘10 PM酒吧的人都是混混’,并有‘打架斗毆傷人案底’。那么,您有什么具體的、與我當事人熊志先生個人相關的案底記錄或證據,能證明他本人是您口中的‘混混’,并且有您所說的‘砍人記錄’?進而,您是如何確信地推論出他‘當晚帶著刀就一定是去砍人?’請具體說明。”
歐冠希顯得不耐煩,隨意地瞟了一眼被告席上邋遢緊張的熊志,又環視了一圈法庭,仿佛在尋找共鳴:“沒有!我沒有他的個人案底記錄!但我們警察的職責就是靠經驗和直覺保護市民安全,預防犯罪!他這大晚上背著個登山包裝這么多刀,難道不可疑嗎?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再說了,我當了這么多年差人,什么人沒見過?一看他那個樣!我就知道,哼,就不是個好東西!”法官聽到這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似乎在記錄板上寫下些什么。這細微的變化立刻被緊張的顛爺捕捉到,他再次急促地敲擊扶手傳遞危險信號:“笨江!法官點頭了!他信了那差人!糟!”令江不為所動,語氣陡然變得銳利:“哦?‘一看他就不是好東西’?對不起歐sir,這點我非常好奇。”她微微側頭,面朝著法官席的方向,“法官閣下,因為我天生失明,無法像您或其他人一樣‘看’人。可否請歐冠希警官詳細地向我和法庭解釋一下,他具體是‘看’到了什么,使得他做出如此肯定的、關于我當事人人品的結論?他是如何‘看’出一個人的犯罪意圖的?”歐冠希被這奇特又尖銳的問題問住,有些惱羞成怒,目光再次定格在熊志那身皺巴巴、沾著油污的衣服和胳膊上的紋身上,脫口而出:“就是看他那鳥樣唄!邋里邋遢!一看就不正經!還有那胳膊上……那些烏七八糟的紋身!一看就是……”“stop!請注意您的言辭,歐sir!”令江厲聲打斷,隨即做了一個令所有人驚愕的舉動!她毫不猶豫地摸索到西裝扣子,利落地解開兩顆,然后然后雙手拉著襯衫領口側邊往下一扯手指因用力而指節泛白,襯衫領口被扯得變形,露出的虎頭紋身在燈光下像要掙脫皮膚露出脖頸處的皮膚——有一塊極其逼真、張牙舞爪的斑斕虎頭紋身赫然顯現!燈光下,那黑色的油墨線條甚至泛著幽光!“紋身?”令江的聲音清晰、響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質問,“您是說,像我身上這樣的嗎?”她那雙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眸子,“盯”向證人席的位置,又緩緩轉向法官席,“現在,加上我這個從小叫到大的、街坊鄰居都知道的綽號‘笨江’,歐冠希警官,在您那套專業而神奇的‘觀人術’里,我是不是也顯得非常‘可疑’,非常‘不是好東西’甚至我做律師也都是偽裝自己呢?,還是非常可能在下一秒就掏出刀來行兇呢?”法庭里瞬間響起一片驚愕的抽氣聲和壓低了的嗤笑聲!法官原本板著的臉,嘴角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中的不悅迅速被嚴肅的審視取代。他清咳一聲維持秩序:“肅靜!”令江沒有停止,步步緊逼,聲音更高亢、更具穿透力:“您剛才對我的當事人熊志先生的描述——‘邋遢’、‘有紋身’——在您看來,這就是‘罪犯’的標識嗎?那么我呢?您從頭到尾,都在用一個又一個主觀標簽,如‘感覺’、‘經驗’、‘一看就知道’,來掩蓋一個致命的問題:您沒有任何一條具體、客觀、直接指向我當事人熊志先生當晚攜帶刀具是用于傷人或準備實施犯罪的證據!您對他‘混混’身份的判斷,僅源自于其工作環境的污名化標簽;您對他‘意圖傷人’的判斷,僅源自于其攜帶物品的時間點和您個人對其外貌打扮的偏見!這就是您交給法庭的‘鐵證’?這不叫警察的職責,歐sir,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叫做——偏!見!”
令江的手指穩穩地、帶著控訴的力量,指向證人席的方向。整個法庭鴉雀無聲,只剩下她的尾音在回蕩。輪到檢控官華力質問被告熊志:“熊先生,你聲稱自己是廚師,帶刀買刀很正常。為什么選擇深夜11點去兌換,而不是更安全的白天?”熊志剛想開口辯解:“那是因為我……”“法官閣下!”令江迅速舉手,聲音果斷,“控方的問題明顯在誘導臆測,且忽視了我當事人的職業特殊性。對于時間選擇的疑問,我方有直接物證可以最清晰地解釋。懇請準予呈遞控方證物清單中的P8號物證——由OZ超市提供的詳細兌換記錄及印花收集清單。”法官略作沉吟:“批準。熊先生暫不必回答該問題。令律師,請圍繞P8證物闡述。”令江“看”向陪審團的方向,聲音沉著而充滿力量:“尊敬的法律閣下、陪審團的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聚焦于控方呈交的P8號證物——這是OZ超市的詳細消費及印花兌換記錄。清晰羅列著:我當事人熊志先生,正是在案發當晚11點03分,于該超市完成了16把刀具的印花兌獎手續!記錄顯示,該系列刀具,每把至少需88個印花方可兌換!16把,總計需要至少1408個印花!”她稍作停頓,讓數字的震撼力浸入陪審團心中,“那么,一個印花從何而來?OZ超市規則是,每消費滿500港元,才能獲得一個印花!這意味著,要集齊兌換這16把刀所需的印花,需要至少超過70萬港元的持續消費!”她轉向法官:“誰會花幾十萬去集齊兌換這些刀具?或許在座各位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的當事人熊志,他做到了!為什么?因為他是廚師!這些刀對他而言,不是玩物,更不是兇器,而是謀生的工作必需品!是他的飯碗!他每日在酒吧廚房工作到深夜,采購食材、處理烹飪,OZ超市正是他日常采購食材的主要場所!這些印花,是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工作間隙、在每次食材采購中,像工蟻筑巢般積累下來的成果日復是他每天收工后攥著購物小票,在廚房的油污里一張一張攢出來的——像守著灶臺熬一鍋需要熬幾年的老湯他幾乎全年無休,收工已近深夜11點,此時兌換區剛剛清閑,是他唯一方便前往的時間!難道一個有正職的忙碌廚師,會為了看起來像個‘良民’,放著大白天不去買菜換印花,偏偏要犧牲睡眠時間?還是說,各位認為一個有預謀犯罪的小混混,會為了換取一把刀,每天花相當于500港元的錢去消費,再花幾個月甚至幾年時間耐心攢齊上千個印花?!這不是常識嗎?這難道不是最荒謬的犯罪成本嗎?!”最后,令江轉向法官,發出了擲地有聲的結案陳詞:“法官閣下,綜上所述,本案的本質已經非常清晰:第一證人歐冠希警官對被告的指控,根源在于他的職業經驗所帶來的思維定式和一種對特定群體比如外貌不佳、有紋身根深蒂固的偏見。這種偏見蒙蔽了他的判斷力,使他將生活中一個完全合理的事件——一個廚師為工作所需,辛苦積攢、兌換自己需要的專業工具——錯誤地解讀為犯罪意圖。”“我也理解,‘以貌取人’確實是人之常情。就像我作為一個失明者擔任律師,起初不也遭人質疑?也對現在的人呢比較信任眼看為實”她微微側頭,仿佛感受著法庭的空氣流動,“還有我想請問尊敬的法官閣下,還記得庭審開始時,當我的當事人熊志先生以他那真實的、帶著工作疲憊和日常穿著走進法庭時,您也曾‘哼’了一聲表達不滿嗎?那一刻,您是否也閃過一個念頭:這人怎么如此‘邋遢’、如此‘不像好人’?這恐怕,是同一份偏見在作祟。但是,法官閣下,陪審團的各位!一套西裝、一根領帶、一片干凈的皮膚,難道就是善人免檢的標簽嗎?!我們見過太多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狼!而一件沾油的衣服、一個隨意的發型、一處身體的印記、甚至一次下班后的匆忙,就足以被打上‘潛在罪犯’的烙印?!這難道不是一種危險的、對人格的粗暴抹殺嗎?!我的當事人熊志,只是在堅持一種被主流可能認為‘不合適’、‘不體面’、但其實對他而言極其平常的生活方式和外貌習慣。攜帶自己合法兌換的工作用品,不該被解讀為犯罪意圖!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表明他有任何不良企圖或暴力記錄!定罪的基礎,應建基于確鑿的行為和物證,而非外貌和偏見!因此,基于所有證據,我懇請陪審團和法律閣下:裁定我的當事人熊志,藏有攻擊性武器罪名——不成立!并要求第一證人歐冠希警官為其錯誤指控和公開誹謗行為,對我當事人進行公開道歉并賠償因此造成的精神與物質損失!謝謝!”令江陳詞完畢,法庭內一片寂靜。法官神色嚴峻,仔細審視了令江提交的證據,然后莊重地面向陪審團指示:“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已聽取控辯雙方的陳述與證據。本案的關鍵,在于物品的來源、當事人的職業屬性與攜帶意圖的關系,以及指控是否建立在可靠證據而非主觀臆斷之上。現在請你們退庭商議,基于本案所有證據及法律指引,做出你們公正的裁決。”時間在緊張中流逝。當法庭門再次打開,陪審團成員魚貫而入歸座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陪審團團長,一位面容肅穆的女士,緩緩起身。“法官閣下,”她的聲音清晰有力,“經過商議,我們陪審團一致裁定,被告人熊志——所控罪名:罪名不成立!”“咚!”法官手中的法槌重重落下。“據此裁決,本庭宣判:被告人熊志,當庭釋放。閉庭!”熊志激動得渾身發抖,幾乎站不穩。坐在令江旁邊的顛爺也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釋然與欽佩交織的神情。“笨江……”他低聲自語,搖了搖頭。“別搖頭這么快別忘了雙倍律師費”令江毫不留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