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的瓷磚透著冷意，剛結束庭審的令江摘下領帶，指尖還殘留著法庭上揮斥方遒的余溫。她循著記憶中鏡面的位置抬手，摸索著撫向脖頸——那片在法庭上震懾全場的虎頭紋身仍清晰可觸，本該功成身退的“道具”，此刻卻像塊頑固的印記，硌得皮膚發緊。酒精棉球擦過皮膚時，刺痛的涼意順著指尖散開，可紋身的墨色絲毫未減。令江皺起眉，加大力度反復擦拭，直到皮膚泛起熱意，棉球被染成灰黑，那片凹凸的紋路依舊張牙舞爪地盤踞在頸側。指節因為用力而抵在瓷磚墻上，冰涼的觸感才讓她稍微回神，一種荒謬的預感爬上心頭。她摸索著從西裝口袋里摸出手機，指尖憑著肌肉記憶飛快敲擊屏幕，找到那個售賣“一次性紋身貼”的店鋪客服。

“你好，我買的紋身貼為什么擦不掉？用了酒精也沒用?！卑l送鍵按下的瞬間，她甚至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撞在瓷磚上，又折回來鉆進耳朵。秒回的消息帶著客服特有的親昵語氣彈了出來，屏幕閱讀器機械的女聲在安靜的衛生間里響起：“親親，您看下訂單哦～您選購的是我們家的‘半永久款’呢，防水防汗，正常護理可以維持半年左右哦～性價比超高的呢！”“半年”兩個字像重錘砸在令江的神經上。她愣住了，空洞的瞳孔對著虛空，手指一松，手機“啪”地掉在瓷磚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蹲下身摸了半天，指尖碰到手機邊緣時卻沒立刻撿起，只是任由它躺在腳邊——好像連撿手機的力氣都被那“半年”兩個字抽走了。法庭上用來擊碎偏見的利刃，轉眼間變成了要跟隨自己半年的“烙印”。令江緩緩抬手捂住脖頸，指腹碾過那片頑固的圖案，仿佛能感受到未來無數個解釋場景的窒息感——甚至能聽見顛爺那標志性的大笑聲：“笨江！你這紋身是打算紋一輩子當勛章??？”更別提下次開庭，法官的鋼筆怕是要在記錄紙上頓得更用力——畢竟沒人見過戴墨鏡的盲人律師，頸側還頂著只張牙舞爪的老虎。衛生間里只剩下她微怔的呼吸聲，和手機屏幕暗下去前，屏幕閱讀器重復的那句“性價比超高”，像個惡作劇般在空氣里蕩來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