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玄關的地板被秦川踩得咚咚響。他早就搬了張小板凳守在門口,耳朵貼在門板上,只要聽到外面有車聲就直挺挺地站起來,手心里攥著昨天特意從玩具箱里挑出的黃色小熊玩偶——絨毛洗得蓬松柔軟,是他最寶貝的睡前伙伴。
“來了!”聽到大鐵門“嘎吱”轉動的聲音,秦川像顆出膛的小炮彈沖出去,差點撞到剛要開門的秦志強。“爸爸!妹妹呢?妹妹在哪里?”他踮著腳尖往車的方向張望,小熊玩偶的耳朵被捏得變了形。
車子剛停穩,白瓊慧推開車門的瞬間,秦川就看到了那個躲在她身后的小小身影。李羽彤的小手緊緊揪著白瓊慧的衣角,指節泛白,淺米色小樓的陽臺上爬滿粉色薔薇,這一切陌生的精致讓她肩膀微微發顫,整個人幾乎貼在白瓊慧背上。
“羽彤別怕,這就是咱們家了。”白瓊慧側過頭,用臉頰蹭了蹭她的發頂,“王媽做了你最喜歡的小米粥呢。”
家?什么是家?她不懂。
秦志強剛繞到后座,就見羽彤往白瓊慧身后又縮了縮,露出半張蒼白的小臉,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滿是警惕。他收回伸出的手,放緩語氣:“我先去開門。”
羽彤怯生生地從白瓊慧身后探出頭時,秦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心里炸開了花:這就是爸爸媽媽說的羽彤妹妹?天吶,她的眼睛像黑葡萄,皮膚白得像雪,比幼兒園墻上貼的公主畫還好看!我終于有妹妹了!再也不用羨慕幼兒園的侯小寶了。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步,將小熊玩偶遞出去:“妹妹,這個送給你,它很軟的。”
羽彤的目光在玩偶上停了幾秒,突然抬手打掉了它。黃色小熊摔在門前的石子路上,絨毛沾上了灰黑色的塵土。
秦川愣在原地,舉著的手僵在半空。怎么會這樣?侯小寶說妹妹都喜歡玩偶的……他眼圈微微發紅,卻還是立刻蹲下身撿起玩偶,用袖子仔細擦著沾灰的地方,小聲的自我安慰:“沒關系,妹妹只是還不認識我。”
王媽拿著擦手布走出來,見狀連忙打圓場:“小少爺慢著點,跟你說過妹妹怕生。”她打量著羽彤,嘖嘖道,“這孩子眉眼真俊,就是瘦得讓人心疼。快進來,外頭風大。”
羽彤把臉埋在白瓊慧的裙擺里,只露出雙眼睛偷瞄秦川。他穿著黑白小狗圖案的 T恤,頭發軟軟地貼在額頭上,手里還攥著那只被弄臟的小熊玩偶。
“川川總念叨想要個妹妹呢,”白瓊慧輕輕推了推羽彤,“可以跟哥哥打個招呼嗎?”
羽彤抿著唇沒出聲。秦川卻毫不在意,蹦到她面前,心里重新燃起歡喜:妹妹害羞呢,沒關系,我多跟她說話,她就認識我了。他笑著說:“妹妹我叫秦川,今年六歲啦。爸爸媽媽說你喜歡畫畫,我把我的蠟筆都找出來了!”
“秦川,別靠太近。”秦志強走過來,揉了揉兒子的頭發,“帶妹妹去看看她的房間。”
秦川趕緊點頭乖乖應著:“對,先帶妹妹去房間!”
白瓊慧牽著羽彤往二樓走,她的腳步很小,路過客廳時,水晶吊燈的光芒晃得她瞇起眼睛,連忙把頭埋得更低。秦川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眼睛卻一直沒離開羽彤的背影,他注意到羽彤的目光在走廊盡頭的小黑板上多停留了一瞬,心里暗暗記下:妹妹喜歡我的小黑板,等下我把它搬過來。
客房里,粉色的小床上鋪著蕾絲邊床單,書桌上擺著嶄新的畫報,這些都沒能讓羽彤的眼神產生絲毫波動。這些裝飾像福利院墻上褪色的壁畫,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背景。當白瓊慧轉身要走時,她甚至悄悄松了口氣——終于可以一個人待著了。
“阿姨就在樓下,喊一聲就能聽見。”白瓊慧溫和地說了句,輕輕帶上了門。門關上的剎那,羽彤立刻走到房間中央,原地轉了個圈,感受著這份無人打擾的安靜,緊繃的神經漸漸松弛下來。
可這份安靜沒持續多久,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是秦川的聲音:“妹妹?你在里面嗎?”
羽彤皺起眉頭,沒應聲。她不喜歡這種持續的聲響,像蒼蠅在耳邊嗡嗡叫。
“妹妹,我能進來嗎?我帶了好玩的東西哦。”秦川的聲音帶著雀躍,門板被輕輕敲了幾下。
羽彤覺得耳邊越來越吵,心里涌起一股煩躁,轉身就往窗邊跑,掀開厚重的窗簾鉆了進去,把自己藏在布料褶皺里,只想隔絕這一切。
門外的秦川等了半天沒動靜,又敲了敲門然后他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卻什么也聽不見,突然想起爸爸媽媽的叮囑,說妹妹剛到家里,喜歡安靜,沒事不要打擾她,可他就是想跟妹妹說說話,想讓她看看自己的玩具。
秦川輕輕推開門,把紙箱放在門口,然后轉身有些費力的把小黑板拖進來,再把紙箱放在地板上,嘩啦一聲打開。五顏六色的積木、鐵皮青蛙、還有好幾大盒粉筆滾了出來,其中一盒是羽彤最熟悉的紅黃綠藍四色。
他發現羽彤躲在窗簾里,就坐在離窗簾一米遠的地方,開始用粉筆在小黑板上畫畫。先畫了一個大大的太陽,然后是一片草地,最后是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這是我,有圓圓的耳朵。”他指著小熊說,然后又畫了一個稍小些的兔子,“這是你。我們在草地上玩兒。妹妹像小兔子一樣可愛。”
窗簾輕微地動了一下。秦川屏住呼吸,繼續畫下一幅:小熊和兔子一起放風箏,風箏的尾巴拖得長長的,像條彩色的帶子。
“我也會放風箏,”他輕聲說,聲音比平時小了一半,“爸爸教我放的,飛得可高了。等你愿意的時候,我教你。”要是能和妹妹一起放風箏,肯定很開心。他畫風箏線時,特意在末端畫了個小小的創可貼——上周放風箏被線割破手指,媽媽給他貼了一個創可貼,可疼了,如果他教妹妹放風箏,一定會保護妹妹不讓她也受傷。
窗簾又動了動,秦川心里一喜,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但假裝沒看見,繼續專注地畫畫,只是握粉筆的手更穩了些。他眼睛亮晶晶的,盯著窗簾的方向:妹妹肯定喜歡粉筆,爸爸媽媽說她在福利院總擺弄這個。只要她能出來,我就跟她一起玩,一直陪著她。他故意把粉筆盒往窗簾邊推了推,拿起輛玩具車在地上跑來跑去:“嗚——小火車要過山洞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