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彤聽著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心里癢癢的。這是她在這個家里看到的唯一的她熟知的東西。她忍不住想要把小手伸出去，可指尖碰到地上的粉筆又快速的收回。

秦川眼睛一亮，心里一緊：妹妹是不是要出來了？他從紙箱里掏出個會跳的鐵皮青蛙，上好發條放在地上，青蛙蹦跳著發出咔噠聲。“妹妹你看，這個青蛙會跳。”他多希望妹妹能接話，哪怕只是嗯一聲也好。

鐵皮青蛙蹦到窗簾邊時，羽彤的指尖輕輕動了動。她看著那只青蛙，突然想起福利院的鐵皮青蛙總是跳不遠，眼前這只卻蹦得很歡，心里泛起一絲好奇。

秦川又掏出本畫冊翻著：“這些粉筆可神奇了，能畫彩虹呢。可惜我不太會畫，要是有人教我就好啦。”話音剛落，窗簾突然掀開條縫，一只纖細的小手伸了出來，飛快地抓住那盒四色粉筆，又縮了回去。

秦川屏住呼吸，假裝繼續玩玩具，眼角的余光卻死死盯著窗簾，心里樂開了花：妹妹拿粉筆了！她看到我的粉筆了！他把鐵皮青蛙往自己這邊撥了撥，怕嚇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小腦袋慢慢探出來，羽彤抱著粉筆盒，小心翼翼地挪到墻角，蹲下身開始排列粉筆。紅色、黃色、藍色、綠色，四根粉筆被擺成筆直的一條線，她滿意地輕輕吁了口氣。

“妹妹你排得真整齊！”秦川湊過去，眼睛亮晶晶的，“我能在旁邊畫畫嗎？”他緊張得手心都有點出汗，生怕妹妹不同意。

羽彤沒應聲，只是往旁邊挪了挪，給秦川騰出點空間。秦川立刻盤腿坐下，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妹妹同意我在旁邊了！太好了！他從紙箱里拿出蠟筆在畫紙上涂起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太陽，旁邊還畫了個扎小辮的女孩。“這是妹妹，這是我！”他偷偷看了眼羽彤，希望她能多看自己畫的畫一眼。

羽彤的目光在畫上掃了一眼，又低下頭調整粉筆的位置，把黃色那根往左邊挪了一毫米。對于粉筆的色彩和間距排序她近乎偏執。

“妹妹你看，爸爸給我買了會變色的粉筆。”秦川掏出支白色粉筆，在黑板上劃了劃，居然出現了粉色的痕跡，“神奇吧？”他像獻寶似的，就想讓妹妹注意到自己。他把變色粉筆往羽彤那邊遞了遞，又趕緊收回來，怕她不喜歡。

羽彤的睫毛顫了顫，沒回頭。但她排列粉筆的速度慢了下來，偶爾會用眼角余光瞥一眼秦川的畫。午飯時間到了，王媽上來叫吃飯，羽彤卻不肯離開房間，繼續蹲在墻角排列粉筆。秦川飛快地吃完自己的飯，扒拉幾口就放下筷子，跑到廚房央求王媽：“王媽，給我盛一小碗小米粥好不好？要稠稠的那種。”

“你吃那么快干嘛？”王媽笑著給他盛粥。

“我給妹妹送去，”他鄭重其事地說，小手捧著粥碗，“我保證不打擾她。”妹妹肯定餓了，吃點粥會舒服些。

他端著粥碗上樓，輕輕放在離羽彤不遠的地板上，粥碗的邊緣還冒著熱氣。“妹妹，粥放在這里了。是你喜歡的小米粥，王媽特意熬的。”

說完他就退到書桌坐下，拿出一本圖畫書假裝閱讀，耳朵卻豎得高高的，捕捉著墻角的任何動靜。十分鐘過去了，小羽彤看著那晚黃澄澄的小米粥，終究伸出一只纖細的小手，將那粥碗輕輕地拽了過來。嗯，味道很不錯。

秦川努力壓下上揚的嘴角，繼續低頭看書，手指卻在圖畫書上無意識地畫著圈。當他聽到不遠處傳來細微的吞咽聲時，快樂像氣泡一樣在胸口炸開：妹妹吃了！她愿意吃我送的粥！

窗外突然刮起風，雨點“啪嗒啪嗒”打在玻璃上，聲音越來越響。羽彤抱著粥碗的手緊了緊，眉頭微微皺起。她不喜歡下雨，下雨的陰冷潮濕讓她渾身上下不舒服。秦川見狀，悄悄起身關上半扇窗，僅留一道縫隙讓雨聲變得柔和些，然后坐回原位繼續看書。

樓下，白瓊慧正和王媽包餃子。“這孩子總算肯吃東西了。”王媽搟著面皮，“剛才我去送水果，看見小少爺在地上爬著玩，說是要跟妹妹學‘隱身術’呢。”

秦志強也想去看看，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兒子在里面說話：“妹妹你看我畫的小狗，像不像？”

羽彤沒應聲，盯著黑板上的綠色小狗，她很想說小狗不是綠色的，但是她又不想說，最后只是拿起一根白色粉筆在綠色小狗旁邊畫了兩個小小的圓圈。秦川湊近一看，拍著手說：“是小狗的腳印嗎？太厲害啦！”他心里驕傲極了，好像這腳印是自己畫的一樣。他趕緊在小狗旁邊多畫了個小圓圈，跟羽彤畫的并排放在一起。

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把兩個孩子的影子拉得很長。羽彤依舊沒怎么說話，但也沒有再躲回窗簾后，只是專注地擺弄著粉筆，仿佛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東西。

晚飯時，當白瓊慧輕聲問“羽彤愿意下樓一起吃飯嗎”，羽彤的指尖在粉筆盒上頓了頓。樓下傳來碗筷碰撞的輕響，還有秦川哼著不成調的兒歌，那聲音不像福利院的集體宿舍那樣嘈雜，反而帶著種讓人心安的暖意。她猶豫了很久，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秦家人都按捺不住心里的歡喜，秦川更是高興得差點把椅子撞翻，妹妹愿意跟我們一起吃飯了！是不是證明她開始喜歡這個家開始喜歡他這個哥哥了？

王媽端上熱氣騰騰的餃子，韭菜豬肉餡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羽彤剛要抬起的目光猛地僵住，鼻腔里涌入的味道像一把生銹的鑰匙，“咔噠”一聲撬開了緊鎖的記憶閘門。她的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原本放松了些的身體猛地往后縮，后背緊緊貼在椅背上，雙手死死抱住胳膊。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畫面洶涌而來：刺耳的剎車聲、玻璃碎裂的巨響、還有爸爸媽媽倒在血泊里的樣子，都裹在這股香味里，狠狠砸向她的太陽穴。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發出細碎的“咯咯”聲，像是有無數只冰冷的蟲子在骨頭縫里爬。

“羽彤！”白瓊慧的心瞬間揪緊，連忙伸手想去扶她。

羽彤卻像受驚的小獸般瑟縮得更厲害，眼里涌出的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她想尖叫，喉嚨卻像被堵住一樣發不出聲音，只能死死盯著盤子里那些元寶似的餃子，它們在她眼里扭曲成一張張痛苦的臉。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那些被強行塞回喉嚨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