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不絕的山脈如蒼龍盤踞，七十二座山峰刺破云海，峰頂或覆白雪，或繞紫霧，隱約可見飛檐斗拱在云霧中若隱若現。最中央那座山峰格外高聳，峰頂懸浮著一座白玉宮殿，殿頂琉璃瓦在日光下流淌著金輝，正是青云宗的主峰——青云峰。

腳下飛劍速度陡然加快，如一道青色流光朝著青云峰飛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他看見下方有穿著各色衣袍的修士在山巒間穿梭，有的御使長劍，有的腳踏法輪，還有的乘坐著仙鶴之類的靈禽，個個身姿飄逸，比村里最會講故事的老人描述得還要神奇。

“那些穿灰色衣袍的，是外門弟子。”趙岳察覺到他的目光，低聲解釋，“青色帶云紋的是外門執事，像我這樣。往上是內門弟子，穿月白色衣袍；內門執事穿淡紫，袖口繡三枚云紋。再往上，長老穿深紫，袖口五枚云紋；宗主與太上長老，著紫金法袍。”

林塵默默記在心里，原來衣袍顏色和花紋竟有這么多講究。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純青無紋的外袍，大概是臨時給外門弟子準備的。

青鋒劍落在青云峰半山腰的白玉廣場上，廣場光潔如鏡，邊緣立著十二根盤龍石柱，柱頂燃著永不熄滅的青色火焰，明明滅滅間映得周圍仙氣繚繞。廣場上往來的修士不少，大多穿著月白或淡紫衣袍，見了趙岳，要么目不斜視地走過，要么只是淡淡瞥一眼。

趙岳對此習以為常，帶著林塵往廣場盡頭的石階走去，邊走邊壓低聲音叮囑：“等下見到宗主和太上長老，切記不可抬頭直視，說話要稱‘弟子’，不可喧嘩，不可擅自亂動。元嬰修士的威壓非你能承受，稍有不慎便會傷及神魂。”

林塵心里一凜，連忙點頭。他雖不懂元嬰修士有多厲害，但光聽“威壓傷及神魂”幾個字，就知道絕非善類。

石階蜿蜒向上，每一級都由整塊白玉雕琢而成，兩旁每隔十步便有一位身著淡紫衣袍的內門執事肅立，腰間佩劍，眼神銳利如鷹，見了趙岳，也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越往上走，空氣越顯凝重，明明陽光正好，林塵卻覺得后背發涼，仿佛有雙無形的眼睛在盯著自己。趙岳的腳步也慢了些，呼吸比剛才沉穩了許多，連帶著林塵也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跟著。

石階盡頭是一座巨大的平臺，平臺中央矗立著一座宮殿，殿門上方懸著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青云殿”三個大字，筆力蒼勁，隱約有金光流轉，竟像是活的一般。

殿門外站著兩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穿著深紫色衣袍，袖口五枚云紋栩栩如生。他們閉著眼睛，雙手負在身后，氣息若有若無，林塵明明能看見他們，卻總覺得像隔著一層薄霧，摸不清虛實。

“外門執事趙岳，攜新入門弟子林塵，求見宗主與太上長老。”趙岳走到階前，躬身行禮，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傳到殿內。

過了片刻，殿內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不怒自威：“進。”

趙岳連忙應了聲“是”，眼神斜向林塵，示意林塵跟上，腳步輕得像貓。

踏入青云殿的瞬間，林塵只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仿佛空氣都變成了粘稠的泥漿，壓得他胸口發悶，膝蓋都有些發軟。他不敢抬頭，只盯著自己的鞋尖，跟著趙岳往前走。

殿內異常空曠，地面鋪著暗金色的地磚，光可鑒人，倒映出他渺小的身影。兩側立著八根盤龍金柱，柱上龍紋仿佛在緩緩游動，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最前方的高臺上，并排擺放著三張玉座。左右兩張稍矮些，各坐著一位老者；中間那張最高，坐著個身著紫金法袍的中年男子，面容俊朗，雙目微闔，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讓人不敢有絲毫輕慢。“弟子趙岳，參見宗主，參見兩位太上長老。”趙岳走到殿中，對著高臺上三人深深一揖，腰彎得幾乎與地面平行。

林塵連忙跟著行禮，腦袋埋得更低，鼻尖幾乎要碰到地磚。

“抬起頭來。”中間玉座上的中年男子開口了，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壓在林塵身上的無形壓力瞬間消散了些。

林塵依言緩緩抬頭，目光下意識地想往上看，卻被趙岳在身后輕輕拽了拽衣袍，他立刻反應過來，視線落在三人的膝蓋處，不敢再往上移。

“趙岳，你說這孩子是先天劍靈根？”左側玉座上的老者開口了，聲音蒼老沙啞，像兩塊石頭在摩擦，“老夫怎么沒感覺到劍元波動？”

“回玄山太上長老，”趙岳恭敬地回道，“此子靈根極為特殊，測試時水晶球內顯化劍影，劍鳴直達神魂，弟子不敢欺瞞。”

右側玉座上的老者哼了一聲，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特殊？我青云宗立派千年，收錄的單靈根弟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從未聽說過什么先天劍靈根。莫不是你看走了眼，被什么旁門左道的幻術騙了？”

“弟子不敢！”趙岳額頭滲出細汗，“測試時此子與劍元的共鳴極為純粹，遠超尋常金靈根修士，弟子斗膽猜測，或許是千年難遇的先天劍靈根。”

“先天劍靈根？”中間的宗主輕笑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就在他睜眼的剎那，林塵只覺得兩道金光從高臺上射來，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看穿。他渾身一僵，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連呼吸都忘了，腦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這就是元嬰修士的威壓？比趙岳說的還要可怕百倍！

“嗯……”宗主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淡淡道，“此子體內確實有劍元隱藏，只是尚未覺醒，倒是塊璞玉。玄山師兄，墨風師兄，你們覺得如何？”

左側的玄山太上長老緩緩抬手，林塵只覺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籠罩住自己，從頭到腳掃過一遍，那力量帶著草木的清香，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些。

“根骨清奇，經脈堅韌，確是修煉的好材料。”玄山長老的聲音依舊沙啞，“只是劍靈根過于霸道，尋常功法怕是難以駕馭。”

右側的墨風太上長老也伸出手，一股凌厲如刀的氣息瞬間包裹住林塵，比剛才的威壓更甚，像是有無數把小刀在刮他的皮膚，疼得他牙關打顫，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是塊硬骨頭。”墨風長老收回手，語氣里帶著一絲贊許，“經脈能承受劍元沖刷，是個練劍的料子。老鬼，你我不是正缺個傳人嗎？”

玄山長老哼了一聲：“此子氣息平和，更適合修煉我木系心法，固本培元，方能承載劍靈根的霸道。”

“放屁！”墨風長老猛地一拍扶手，殿內的空氣都震了震，“劍修當一往無前，畏首畏尾練什么劍？自然要學我金系劍訣，以殺止殺，以劍證道！”

“你那叫蠻干！”

“你那叫迂腐！”

兩位太上長老竟當著宗主的面爭執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殿內的氣息忽強忽弱，時而如春風拂面，時而如寒冬刺骨，林塵夾在中間，臉色煞白，冷汗浸濕了后背的衣袍。

趙岳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頭埋得更低，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一個外門執事，哪里見過兩位元嬰長老爭執的場面。

“兩位師兄稍安勿躁。”宗主抬手示意，聲音不大，卻讓爭執的兩人瞬間停了下來，“林塵，你愿隨哪位長老修行？”

林塵懵了。他連兩位長老的樣子都沒看清，更不知道他們的功法有什么區別，怎么選？

他猶豫了一下，想起剛才玄山長老的氣息溫和，墨風長老的氣息凌厲，下意識地偏向了前者，卻又不敢直接說，支支吾吾道：“弟子……弟子不知，全憑宗主與長老們定奪。”

墨風長老“嘖”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他的怯懦。

玄山長老卻點了點頭：“倒是謹守本分。”

宗主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便由玄山師兄教導吧。墨風師兄莫急，日后宗門大比，讓他們師兄弟分個高下便是。”

墨風長老哼了一聲，沒再說話，算是默認了。

玄山長老看向林塵：“你既入我門下，當知曉我青云宗的規矩。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玄山的親傳弟子。”

“弟子……弟子遵命。”林塵連忙應道，聲音還有些發顫。

“趙岳。”宗主看向一旁的趙岳。

“弟子在！”

“你將他帶回，教他些宗門基礎常識與規矩，三日后再送往玄峰。“是！弟子告退！”趙岳如蒙大赦，對著三人深深一揖，轉身帶著林塵往外走。

直到走出青云殿，踏上石階，林塵才敢大口喘氣，后背的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流，雙腿都在發軟。剛才那短短一刻鐘，比他挖一天野菜還累。

“嚇死我了……”林塵心有余悸地回頭看了眼青云殿，只覺得那座宮殿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散發著令人敬畏的氣息。

趙岳也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元嬰修士的威壓，便是金丹長老都得小心翼翼，你一個凡人能撐下來，已經很不錯了。”他看林塵的眼神多了些異樣，剛才在殿內，這孩子雖然害怕，卻沒像其他凡人那樣癱軟在地，光是這份心性，就比不少外門弟子強。

兩人順著石階往下走，趙岳開始給林塵講宗門的事：“咱們青云宗分七十二峰，每座山峰都有一位峰主，由金丹長老擔任。主峰青云峰是宗主和內門執事所在，像玄山太上長老住玄山峰，墨風太上長老住墨云峰，都是單獨的山峰，平時除了他們的親傳弟子，其他人不得擅自靠近。”

“親傳弟子和普通弟子有什么區別？”林塵好奇地問。

“親傳弟子是長老親自教導，資源、功法都不是普通弟子能比的。”趙岳解釋道，“外門弟子三年一次考核，合格者晉升內門；內門弟子十年一次考核，合格者可成為長老親傳，或留在內門當執事。至于金丹、元嬰，那都是百年難遇的天才才能達到的境界。”

林塵點點頭，又想起剛才沒敢問的事：“趙執事，您能給我講講修煉體系嗎？我之前聽村里老人說過修士，卻不知道具體是怎么回事。”

“這個自然要告訴你。”趙岳領著他往廣場一側的院落走去，“咱們修士的境界，從低到高分為：煉氣、筑基、金丹、元嬰。每個境界又分初、中、后三期。”

“煉氣期，是感應天地靈氣，引入體內，淬煉肉身，強身健體，壽命比凡人稍長，大概能活一百五十年左右。這是修士的入門，外門弟子大多在這個境界。”

“筑基期，是將體內靈氣凝聚成液，在丹田形成氣海，從此無需再像凡人那樣吃喝，可御使法器，壽命能到三百年。內門弟子和執事，大多是筑基期。”

“金丹期，是將氣海壓縮成固態，形成金丹，能吐納天地元氣，壽元五百年，可開山裂石，御劍飛行千里。宗門的長老和峰主，都是金丹期。”

“元嬰期，是金丹碎，化出元神，可神游太虛，壽元千年，舉手投足間便能移山填海，是真正的陸地神仙。咱們宗主和兩位太上長老，都是元嬰初期，也是整個青云宗的頂梁柱。”

林塵聽得目瞪口呆，原來修士的世界是這樣的！煉氣就能活一百五十年，元嬰更是能活千年，比起凡人短短幾十年的壽命，簡直是天壤之別。

“那……那元嬰期之后呢？”他忍不住追問。

趙岳搖了搖頭：“元嬰之后的境界，太過遙遠，連宗主都未必知曉，咱們就不用想了。能修到金丹，成為一峰之主，已是無數修士夢寐以求的終點。”

說話間，兩人來到一座青灰色的院落前，門口掛著塊“外門執事院”的牌子。趙岳推開院門，里面是個不大的天井，種著幾株青松，兩側各有三間廂房。

“你這三天就住在這里吧。”趙岳指著東側一間廂房，“我會把宗門的規矩、常識寫成冊子給你，你好生研讀，莫要懈怠。三日后我送你去玄山峰，到了那里，玄山太上長老自會教你修煉功法。”

“多謝趙執事。”林塵連忙行禮。

趙岳擺了擺手：“不用謝我，你能被太上長老看中，是你的造化。記住，到了玄山峰，要謹言慎行，玄山長老雖性情溫和，卻最討厭懶惰懈怠之人。”

交代完這些，趙岳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林塵走進廂房，里面陳設簡單，一張木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墻角還有個書架，上面擺著幾本書籍。他放下包袱，走到書桌前坐下，看著窗外的青松，心里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