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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燼的尾尖仍搭在鍋沿,老匠的枯手覆其上,寒意如鐵。香童的綠焰掃過湯肆邊緣,燈籠在風中輕晃,光斑掠過燼的耳尖,又緩緩移開。他沒有動,呼吸沉得近乎停滯,體內甘餌印在情緒起伏的邊緣微微發燙,誘香幾欲破體而出。老匠的手指忽然一震,空勺倒扣,發出一聲短促的鈍響——不是警告,而是信號。

那聲音低沉,卻順著地面油垢管道的縫隙向下蔓延,像一道被激活的暗碼。燼感到腳下的銹鐵微微震顫,遠處傳來一聲模糊的回響,似有重物在管道深處挪動。他知道,這震波掩蓋了他氣息的波動,也宣告著某種秩序的啟動。

老匠緩緩抽手,盲杖輕點地面,杖尖劃過焦土,灑出一縷灰白粉末。那塵埃落地即散,無形無跡,卻讓周圍漂浮的香氣驟然凝滯。燼明白,這是某種能中和味覺感應的秘料,是藏身于天庭廢墟中的生存法則。

“走。”老匠低語,轉身便向攤后一處塌陷的通風口行去。

燼遲疑半瞬,隨即跟上。他最后回望一眼市集方向——燈籠漸遠,爭搶楓糖符紙的修真者仍在喧囂,無人知曉,就在他們腳下的黑暗里,一場反噬的種子已被埋下。

管道低矮,壁面黏滑如腐腸,銹蝕的接縫處滲出暗黃油漬。兩人匍匐前行,空氣混著腐脂與陳年香灰,令人作嘔。老匠在前,盲杖探路,每一步都精準避開嵌在壁中的感應絲——那些細如發絲的晶線,能捕捉情緒引發的香氣震顫。燼緊隨其后,三尾收攏,尾尖分叉緊貼脊背,防止刮碰觸發警報。

行至中途,管道驟然下沉,通道盡頭透出幽綠微光。老匠停下,抬手示意。燼伏地,耳尖微動——前方有液體滴落的節奏,還有某種粗重的喘息,像風箱在破漏的爐膛中拉扯。

老匠以杖尖輕敲地面,三短、兩長、一短。

回應立刻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夾雜著金屬摩擦的刮擦聲,仿佛某種殘軀正從酸池中爬出。

燼瞳孔微縮。他認得這頻率,正是他在湯肆外寫下的信號,也是玄甲龜尊用痛覺傳遞的密語。原來不止一人,曾與殘魂共振。

通道盡頭豁然開闊,一間被廢棄的油料處理室橫亙眼前。中央是一口翻倒的酸池,池中液體泛著青腐光澤,池邊趴著一具半殘軀體——頭顱尚存,獠牙外露,軀干僅余半截,胃囊如深淵般裸露在外,開合之間吞吐著腐油。另一側,半截蛇身懸于冰釘之上,鱗片剝落,軀體近乎透明,僅靠幾縷酸液維系不散。

吞天與酸冽。

燼尚未開口,吞天已猛然抬頭,鼻翼劇烈抽動。他嗅到了燼身上殘留的一絲焦糖氣息——雖已被腐脂掩蓋,但在他這等以味覺為生的殘軀面前,依舊如燈照雪。

“誘餌!”吞天怒吼,殘軀猛然撲出,胃口張開,欲將燼整個吞入。

燼未退,卻在撲來的瞬間抬起前爪,狠狠劃過掌心。鮮血涌出,他未加擦拭,而是將血抹在銹蝕的管道壁上,一筆一劃,寫下三個字:甘、餌、印。

血字未成,酸冽的殘舌已如鞭甩出,舌尖七叉輕觸血跡。他懸浮半空,液態軀體微微震顫,隨即發出一聲嘶笑:“自毀之香……你燒過自己。”

吞天的動作頓住。他死死盯著燼額間的雷火烙印,又嗅了嗅那血中混雜的焦香與寒毒——那不是純粹的“焦糖骨髓香”,而是被雷火灼燒、被腐油污染、被寒毒侵蝕后的殘味。

“你也……被標記了?”吞天低吼,聲音中怒意未消,卻多了幾分遲疑。

老匠緩步上前,盲杖輕點地面:“他燒香自毀,只為不被香氣引回屠宰臺。和你一樣,和酸冽一樣,和我一樣——我們都是被丟棄的殘次品。”

酸冽緩緩垂下殘軀,液態軀體滴落一滴腐醋,落在燼的血字上,瞬間將字跡腐蝕出焦黑痕跡。“殘次品?”他冷笑,“我們是他們不想記住的錯漏,是盛宴外的餿味。”

老匠不語,只從懷中取出那只空鍋,將鍋中清水緩緩倒入四只殘器——燼的爪印留在地面的血洼、吞天胃口旁的犬齒槽、酸冽蛻殼留下的凹痕、以及他自己的盲文勺。

四器皆殘,四形皆棄。

“這水,”老匠低語,“泡過六個臨死前全開甘餌印的魂。他們香氣沖天,無人來救。因為天庭要的,就是那香——它能引出更多叛逃者。”

燼低頭看著自己尾尖浸入水中,黑焰在皮下微燃,焦香轉澀,澀中帶腐。他沒有抽回。

吞天盯著那水,忽然咬破自己的殘胃,鮮血混著胃液滴入犬齒槽中。酸冽冷哼一聲,殘軀一震,一滴腐醋落入蛻殼。老匠則以盲杖為筆,在壁上刻下四行盲文。

燼抬頭,熔金瞳掃過三人。

“你們信這水?”吞天低吼,“一道‘難吃’的味,就能反噬天庭?他們吃盡萬味,豈會在乎一道臭?”

“他們不在乎臭。”老匠聲音如鐵,“他們在乎失控。他們在乎的,是盛宴不再完美。”

“完美?”酸冽嗤笑,“他們把我們剝皮抽髓,把記憶熬成香料,把痛苦當調味——這才是他們的完美。”

“所以我們要打破它。”燼開口,聲音低啞,“不是用香,不是用毒,而是用他們從未嘗過的——厭。”

“厭?”吞天冷笑,“你讓我吞下萬般腐臭,就為了讓他們反胃?”

“不是反胃。”燼緩緩抬頭,“是讓他們再也無法吞咽。是讓他們看見盛宴時,想起被剜出的腦髓,想起被剝落的鱗片,想起被熬干的愛。”

空氣驟然凝滯。

吞天的胃口緩緩閉合,酸冽的殘軀微微震顫,老匠的盲杖停在壁上。

“他們吃我們。”燼低語,“所以我們,要成為他們吃不下的東西。”

老匠緩緩將盲文刻完,最后一劃落下,發出輕微的刮擦聲。

“吾等無味,故不可食。”他念道。

“吾等殘缺,故不可控。”酸冽接上,聲音嘶啞。

“吾等為誓,烹天之厭。”吞天低吼,殘軀挺立。

燼未語,只將尾尖更深地浸入水中。黑焰微燃,水波微漾,焦香徹底轉為澀腐,像一道被封存的怨念。

四道殘形,四道殘味,四道被抹去的名字,在這油垢深處,完成了最初的盟誓。

管道外,香童的燈籠早已遠去。市集依舊喧囂,飛升碑前,新的獻祭名錄正被刻上。

而在地下,第一道反噬的種子,已隨一鍋清水,悄然發芽。

老匠收起空鍋,盲杖輕點地面:“玄鐵藏身之處,不可久留。他們遲早會察覺氣息異常。”

吞天低吼:“接下來,做什么?”

“等。”老匠道,“等一個能嘗出‘無味’的人。”

酸冽冷笑:“這世上,誰還能嘗出‘無味’?”

燼緩緩抬頭,熔金瞳映著管道盡頭微弱的綠光。

“有人能。”他低語,“他正被關在玉窟第七層,意識封在酸湯甕中——他嘗過九層剝皮的痛,他的胃,能吞下天下美味,也能吞下‘不想吃’的念頭。”

吞天瞳孔驟縮:“你是說……把我自己,煉成一道‘難吃’的味?”

燼不答,只將尾尖從水中抽出。水珠滴落,砸在銹鐵上,發出一聲輕響。

管道深處,回音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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