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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破圍

  • 晴川山海賦上部
  • 司徒不當
  • 4086字
  • 2025-08-24 09:00:00

雨珠順著樸刀的刀刃滾落,被釘在殘垣上的鬼面人左肩仍在淌血,暗紅的血珠浸透黑袍,在墻根積成一小灘。

他右手按在墻上,指節因劇痛泛白,左手卻悄悄探入黑袍深處,指縫間露出個油布包裹的棱角。

“本縣尉再說最后一遍,束手就擒,可留你全尸。”李深溥握緊樸刀刀柄,左臂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血漬已染紅半幅衣袖。

他看得出對方眼底的決絕,這等邪教徒,向來信奉“寧為玉碎”,怕是難勸降。

“哈哈哈!”鬼面人發出嘶啞的笑,面具后的眼睛閃著瘋狂的光,“鬼溺天的骨血,從不會向官爺低頭。你以為釘住我就算完了?”

他猛地扯開黑袍,露出懷中的羊皮秘袋,袋身刻著扭曲的符咒,“這詛咒,你們逃不掉!”

話音未落,他將秘壺狠狠砸在面具上。羊皮破裂的瞬間,黑色液體噴涌而出,順著面具的溝壑流淌,所過之處,黑袍迅速發黑、起泡。

鬼面人發出凄厲的哀嚎,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皮膚下青筋暴起,像有無數條蛇在游走。

“不好!是血爆術!”趙無繼的聲音陡然變調。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到李深溥身后,左手勾住他的衣領,右手在腰間一擰,借著轉身的力道將李深溥向后拋飛。

與此同時,他展開折扇,扇面如鐵般繃直,對著即將爆開的鬼面人猛地一扇,狂風裹挾著雨水,竟將飛濺的黑血硬生生壓向另一側,在墻上潑出一片詭異的墨色。

鬼面人的身體炸開時,李深溥剛被拋到殿門內。

他踉蹌著站穩,回頭便見漫天血雨被折扇劃出的氣墻擋在門外,趙無繼的月白長衫下擺已濺上幾點黑血,卻依舊笑得從容:“這邪術,沾了油皮都得爛三分。李縣尉要是中了,怕是往后天天得被鬼溺天的密探追著跑。”

“先看看那姑娘吧。”趙無繼轉身回殿內。

楊子正靠在香案邊,雙眼緊閉,睫毛上還沾著未擦凈的亮粉,眉頭因刺痛緊緊蹙著。

他從火堆里拎出溫著的酒壺,壺身燙得冒白煙:“這秘粉得用溫酒沖,姑娘忍著點。”

酒淋在眼上時,楊子疼得渾身一顫,卻死死咬住唇沒出聲。

直到趙無繼用干凈的布巾擦去殘留的粉屑,她才緩緩睜開眼,雖還有些模糊,卻已能看清眼前的人。“多謝二位。本姑娘名喚楊子。”

“在下臨安府仁和縣新調縣尉李深溥。”

“本游商名喚趙無繼,姑娘有禮。”

她聲音帶著沙啞,“我本是來赴約,沒想到剛到郊外,就見接頭人倒在血泊里,這些鬼面人見人就殺……”

“接頭人是誰?”李深溥追問。

楊子從懷中摸出個油布包,里面是封泛黃的書信:“是我族叔,三年前奉命來臨安傳遞消息,說好這次在郊外碰面。”她展開書信,字跡潦草卻有力。

“說是在臨安做皮毛生意,可我總覺得不對勁。”楊子將信收好,“方才你們埋尸時,那山包里的骸骨……”

李深溥心頭一動。方才埋鬼面人尸體時,他鐵鍬挖到半截就碰著硬物,刨開一看,竟是具枯骨,頸骨處有明顯的刀痕。

山包里這樣的骸骨不止一具,層層疊疊壓著,像是被特意掩埋的。

“寺廟早年間就有‘食僧’的傳聞,看來不是空穴來風。”他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去你族叔遇害的地方看看。”

三人將鬼面人的殘尸連同山包里的骸骨一同深埋,又用石板壓住土堆。

離開時,李深溥回頭望了眼殿頂,那顆滾落的頭顱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只有檐角的銅鈴在雨中輕輕搖晃,像是在發出警告。

楊子所說的碰面地點在寺廟后山的竹林。雨霧中的竹林濕滑難行,竹葉上的水珠不斷滴落,打在三人的衣袍上。

走到竹林深處,果然見著具仰天倒地的尸體,身上的錦緞被血染成深紫,腰間的玉佩卻完好無損。

“是他。”楊子的聲音發顫,蹲下身想合上死者的眼,卻發現對方的臉已被砍得血肉模糊,連輪廓都看不清。

李深溥蹲下身仔細勘察。

死者雙手攤開,指尖布滿老繭,虎口處有長期握刀的壓痕,顯然是習武之人;鞋面雖沾著泥,卻沒陷太深,說明是被人拖拽至此,而非自己走來;最奇怪的是他腰間,明明有佩刀的痕跡,刀鞘卻不翼而飛。“他不是死于猝不及防,你看這袖口的褶皺,像是死前掙扎過,還試圖拔刀反抗。”

“這么說,除了鬼面人,還有另一伙人?”楊子握緊了拳頭,“族叔的信……難道被他們拿走了?”她摸遍了死者的衣袍,果然沒找到類似書信的東西。

“未必是壞事。”李深溥站起身,“至少說明有人逃脫了,或許帶著信去了安全的地方。”

他看了眼天色,雨勢漸小,天邊已透出微光,“我們得盡快進城,這里離臨安府的余杭門不遠,先去城外坊市歇腳,再做打算。”

離開竹林時,沒人注意到暗處的草叢里,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正盯著他們,是那只被李深溥打跑的惡狼。

它等三人走遠,立刻竄到埋尸的土堆前,用爪子瘋狂刨挖,很快拖出一具鬼面人的尸體,叼起頭顱就往竹林深處跑去,留下一路滴落的血痕。

城郊的坊市比想象中破敗。夯土圍墻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的木構房舍,半數屋頂的茅草被風吹得只剩稀疏幾縷。

泥濘的路上,幾個衣衫襤褸的百姓蜷縮在墻角,見三人走近,都下意識地往陰影里縮了縮,眼神里混著警惕與麻木。

“這就是離余杭門最近的坊市?”楊子皺起眉。她雖久居西北,卻也聽說臨安府富庶,沒想城外竟是這般景象。

“近年賦稅重,不少農戶脫籍逃到城郊。”趙無繼折扇輕點路邊的荒田,田里的稻穗稀稀拉拉,雜草比禾苗還高,“再加上北邊打仗,邊民往南逃,官府安置不過來,就都擠在這兒了。”

正說著,一個梳著總角的孩童突然從房舍后竄出來,手里捧著個破碗,碗底只剩幾粒米。

他跑到李深溥面前,仰著臟兮兮的小臉,聲音細若蚊蚋:“官爺……給點吃的吧……”

孩童身后,一個面色蠟黃的婦人急忙追上來,想把孩子拉走,卻被孩子死死掙開。“娘!我餓……”孩童的哭聲尖銳,劃破了坊市的死寂。

“對不住,官爺,孩子不懂事。”婦人屈膝想跪,被李深溥扶住。她的衣袖磨得發亮,手肘處打著補丁,補丁上又破了個洞,露出細瘦的胳膊。

“無妨。”李深溥從懷里摸出塊干糧,遞給孩童。孩童搶過就往嘴里塞,嗆得直翻白眼,婦人急忙拍著他的背,眼里滾下淚來。

就在這時,一個駝背的老者拄著木杖走來,在泥地上劃出“沙沙”的響。

他須發皆白,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住雨珠,卻穿著件還算整潔的青布衫。“三位官人是要進城?”老者拱手作揖,聲音帶著老態的沙啞,“在下是這坊里的耆長,姓王。”

“正是,要去府衙履職。”李深溥回禮,“敢問王耆長,這坊里可有歇腳的地方?”

王耆長還沒答話,孩童們已從四面八方圍上來,手里都捧著破碗,過來討錢。

“去去去!別煩著官爺!”王耆長揮著木杖驅趕,卻沒真往孩子身上打,“官人莫怪,這些娃的爹娘不是在賭坊就是在瓦子里,沒人管......”

“賭坊?”趙無繼眼睛一亮,折扇“唰”地展開,“這荒郊野嶺還有賭坊?倒是個可以收集消息的好地方。”

“就一家,在坊市盡頭。”王耆長笑得有些諂媚,“不少進城的旅人會在這兒歇歇腳,玩兩把再走。貴客要是有興致,老漢可以帶路。”

“只是這賭坊著實害人,叫這小小孩童只能沿街乞討!”

耆長思索片刻又說道:“他們的日子已經算得上是好的了。你是沒見過那些為了脫籍而逃亡的農人,他們活得連光都見不得,只能整日躲在陰暗的角落里。唯有等太陽西沉、暮色四合,才敢悄悄溜上街乞討。就在坊市邊緣那些荒僻的地方,時常能見到餓斃的尸體,還得勞煩我這把老骨頭去給他們收尸安葬啊!”

遠處突然傳來車輪碾過泥地的聲響,三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隊車馬正從坊市入口進來,三輛烏木馬車,車廂上蒙著黑布,前后跟著數十個漢子,個個腰佩長刀,步伐沉穩,一看就是練家子。

“這隊人……”李深溥眉頭微蹙。車馬所帶的貨物不多,車廂看著也不沉重,不像是做買賣的;可隨行的武夫足有三十余人,腰間的刀鞘磨得發亮。

說話間,車馬已到近前。一個高個武夫從領頭的馬車上跳下來,腳剛落地,就見方才討錢的孩童湊了上去,伸手想拽他的衣袍。

那武夫眼一瞪,嘴里吐出句粗話,聲音又硬又冷:“赤瓦不剌海!”

“是女真語。”趙無繼低聲解釋,“意思是‘該死的下賤東西’。”

話音未落,那武夫已單手抓住孩童的后領,像拎小雞似的舉過頭頂,就要往外摔。

孩童嚇得尖叫,四肢在空中亂蹬,婦人哭喊著撲上來,卻被另一個武夫一腳踹倒在地。

“住手!”李深溥身形一晃,已沖到近前。他躍起時正好接住被拋飛的孩童,順勢在泥地上打了個滾,將孩子護在懷里。孩童嚇得渾身發抖,死死摟住他的脖子。

“孛堇!”舉著刀的武夫惡狠狠地盯著李深溥,手按在刀柄上,眼神像要吃人。

“圖次不必,圖次不必。”趙無繼急忙擠到兩人中間,對著武夫拱手作揖,又拽了拽李深溥的胳膊,他轉頭對李深溥使了個眼色,“咱們還要進城,別惹麻煩。”

李深溥抿著唇沒說話,將孩童遞給撲上來的婦人。婦人抱著孩子連連磕頭,拉著孩子就往房舍后跑,連句道謝都忘了說。

那隊武夫狠狠瞪了他們幾眼,才罵罵咧咧地上了車馬,繼續往坊市深處走。

趙無繼見車馬走遠,才松了口氣,“這隊人十有八九是金國使團的護衛。”

楊子望著車馬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我在西北時,就常聽族里人說金人蠻橫,沒想到在大漢的地界也敢如此放肆。”

“官爺,別氣了。”王耆長湊上來,臉上堆著笑,“那賭坊真不錯,去玩玩?”

趙無繼看了眼李深溥,見他沒反對,便笑著拍了拍王耆長的肩膀:“帶路吧。”

雨絲斜斜地打在賭坊的木樓上,濺起細碎的水花。樓檐下立著四個精壯漢子,腰佩短刀,目光如鷹似的掃過往來的人。

樓門兩側各守著一個,雙手按在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院子里的老槐樹下還站著六個,雨打濕了他們的麻衣,卻像石頭似的紋絲不動,連眼皮都很少眨。

尋常賭坊哪用得著這么多護衛,看這架勢,倒像是在守什么寶貝。

趙無繼折扇輕搖,笑意吟吟地走向樓門:“李縣尉稍等,楊姑娘跟緊點,在下先去探探路。”他走到護衛面前,不知說了句什么,護衛果然側身讓開了路。

片刻后,趙無繼從樓里出來,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有意思,這賭坊里玩的花樣,郊外里都少見。兩位進來瞧瞧?”

三人走進院子時,李深溥特意看了眼照壁,上面畫著幅奇怪的畫:兩條鱗爪分明的鯉魚,嘴里都叼著枚金錢,為了爭搶那枚錢,身子扭成極度扭曲的形狀,魚尾幾乎要絞在一起,透著股貪婪的狠勁。

趙無繼領著他們穿過院子,往主樓走。

樓道里彌漫著酒氣、汗味和劣質香粉混合的氣味,還夾雜著骰子落碗的脆響、贏家的狂笑和輸家的咒罵。

“看到沒?”趙無繼用折扇指了指最里面的賭桌,“那兒玩的是‘猜生死’,押哪杯酒無毒,賠率十比一。”

“這地方……”李深溥的臉色沉了下來,“簡直目無王法。”

“王法?”趙無繼低笑一聲,湊近他耳邊,“方才那隊金國車馬,就在后院歇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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