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姀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一僵,慌忙轉過身。傷口被牽扯得發疼,她卻死死攥著衣角,將染血的半邊肩膀往陰影里縮了縮。
“我……我是山下村民,路過時遇著這場大雨,見這竹屋門沒鎖,便斗膽進來躲躲。”
她垂著眼簾,聲音因緊張有些發顫,刻意讓語氣聽起來帶著幾分鄉野女子的怯懦,“雨一停我就走,絕不敢叨擾。”
話音剛落,內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道身影逆光而立,先是聽見布料摩擦的輕響,隨即那人緩步走了出來。
宋姀只覺眼前一亮,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男子身著一襲紅黑相間的錦袍,墨色的緞面上用銀線繡著暗紋。走動時流光婉轉,襯得那抹正紅愈發濃烈,像燃得正烈的炭火,帶著灼人的艷。
腰間系著玉帶,玉扣上嵌著顆鴿血紅寶石,隨步履輕輕晃動,與衣上的暗紋交相輝映。
他身形頎長,肩寬腰窄,錦袍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皓腕,腕間戴著串紫檀佛珠,倒與那身張揚的衣袍生出幾分奇妙的制衡。
再往上看,竟是張極俊的臉。
劍眉斜飛入鬢,眉峰微挑時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疏懶。眼尾微微上翹,瞳仁是極深的墨色,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
鼻梁高挺,唇線分明,下唇比常人略厚些,此刻正抿著,添了幾分桀驁。
他周身縈繞著一股生人勿近的貴氣,卻又不像尋常勛貴那般帶著倨傲,反倒像頭蟄伏的猛獸,慵懶中藏著懾人的鋒芒。
宋姀正看得發怔,男子的目光已落在她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薄唇輕啟,竟準確無誤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宋姀?”
宋姀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他:“你認識我?”
男子挑眉,語氣帶著幾分玩味:“相府千金宋姀,半月前與趙家公子退婚,鬧得滿城風雨,京城里稍有些耳目的,誰不認得?”
“相府千金……”宋姀喃喃重復著這幾個字,心頭掀起驚濤駭浪。原來那女子竟也叫宋姀?
難怪他會認得“自己”。她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握緊,這事太過蹊蹺,看來得找機會回谷問問師父才行。
正思忖著,屋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李懷瑾那道陰鷙的聲音:“搜!仔細搜,她跑不遠!”
宋姀臉色驟變,下意識地往男子身后躲了躲。男子眼尾掃過她驚慌的神色,墨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了然。
“別出聲。”他低聲道,隨即揚聲道,“外面是誰在喧嘩?”
宋姀忙定了定神,趁著男子說話的間隙,湊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公子救我。我出來散心,不想遇著這場雨,又怕被人瞧見我這副狼狽模樣傳到府里,惹父親動氣……”她說得急,眼眶微微泛紅,倒真有幾分大家閨秀受了委屈的模樣。
男子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相府千金?躲在這種地方,還怕人瞧見?莫不是在外頭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這話說得又毒又直,宋姀被噎得說不出話,只漲紅了臉瞪他。
可眼下情況緊急,她也顧不上計較,只能咬著唇求道:“公子若肯幫我,日后相府必有重謝。”
男子沒再刁難,側身指了指內室:“進去。”
宋姀如蒙大赦,連忙閃身進了內室。
剛掩上門,就聽見外面傳來李懷瑾的聲音,帶著幾分刻意的恭敬:“不知是王爺在此,失禮了。”
王爺?宋姀心頭又是一震。
原來這男子竟是當朝王爺?
她屏住呼吸,貼在門板上細聽。
季羨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侯爺帶著這么多人,在本王的別院外喧嘩,是何道理?”
“我正在追捕一名要犯,見這竹屋有動靜,便冒昧進來看看,驚擾王爺,還望恕罪。”李懷瑾的聲音依舊恭敬,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持,“那要犯極為狡猾,說不定就躲在里面,還請王爺行個方便,讓我進去搜查一番。”
“你的意思是,本王會窩藏要犯?”季羨的語氣冷了幾分,“還是說,侯爺覺得,本王的地方,你想搜就能搜?”
“不敢。”李懷瑾頓了頓,語氣卻絲毫不讓,“只是那要犯關系重大,還請王爺體諒。”
屋外安靜了片刻,只聽見雨點打在竹棚上的噼啪聲。
宋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季羨會松口。
過了約莫三息的功夫,才聽季羨淡淡道:“本王的地方,從不讓外人隨意踏足。侯爺若不信,大可現在就去回稟皇兄,說本王窩藏要犯。”
這話帶著十足的壓迫感,李懷瑾顯然是忌憚了。
沉默片刻后,才聽見他道:“是我唐突了。既然王爺說沒有,那便是我猜錯了。我這就帶人離開,不再叨擾王爺清靜。”
又聽了幾句客套話,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宋姀懸著的心剛放下,內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季羨斜倚在門框上,那雙墨色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語氣里的譏誚更濃了:“相府千金?現在可以說說,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