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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舊信里的秘密

  • 余溫
  • 終究不是我的
  • 5399字
  • 2025-08-23 15:50:37

林野的手指在書桌抽屜的縫隙里頓住時,窗外的雨剛停。潮濕的風卷著樟樹葉的氣息鉆進窗,吹得桌角那本泛黃的《植物圖鑒》嘩啦作響——那是外婆生前最愛的書,書頁間還夾著她年輕時采集的植物標本,干枯的三葉草、褪色的紫羅蘭,還有一片壓得平平整整的銀杏葉,葉脈在燈光下像老人手上凸起的青筋。風勢再大些,壓在圖鑒下的牛皮紙信封被掀了起來,邊緣擦過林野的手背,帶著舊紙張?zhí)赜械拇植谫|(zhì)感,像外婆晚年那雙布滿老繭的手。

他停下手里的活,指尖捏起信封。這是昨天整理外婆遺物時,從舊衣柜最底層的木盒里翻出來的東西。木盒是外婆的陪嫁,紅漆早已斑駁,銅鎖也生了銹,林野費了好大力氣才撬開,里面除了幾件打了補丁的舊衣物,就只有這個信封,還有一枚用紅繩系著的銅制小鈴鐺。

信封沒有封口,邊緣被蟲蛀出細小的孔洞,像撒了一把芝麻。正面用藍黑墨水寫著“致阿棠”,字跡娟秀卻帶著幾分顫抖,筆畫在“棠”字的豎鉤處頓了兩頓,最后才用力拖出一道細長的墨痕——林野認得,這是外婆年輕時的筆跡。他小時候見過外婆年輕時的照片,梳著齊耳短發(fā),坐在銀杏樹下寫東西,手里的鋼筆也是這種藍黑色墨水,那時她的字還沒這么抖,筆畫間滿是少年人的利落。

“阿棠”這個名字,林野從小聽到大。外婆總在秋天銀杏黃的時候提起,說“阿棠最喜歡摘銀杏葉做書簽”,說“阿棠織毛衣最厲害,袖口的花紋比鎮(zhèn)上裁縫做得還好看”,可每當林野追問“阿棠是誰”,外婆就會把話題岔開,要么說“是很久以前的朋友”,要么就低頭擦桌子,假裝沒聽見。林野一直以為,阿棠是某個早逝的遠親,就像外婆偶爾提起的、在饑荒年走丟的弟弟,只是一段被時光掩埋的往事。可此刻指尖觸到信封里厚厚的信紙,他忽然覺出不對勁——若是普通遠親,何必把信藏在陪嫁木盒里,藏了整整幾十年?

他坐在外婆生前常坐的藤椅上,椅子發(fā)出“吱呀”一聲悶響,像是在附和窗外的風聲。抽出信紙的瞬間,一片干枯的銀杏葉飄落在攤開的筆記本上,葉邊已經(jīng)發(fā)脆,輕輕一碰就掉了些碎渣。林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紙頁泛著深褐色的霉斑,是常年藏在潮濕衣柜里留下的痕跡,墨水暈染的痕跡里,外婆的字跡斷斷續(xù)續(xù)浮現(xiàn):

“阿棠,見字如面。今日在后山摘菜,見銀杏又黃了,風一吹,葉子落得滿地都是,想起你說要摘最亮的那片做書簽,說要夾在你最喜歡的《教育學》里。我找了好久,挑了片最大的,壓在信里給你寄過去。

昨天去鎮(zhèn)上買布,看見裁縫鋪門口掛著件海棠花圖案的襯衫,和你去年穿的那件很像。我問了掌柜的,說這布是最后一匹了,就買了半匹,想給你也做一件。你總說我手笨,縫扣子都會歪,可這次我練了好幾天,針腳比上次整齊多了,等你回來,就能穿上了。

只是……昨天遇到李嬸,她說山下的路被淹了,鎮(zhèn)上的橋也沖塌了,郵遞員說最近都沒法送信。我站在郵局門口等了半天,看著河里的水越漲越高,心里慌得很。他們還說,前幾天有個去縣城上學的學生,在河邊走的時候被洪水卷走了,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阿棠,你那邊沒事吧?你說這個月要回來拿錄取通知書,可現(xiàn)在路斷了,你還能回來嗎?

我每天都去后山的路口等你,早上天不亮就去,等到太陽落山才回來。風里都是銀杏葉的味道,和你走的時候一樣。你要是回來了,記得喊我一聲,我給你煮你最喜歡的紅薯粥,放你愛吃的紅糖……”

信寫到這里,字跡突然變得潦草,墨點重重地落在紙上,暈開一片深色的印記,像是眼淚砸在上面。后面還有幾行字,被霉斑蓋得看不清,只能隱約辨認出“等你”“別出事”幾個零散的字。林野捏著信紙的指尖微微發(fā)燙,指腹蹭過那些模糊的字跡,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一個深夜,他起床上廁所,看見外婆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手里拿著一件沒織完的毛衣,對著窗外的月亮哭,嘴里反復喊著“阿棠,你怎么還不回來”。那時他年紀小,只覺得外婆可憐,現(xiàn)在才明白,那哭聲里藏著多少沒說出口的牽掛。

“林野?你在里面嗎?”

身后突然傳來蘇曉的聲音,林野猛地回頭,手里的信紙差點掉在地上。蘇曉舉著兩杯還冒熱氣的姜茶,站在書房門口,額前的碎發(fā)沾著點潮氣,顯然是剛從外面回來。她是林野的高中同學,也是清河鎮(zhèn)本地人,知道林野外婆去世后,主動過來幫忙整理老房子,順便幫他打理剛接手的民宿訂單。

“你怎么來了?不是說今天要去縣城送訂單嗎?”林野把信紙疊好,放進信封里,指尖還殘留著紙頁的霉味。

“訂單上午就送完了,想著你肯定沒顧上吃飯,就買了點包子,還煮了姜茶,驅(qū)驅(qū)潮氣。”蘇曉走進來,把一杯姜茶放在林野手邊,目光落在桌上的信封上,“這是什么?外婆的遺物?”

林野點點頭,把信封遞過去:“是給一個叫‘阿棠’的人的信,沒寄出去。我小時候總聽外婆提阿棠,可她從來沒說過阿棠到底是誰,還有這個——”他從口袋里掏出那枚銅制小鈴鐺,放在蘇曉面前,“這也是從木盒里找到的,鈴身上刻著東西,你看看。”

蘇曉放下姜茶,拿起鈴鐺仔細看。鈴鐺只有拇指大小,表面生了層薄薄的銅綠,用指甲輕輕刮掉一點,就能看見下面刻著的半朵海棠花,花瓣的紋路很細致,顯然是手工刻的。她輕輕晃了晃,鈴鐺發(fā)出“叮鈴”一聲脆響,聲音清透,像是山澗的泉水滴在石頭上。

“這鈴鐺……我好像在哪見過!”蘇曉突然抬起頭,眼睛亮了一下,“去年我?guī)玩?zhèn)上的老郵局整理檔案時,見過一個1987年的包裹單,收件人就是‘阿棠’,寄件人地址……我記得好像就是西坡村37號,不就是咱們現(xiàn)在住的這棟老房子嗎?”

林野握著姜茶的手頓了頓,熱氣氤氳在他眼前,模糊了蘇曉的臉。1987年?他忽然想起外婆去年生日時說的胡話。那天外婆精神不太好,坐在藤椅上曬太陽,嘴里反復念叨著“1987年的雨下了四十天,把橋沖了,把人也沖沒了”,當時林野只當是老人糊涂了,沒放在心上,現(xiàn)在想來,那根本不是胡話,是外婆藏了一輩子的往事。

“你確定是1987年?包裹單上還有其他信息嗎?比如寄件人姓名,或者包裹里裝了什么?”林野的聲音有些發(fā)緊,他放下姜茶,起身從抽屜里翻出筆記本,準備記下來。

“記不太清了,畢竟過去一年了。”蘇曉皺著眉回憶,“我只記得收件人是‘阿棠’,沒寫全名,寄件人地址是西坡村37號,其他的……好像包裹內(nèi)件品名寫的是‘衣物、書信’之類的,具體的得去郵局查檔案才能知道。”

雨后天晴的陽光突然穿過云層,透過窗戶落在書桌上,將信封上“致阿棠”三個字照得格外清晰。林野盯著那三個字,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著,又酸又脹。他想起外婆書房里那本藏在書架最頂層的《教育學》,封面已經(jīng)褪色,書脊也斷了,里面夾著一張空白的錄取通知書,上面印著“清河鎮(zhèn)師范大學”的字樣,落款日期正是1987年。他以前問過外婆這本書是誰的,外婆說“是朋友送的”,現(xiàn)在想來,那本書說不定就是阿棠的。

“走,去老郵局。”林野抓起外套,就往門外走。外套口袋里還裝著那枚銅鈴,走動時發(fā)出輕微的“叮鈴”聲,像是在催促他快點。

“哎,等等!”蘇曉連忙跟上,手里還拿著沒喝完的姜茶,“現(xiàn)在都快下午四點了,老郵局五點就關(guān)門,咱們能趕上嗎?而且你還沒吃包子呢!”

“先去郵局,回來再吃。”林野的腳步?jīng)]停,他推開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撲面而來。門口的老槐樹在風里搖晃,幾片剛長出來的新葉落在他腳邊,嫩綠的顏色和老房子的灰瓦形成鮮明對比。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棟爬滿藤蔓的老房子,屋檐下還掛著外婆去年秋天曬的干辣椒,紅得像一串小燈籠,只是再也沒人會去收了。

林野忽然覺得,外婆守了一輩子的秘密,或許就藏在那些被雨水浸泡過的舊時光里。那些沒寄出去的信,沒送出去的鈴鐺,沒說出口的話,都在等著被人發(fā)現(xiàn)。而此刻,他終于要掀開那層塵封的幕布,去見一見那個讓外婆牽掛了一輩子的“阿棠”。

蘇曉快步跟上林野,兩個人沿著西坡村的小路往鎮(zhèn)東頭走。路邊的田埂上,幾個村民正在收拾被雨水打壞的蔬菜,看見林野,都熱情地打招呼。

“小林啊,外婆的事節(jié)哀啊,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是啊,這老房子要是需要修,跟叔說,叔以前是瓦匠!”

林野一一應著,心里暖暖的。清河鎮(zhèn)不大,西坡村更是只有幾十戶人家,大家都是看著林野長大的,外婆在世時人緣好,誰家有紅白喜事,她都會去幫忙。現(xiàn)在外婆走了,大家也想著能幫林野一把。

“外婆在村里的人緣真好。”蘇曉小聲說,“我小時候總來西坡村玩,每次都能看見外婆在村口給路過的小孩發(fā)糖,還教我們編花環(huán)。”

林野笑了笑:“她一輩子都這樣,心軟,見不得別人難。以前村里有個小孩父母離婚了,沒人管,外婆每天都叫他來家里吃飯,還幫他輔導作業(yè),直到他考上縣城的高中。”

兩個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到了鎮(zhèn)東頭。老郵局就坐落在鎮(zhèn)東河邊上,是一棟青磚灰瓦的老建筑,比外婆的老房子還要破舊。墻面上“人民郵電”的紅色漆字褪成了淡粉色,像被水洗過的胭脂,木門框上的銅環(huán)生著綠銹,推開門時發(fā)出“吱呀”一聲,像老人咳嗽時漏風的喉嚨。

郵局里很安靜,只有柜臺后坐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阿姨,戴著老花鏡,正在整理一堆舊報紙。她聽見開門聲,抬起頭看了一眼,看見蘇曉,臉上露出笑容:“是小蘇啊,又來幫忙整理檔案?”

“周阿姨,不是的,這次是我朋友想查點東西。”蘇曉走上前,指了指身后的林野,“他是西坡村林秀琴阿姨的外孫,叫林野。我們想查1987年的一份包裹單,收件人叫‘阿棠’,寄件地址是西坡村37號。”

周阿姨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目光落在林野身上,又移到他手里的信封上,眼神里多了幾分疑惑:“林秀琴的外孫?我記得秀琴,以前常來郵局寄信,每次都問‘阿棠有沒有收到我的信’。你們找1987年的包裹單干什么?”

“是外婆的遺物。”林野把信封遞過去,指尖輕輕按著“致阿棠”三個字,“這是外婆當年給阿棠寫的信,沒寄出去。我們想知道,1987年外婆寄給阿棠的包裹,到底寄到哪了,阿棠有沒有收到。”

周阿姨接過信封,翻開看了看,又拿起林野放在柜臺上的銅鈴,指尖在鈴身的海棠花上摩挲著,忽然嘆了口氣:“這鈴鐺……我認得。當年秀琴和阿棠一起來過郵局,阿棠脖子上就掛著一個一模一樣的,只是上面刻的是另一半海棠花。”

“另一半海棠花?”林野和蘇曉異口同聲地問。

“是啊。”周阿姨放下鈴鐺,眼神飄向窗外的鎮(zhèn)東河,像是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那時候秀琴和阿棠是最好的朋友,兩個人天天形影不離,一起去后山摘菜,一起去鎮(zhèn)上買書。阿棠喜歡海棠花,秀琴就找人打了這對鈴鐺,每人一個,刻著半朵海棠花,說等阿棠考上大學,就把兩個鈴鐺合在一起,算是給她的賀禮。”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外婆木盒里的鈴鐺,確實只有半朵海棠花。那另一半,難道真的在阿棠手里?

“那您知道阿棠后來怎么樣了嗎?”林野追問,聲音有些急切,“外婆從來沒跟我說過,只知道她總在想阿棠。”

周阿姨的臉色暗了下來,她低下頭,手指絞著圍裙的邊角,聲音有些沙啞:“阿棠……是個好姑娘,可惜命不好。1987年夏天發(fā)洪水,鎮(zhèn)東河決堤,阿棠為了救一個被困在教室里的學生,自己被洪水沖走了。鎮(zhèn)里組織人找了半個月,也沒找到人,最后只能算失蹤。那時候她才十八歲,剛考上師范大學,錄取通知書還沒寄到呢。”

十八歲,師范大學,救學生……

林野的腦海里像炸響了一道驚雷,他忽然想起外婆書房里那本《教育學》,想起里面的空白錄取通知書——原來那不是外婆的書,是阿棠的。外婆把阿棠的書藏在書架最頂層,藏了三十多年,就像藏著阿棠的名字一樣,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

“那……1987年外婆寄給阿棠的包裹,阿棠是不是沒收到?”蘇曉輕聲問,她能感覺到林野的情緒有些激動,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靜些。

“沒收到。”周阿姨搖了搖頭,“洪水把鎮(zhèn)上的郵局倉庫沖塌了,1987年7月的包裹丟了一大半,秀琴寄給阿棠的那個包裹,也在里面。秀琴后來天天來郵局問,問了整整一個月,直到郵局的人跟她說包裹肯定找不回來了,她才沒再來。不過從那以后,她就去了清河鎮(zhèn)中學當代課老師,教了十年,直到學校合并才回了西坡村。”

林野的眼眶突然熱了,他終于明白外婆為什么一輩子沒結(jié)婚,為什么守著那棟老房子不肯走,為什么總在銀杏黃的時候偷偷哭。她是在替阿棠完成心愿——阿棠想當老師,她就去當老師;阿棠喜歡銀杏葉,她就守著后山的銀杏樹;阿棠沒收到的包裹,她就把信和鈴鐺藏在木盒里,像是在等阿棠回來拿。

“周阿姨,您能幫我們找找1987年的包裹單嗎?”林野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就算知道包裹丟了,我們也想看看外婆當年寄了什么,也算給外婆一個交代。”

周阿姨點點頭:“行,你們跟我來。檔案庫在二樓,1980年代的東西都堆在最里面的架子上,就是有點亂,可能要找很久。”

她起身從柜臺后的鐵門走出來,帶著林野和蘇曉上了二樓。二樓的檔案庫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樟腦丸味,窗戶蒙著厚厚的灰塵,陽光透進來時變成了灰白色的光斑,落在堆得高高的檔案盒上。周阿姨打開墻角的舊鐵柜,里面整齊地碼著一摞摞牛皮紙檔案盒,盒身上用毛筆寫著年份和類別,墨色有的深有的淺,顯然是不同時期寫的。

“1987年的包裹單應該在這個盒子里。”周阿姨抽出一個標著“1987年7月-12月國內(nèi)包裹”的盒子,放在臨時搭起的木桌上,“你們慢慢翻,我在樓下看著,有事喊我。”

林野和蘇曉坐在小馬扎上,打開檔案盒。里面的包裹單用橡皮筋捆著,一張疊著一張,泛黃的紙頁上印著“國內(nèi)普通包裹詳情單”的字樣,手寫的字跡有的工整、有的潦草,地址大多是清河鎮(zhèn)周邊的村子,偶爾有幾封寄往外地的,收件人名字也都是常見的“建國”“桂英”“紅梅”,始終沒出現(xiàn)“阿棠”兩個字。

“會不會周阿姨記錯了年份?”蘇曉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小時了。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檔案庫里的光線越來越暗,她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束落在一張褶皺的包裹單上時,忽然停住了手。

“林野,你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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