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梅影暗蹤

周日的南城飄著細雨，青石板路被淋得發亮，倒映著巷口包子鋪暖黃的燈箱。林野坐在石桌旁，手里捏著半個肉包，咬下去時還能嘗到熟悉的咸甜湯汁——和母親當年早上帶他來買的味道分毫不差。老陳坐在對面，正用布擦拭著那臺老式相機，鏡頭在雨霧里反射出細碎的光。

“陳叔，這相機您還一直用著？”林野咽下嘴里的包子，目光落在相機上。那是臺黑色的膠片機，機身已經有些磨損，鏡頭蓋邊緣掉了塊漆，正是照片里老陳總掛在脖子上的那臺。

老陳指尖頓了頓，低頭看著相機，嘴角露出一抹淺笑：“當年你媽總說我拍得好，說要留著給小野拍成長照。后來你們走了，我就沒再怎么用，怕碰壞了，每次想你們了，就拿出來擦一擦。”他說著，輕輕按下快門，空轉的齒輪發出“咔嗒”一聲輕響，像是把十幾年的時光都揉進了這聲脆響里。

林野心里一軟，正想開口，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著“李警官”的名字，他趕緊接起，李警官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急促：“林野，你現在在哪？方便來趟警局嗎？關于柳梅的事，有新情況。”

“柳梅？”林野心里一緊，“我在南城青石板巷，現在過去大概二十分鐘。”

掛了電話，老陳也立刻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柳梅這人心機深，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他把相機放進布套，又從抽屜里翻出一把舊傘——傘面是藏青色的，傘骨有些變形，正是母親當年常用的那把。“拿著，這傘擋雨。”

兩人撐著傘走進雨巷，雨水順著傘沿往下淌，在肩頭積成小小的水痕。巷子里很靜，只有雨打在樟樹葉子上的“沙沙”聲，偶爾有住戶開門倒水，看見他們，會笑著打聲招呼，老陳也會停下腳步，聊兩句家常——十七年的時光，讓他成了青石板巷里最熟悉的人。

抵達南城市公安局時，李警官已經在門口等了。他穿著警服，眉頭緊鎖，手里捏著一疊文件。“先跟我來辦公室說。”李警官轉身帶路，腳步比上次見面時快了不少。

辦公室里的空調有些涼，林野坐下時，注意到桌上放著一張柳梅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三十多歲，留著齊肩發，眉眼間帶著一股冷意，左手腕上戴著一串銀色手鏈，鏈墜是個小小的梅花形狀——和懷表上的梅花紋有幾分相似。

“昨天我們對柳梅的住處進行了搜查，發現了這個。”李警官把一個透明證物袋推到林野面前，里面裝著一張折疊的紙條，還有一枚生銹的鑰匙。“紙條上的字跡，我們比對過，和你母親筆記本里的字跡一致，應該是你母親寫的。”

林野拿起證物袋，指尖隔著塑料膜摩挲著紙條。紙條已經泛黃，邊緣有磨損的痕跡，上面寫著一行字：“梅盒側層有暗格，藏著‘梅’的罪證，若我出事，務必交給警方。”字跡用力極深，鋼筆尖把紙頁戳出了細小的洞，可見當時母親寫這些字時，有多急切。

“梅盒的暗格？”老陳湊過來看，眉頭皺了起來，“我挖出來的時候，仔細看過盒子，沒發現有暗格啊。”

李警官點點頭：“我們也檢查了那個樟木盒，確實沒找到暗格。后來技術科的同事用紫外線燈照了一遍，發現盒蓋內側的梅花紋有問題——最下面那片花瓣的紋路是刻上去的，其實是個暗扣，輕輕一按就能打開。”他說著，拿出一張照片，照片里的樟木盒蓋內側，一片梅花瓣的紋路處有個細微的凸起，“我們已經聯系了技術科，讓他們小心處理，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母親特意在梅盒里設了暗格，還留下紙條提醒，里面的“罪證”肯定不一般——說不定就是能徹底定柳梅罪的關鍵證據。

“對了，還有這把鑰匙。”李警官拿起證物袋里的鑰匙，“我們查了一下，這是南城老城區一間倉庫的鑰匙，地址在城郊的廢棄紡織廠附近。我們懷疑，柳梅可能把沒來得及轉移的文物藏在那里了。”

“那我們現在就去倉庫看看？”林野立刻站起身，心里又急又盼。

李警官卻搖了搖頭：“不行。柳梅現在雖然被取保候審，但我們監視發現，她這兩天總往城郊方向去，應該是在找機會轉移東西。我們打算等她行動時再動手，人贓并獲。”他頓了頓，看向林野，“這次找你過來，是想讓你辨認一下，這張紙條上的內容，有沒有你母親其他的暗示。另外，柳梅昨天聯系過一個人，對方的手機號我們查到了，注冊信息是‘陳默’——”

“什么？”老陳猛地抬起頭，眼里滿是震驚，“我的名字？我從來沒見過柳梅，更沒跟她聯系過！”

林野也愣住了，怎么會是老陳的名字？難道是柳梅故意用假信息注冊手機號，想嫁禍給老陳？

李警官趕緊解釋：“我們知道不是你，柳梅這是在故意混淆視線。她應該是查到了你和林野母親的關系，想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到你身上，好趁機轉移文物。”他說著，拿出一張監控截圖，截圖里的柳梅戴著口罩，正站在一家便利店的電話亭前打電話，“我們已經鎖定了她的位置，這兩天會密切監視，一有動靜就行動。”

老陳松了口氣，手指卻依舊攥得發白。他看著林野，眼神里滿是擔憂：“小野，柳梅現在肯定知道你在查她，你一定要小心，別單獨跟她碰面。”

林野點了點頭，心里卻有些不安。柳梅連老陳的名字都能查到，說不定早就知道他回了南城，甚至知道他和老陳在找當年的真相——她會不會對他們下手？

從警局出來時，雨已經停了。陽光透過云層，在地面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林野和老陳走在人行道上，誰都沒說話，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緊繃的氣息。

“陳叔，您說柳梅為什么這么執著于找梅盒里的東西？”林野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老陳想了想，眉頭皺得更緊：“可能里面藏著她殺害你外公的直接證據。當年你外公收集證據時，肯定掌握了柳梅的關鍵把柄，她怕這些證據被警方找到，所以一直想把梅盒拿到手。”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柳梅現在懷孕了，她肯定想盡快把事情解決，好給自己留條后路。”

林野心里一沉。如果柳梅真的急著動手，那他們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平。

回到青石板巷時，已經是下午。巷口的古董店開著門，老板娘正坐在門口織毛衣，看見他們，笑著打招呼：“陳叔，小林，剛從外面回來啊？”

老陳點了點頭，腳步卻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什么，拉著林野往古董店走：“老板娘，問你個事。前兩年柳梅是不是常來你這兒？”

老板娘手里的毛線針停了下來，眼里閃過一絲猶豫：“柳梅？就是那個總戴黑帽子的女人吧？是來過幾次，每次都問有沒有老懷表或者舊盒子，我這兒沒有，她就走了。怎么了，陳叔，她犯事了？”

“嗯，涉嫌文物走私。”老陳簡短地說，“她最后一次來是什么時候？”

“大概半年前吧，”老板娘想了想，“那天也是下雨天，她來問完東西，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盯著你家院子的方向看，看得我心里發毛。”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半年前，正是他第一次收到匿名包裹的時候——難道柳梅那時候就知道老陳手里有梅盒，一直在盯著他們？

老陳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謝過老板娘，拉著林野快步往家走。“看來柳梅早就盯上我們了，”老陳壓低聲音，“我們得趕緊把梅盒里的暗格打開，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不能讓柳梅搶先一步。”

回到家，老陳從里屋拿出樟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林野湊過去，看著盒蓋內側的梅花紋，按照李警官說的，輕輕按了按最下面那片花瓣。“咔”的一聲輕響，花瓣下方果然彈出一個小小的暗格，里面放著一張卷成筒狀的紙，還有一枚小小的銀質梅花印章。

林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紙展開。那是一張泛黃的信紙，上面是外公的字跡——他之前在母親的筆記本里見過外公的信，一眼就認了出來。信上寫著：“晚晚，若我出事，速將此信與梅花印交給警方。柳梅曾用此印章偽造文物鑒定書，上面有她的指紋，此為鐵證。另外，我在廢棄紡織廠倉庫的三號貨架下，藏了走私團伙的賬本，切記，務必在柳梅發現前取出。”

日期是2001年——正是外公被殺害的前一個月。

“指紋！賬本！”老陳激動地站起來，聲音都有些發抖，“有了這些，就能徹底定柳梅的罪了！”

林野也攥緊了信紙，心里又激動又后怕。外公早就把證據準備好了，母親也一直記著，現在終于到了能為外公和那些被走私團伙傷害的人討回公道的時候。

“不行，我們得趕緊把賬本取出來。”林野立刻說，“柳梅已經知道倉庫的位置了，要是被她先找到，就全完了。”

老陳點了點頭，剛想拿起手機聯系李警官，門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摔倒了。兩人對視一眼，趕緊起身去開門。

門口的臺階上，躺著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懷里抱著一個棕色的包，臉色蒼白，嘴角還沾著血。林野蹲下去，剛想扶他，男人突然睜開眼，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條，塞進林野手里，聲音微弱：“快……交給李警官……柳梅……今晚八點……倉庫……”

話沒說完，男人就暈了過去。林野拿起紙條，上面寫著一行潦草的字：“柳梅今晚八點帶手下去倉庫轉移賬本，計劃滅口。”

“是線人！”老陳認出了男人的衣服——是警方安排在走私團伙里的臥底，之前李警官跟他提過，“快，打120，再聯系李警官！”

林野一邊撥電話，一邊看著暈過去的線人，心里的緊迫感越來越強。柳梅果然要動手了，而且還想滅口——今晚的倉庫，恐怕會是一場硬仗。

雨又開始下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里，救護車的鳴笛聲從巷口傳來，逐漸靠近。林野站在門口，看著被抬上救護車的線人，又看了看手里的信紙和梅花印章，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今晚，一定要阻止柳梅，一定要把賬本拿到手，為外公，為母親，為所有被傷害的人，討回一個公道。

老陳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堅定：“小野，別怕，有陳叔在，有警方在，我們一定能贏。”

林野點了點頭，雨水打在臉上，卻讓他更加清醒。他知道，今晚過后，關于母親和過去的謎團，或許就能徹底解開。而青石板巷的樟木香氣，會帶著所有人的期盼，陪著他們，迎接這場遲來的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