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的手指還停留在那柄震顫的石劍上，指尖傳來一陣陣灼熱的刺痛，仿佛有東西正順著經脈往血肉深處鉆。他猛地抽回手，掌心留下一道暗紅痕跡，像被烙鐵燙過。

他沒有停留，轉身離開劍冢。夜風刮在臉上，帶著山崖特有的冷意。他沿著記憶碎片中反復閃現的路徑前行，穿過一片荒蕪的亂石坡。那里，地面裂開一道縫隙，滲出暗紅色的光。

那光不是火，也不是靈力，更像某種活著的東西在蠕動。林云蹲下身，用掃帚殘端輕輕撥開浮土，露出下方一片復雜的符文陣——形如血池，紋路扭曲如鎖鏈纏繞心臟，與他識海中那幅幻象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他屏住呼吸，指尖剛觸到邊緣，符文驟然活化。暗紅光芒順著掃帚殘端竄上他的掌心，瞬間鉆入皮肉。劇痛如刀割，他悶哼一聲，想抽手卻已來不及。那符文像活物般游走，沿著經脈一路向上，在左臂皮膚下劃出灼燙的軌跡，最終凝成一道蜿蜒的暗紅花紋。

金芒從他體內涌出，本能地壓制邪氣。可每壓制一分，識海中的記憶碎片就劇烈震蕩一次，仿佛有股古老意志在抗拒。他咬牙，正要催動“劍意碎片”強行剝離，寒氣突至。

劍光斬落，符文鏈應聲斷裂。

楚逸落在他身側，劍尖點地，右臂衣袖已被邪氣腐蝕，露出小片焦黑皮膚，其上浮現出與林云極為相似的殘紋。

“別碰它。”楚逸聲音低沉，抬手將林云往后一拽，“這不是你能控制的東西。”

林云踉蹌后退，手臂上的紋路仍在隱隱發燙。他盯著楚逸右臂：“你也有？”

楚逸沒回答，只是迅速撕下一塊布條纏住傷口，動作利落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

“這里不安全。”他說，“先走。”

兩人退入附近一處山洞。洞內潮濕陰冷，石壁上殘留著些許熒光苔蘚。林云靠在角落喘息，左臂的痛感仍未消退。他看向楚逸：“你右臂的紋路，是從哪來的？”

楚逸背對著他，正在檢查傷口。聽到問話，手指微頓。

“很久以前。”他聲音冷淡，“你不該碰那個陣。”

“可它認得我。”林云撐著地面走近，“我觸碰時，它像是……在回應。”

楚逸猛然回頭，目光銳利：“你說什么？”

林云抬起左臂，紋路在昏光下泛著微弱紅芒：“它鉆進來的時候，我看到了畫面——血池翻涌，鎖鏈垂落，還有一個人……被纏在中間。”

楚逸瞳孔一縮，隨即抬手按住自己背部舊傷處。那里，衣料下隱約透出一點暗紅。

林云注意到了：“你背上也有？”

“別碰！”楚逸厲聲喝止，卻已遲了。林云的手指剛觸到他衣角，兩人體內靈力驟然共振。

剎那間，幻象浮現——

血池中央立著一座青銅巨門，門上刻滿符文，鎖鏈從門內垂落，纏繞著一具模糊身影。那身影面容與林云有七分相似，而另一道鎖鏈，則延伸向遠處，纏住一個背影挺拔的少年。

畫面一閃而逝。

兩人同時后退，呼吸急促。林云盯著楚逸：“那是你？”

楚逸沉默片刻，終于開口：“我不是第一次被它找上。十年前，母親失蹤那晚，我在她房中見過同樣的陣。”

林云心頭一震：“所以你也……被標記了？”

“不止是標記。”楚逸低聲道，“那是契約的烙印。誰被刻上，誰就成了血祭的引路人。”

林云猛地想起地窖中的對話——“他不過是個容器。”

“長老說我是容器。”他盯著自己手臂，“可你呢？你也是嗎？”

楚逸沒回答，只是抬手結印，試圖封住右臂紋路。可靈力剛觸到皮膚，符文便泛起紅光，反噬之力讓他指尖一顫，血珠滴落。

林云見狀，下意識伸手：“讓我試試。”

“不行。”楚逸甩開他，“你體內的金芒和這邪氣本就沖突，再碰只會加速反噬。”

“可你現在動不了劍氣。”林云堅持，“讓我用‘封印殘篇’壓一壓。”

楚逸盯著他，眼神復雜。最終沒再阻止。

林云深吸一口氣，將記憶碎片中的封印法訣緩緩引出。金芒順著指尖流入楚逸傷口，可剛觸及符文，便如遭遇雷擊，兩人同時悶哼一聲。林云掌心裂開一道血口，楚逸右臂紋路更是劇烈跳動，仿佛要破皮而出。

“停！”楚逸一把推開他，“同源不同主，強行壓制只會激化。”

林云跌坐在地，喘著氣：“那怎么辦？任它擴散？”

楚逸低頭看著自己手臂，聲音冷得像冰：“等。等到它自己穩定。”

洞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兩人立刻噤聲。林云貼著石壁靠近縫隙，借著微光往外看——長老正親自迎候一名黑袍人，躬身遞出一枚暗紅令牌。

“血祭已備。”長老低聲，“只待七月十五，劍冢靈力最弱之時，開啟陣眼。”

黑袍人接過令牌，指尖撫過符文，輕笑一聲：“容器已現，引路人俱在，大業可成。”

林云渾身一僵，幾乎要沖出去。

一只手猛地扣住他肩膀，將他死死按在原地。

楚逸眼神冰冷，嘴唇幾乎貼著他耳畔：“你現在出去，只會死。”

林云咬牙，拳頭緊握，卻終究沒動。

黑袍人隨長老離去，腳步聲漸遠。洞內重歸寂靜。

“他們說的容器……是我。”林云低聲道，“引路人呢？是你？還是我？”

楚逸松開手，站起身，右臂仍在滲血：“都不是。我們是鑰匙。”

“什么意思？”

“那扇門。”楚逸望著洞外夜色，“需要兩個人同時被刻印，才能開啟。一個承載力量，一個牽引陣眼。”

林云猛地想起幻象中那兩道鎖鏈。

“所以你母親……”

“她試圖毀掉陣法。”楚逸打斷，“結果被反噬，從此失蹤。”

林云沉默良久，忽然問：“你早就知道我會被找上？”

楚逸轉頭看他：“從你觸碰玉簡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逃不掉了。”

“那你為什么還要救我？”

楚逸冷笑：“因為如果你死了，下一個被選中的，就是我。”

林云盯著他，忽然笑了：“所以你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自己？”

“現在不是了。”楚逸聲音低下去，“但你得活著。七月十五之前，必須找到破解印記的方法。”

“怎么找？”

“寒潭底有古碑，上面刻著解契之法。”楚逸頓了頓，“但沒人敢下去。”

林云點頭：“那就我們去。”

楚逸看著他手臂上的紋路：“你撐得住嗎？”

“撐不住也得撐。”林云站起身，掃帚殘端拄地，“他們想用我們做祭品，那就得先問過這把破掃帚答不答應。”

楚逸沒說話，只是抬手抹去唇邊血跡，將劍收回鞘中。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洞。夜風卷起落葉，遠處鐘聲隱約傳來。

林云忽然停下：“你剛才說，我們是鑰匙。”

“嗯。”

“那如果……只能活一個呢？”

楚逸腳步微頓，回頭看他一眼：“那就看誰的命更硬。”

林云笑了下，沒再問。

他們沿著山道前行，身影沒入夜色。林云左臂的紋路仍在微微發燙，而楚逸右臂的傷處，暗紅符文悄然蔓延，滲入衣袖深處。

山風掠過，吹動林云衣角，一片殘灰從布料縫隙飄落，輕輕貼在楚逸的靴面上。

那灰燼背面，鎖鏈紋路微微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