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靠在藥園墻根，掃帚抵地支撐身體。半張染血的傳音符貼著胸口，溫熱未散，像一塊烙進皮肉的印記。他抬起手，指尖輕顫，腕內黑紋如活物般蠕動，一寸寸向上攀爬。昨夜那一斬耗去了太多，靈力在經脈中橫沖直撞，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剛邁出藥園，便聽見一聲嗤笑。

“喲，這不是咱們的‘靈藥守護使’嗎？”王五帶著三名外門弟子堵在路口，衣袖一揚，一塊青石測試牌拍在掌心，“聽說你昨夜偷練禁術，靈力暴漲？來來來，讓大伙開開眼，測一測你這雜役，到底是什么根骨。”

林云低著頭，指節攥緊掃帚柄。他知道這是陷阱，可四周已有弟子圍攏，目光如針。

“不敢？”王五逼近一步，嗓音拔高，“還是說，你真練了什么不該練的東西？”

林云緩緩抬頭，眼神平靜。他沒說話，只是拖著掃帚，一步步走上測試臺。

掌心落下。

測試石剛一接觸皮膚，體內那塊“劍意傳承”的記憶碎片驟然震顫。昨夜的痛楚還在經脈里游走，此刻被情緒激蕩牽引，金芒自指尖炸開，順著石面瘋狂蔓延。青石發出刺耳的嗡鳴，表面裂紋如蛛網擴散，下一瞬——

轟！

碎石四濺，測試牌炸成粉末，金絲般的靈力余波掃過人群，幾人踉蹌后退。全場死寂。

林云站在原地，掌心發麻，冷汗順著額角滑下。他想收回手，卻發現指尖殘留的金芒遲遲不散，像燒盡的炭火仍在冒煙。

腳步聲由遠及近。

長老來了。

玄袍垂地，目光沉沉落在他掌心。那眼神沒有憤怒，沒有驚詫，只有一種近乎貪婪的審視。他抬起手，虛按半空，將殘留的靈力波動壓下。

“無知雜役，毀壞門派器物，罰你即刻前往禁地邊緣值守三日，清掃邪氣，贖罪悔過?！甭曇羝降瑓s不容置疑。

林云垂首，接過令牌。他知道，這不是懲罰，是監視。

禁地邊緣，風如刀割。

林云立在石崖外側，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裂谷，霧氣翻涌，帶著腐朽的氣息。崖壁上刻滿鎮壓符文，大多已斑駁脫落，偶有幾道還在微弱閃爍，映出暗紅光澤。他將掃帚插在土中，開始布設驅蟲訣——這是他唯一能用的防護手段，以防噬靈蟲順著邪氣蔓延至藥園。

他抬起左臂，靈力凝聚于掌心。袖口滑落，枯槁的手臂暴露在月光下：皮膚干癟，青筋凸起，黑紋如藤蔓纏繞至肘部，像一截被抽干生機的老枝。

冷汗滑進衣領。

他猛地拉下袖子，咬牙繼續施法。驅蟲訣成，空氣中泛起微弱漣漪，一道無形屏障悄然展開。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林云轉身，掃帚橫擋身前。

楚逸立在三丈外的石崖上，白衣如雪，目光冷峻。他沒有拔劍，也沒有靠近，只是盯著林云剛才露出的手臂，聲音低而清晰：“你的靈脈在崩解?！?

林云后退半步，掃帚尖指向地面，金芒隱現。

“與你無關?！?

“我能治你?！背萃疤ち艘徊剑阆潞畾饽Y，霜紋蔓延，“但你要告訴我——那夜神壇，你得了什么？”

林云瞳孔微縮。他想起楚逸袖中滑落的染血傳音符，想起那殘缺的“楚”字印痕。眼前的人不是單純好奇，他有目的。

“你憑什么認為我會信你？”

“憑你現在每運一次靈力，就老一歲。”楚逸聲音未變，卻多了幾分壓迫，“憑你藏不住的金芒，憑你腕上的黑紋，憑你昨夜在藥園做的事——那不是偷藥，是鎮壓。”

林云呼吸一滯。

楚逸看穿了他。

“門派近來三名弟子莫名暴斃，靈脈盡碎，死狀與你相似。”楚逸緩緩開口，“我查了記錄，他們死前都曾靠近過神壇。而你，是唯一活著走出來的人。”

林云盯著他，指節發白。他在試探，也在逼問?？伤恢?，那記憶碎片不是能說的秘密。每一次繼承，都是與死神對賭。說出去，不只是暴露，更是引火燒身。

“我什么都沒得?！绷衷平K于開口，聲音沙啞，“我只是個掃地的?！?

楚逸冷笑，轉身欲走。

就在此時——

咔。

一聲沉悶的斷裂自禁地深處傳來，像是鐵鏈崩開。地面微微震顫，裂谷中涌出黑色黏液，順著崖壁緩緩爬升，腥臭撲鼻。黏液中浮現出扭曲的人臉輪廓，嘴唇開合，卻無聲。

林云瞳孔驟縮，掃帚橫擋身前，金芒自帚尖流轉。

楚逸未動，但雙指一抬，寒氣在足下凝成冰盾，隔開蔓延的黑液。他盯著那黏液中的人臉，聲音低沉：“這不是門派該有的東西。”

林云沒說話。他認出了那符文的紋路——與藥園地底的一模一樣。這禁地，根本不是什么險地，而是封印點。而他腕上的黑紋，正隨著黏液的涌動微微搏動，仿佛在呼應。

“你在怕。”楚逸忽然道。

林云猛地抬頭。

“你不是怕它出來?！背菽抗馊绲叮澳闶桥滤J出你?！?

林云心頭一震。

他確實怕。怕那記憶碎片的來源，怕自己繼承的不只是功法，而是某種被鎮壓的存在。怕那一劍斬下的，不只是執念，還有宿命。

“走。”楚逸忽然道，“這里不安全?！?

“那你呢？”林云問。

“我留下。”楚逸抬手，劍未出鞘，但劍氣已在周身凝成薄霜，“你走，或者一起死。”

林云沒動。

黑液仍在蔓延，人臉越來越多，開始發出低語，像是千萬人同時呢喃。他握緊掃帚，金芒在掌心凝聚。他知道，這一戰避不開。

楚逸側目：“你還能動？”

林云點頭，手臂卻已開始發抖。黑紋爬至肩頭，皮膚干裂，血絲滲出。

“那就別死在這里?！背萋曇衾?，“我治不了死人。”

林云咬牙，抬手將掃帚插入地面，借力穩住身形。金芒順著帚身流轉，與楚逸的寒氣在空中交匯，形成一道屏障，擋住黑液的推進。

就在此時，林云袖中那半張染血傳音符突然發燙，血跡微微蠕動，竟浮現出一個殘缺的符印——與禁地崖壁上某處脫落的符文，完全一致。

楚逸的目光掃過那符紙，眼神微變。

“你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林云沒回答。他盯著那黑液中浮現出的一只手，蒼白，修長，指尖帶著金芒——與他昨夜斬出的那一劍，如出一轍。

那只手，緩緩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