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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銀杏葉書簽

  • 老街的星光
  • 作家JAzYWA
  • 2857字
  • 2025-08-21 16:50:55

清晨的陽光把窗簾照的透亮時,林小滿已經坐在書桌前翻完了半本筆記本。母親的字跡在晨光里舒展,像初春抽芽的柳條,那些關于清和的碎語不再洇著淚漬,反而沾著點青春期特有的雀躍——比如“她今天借我的橡皮上有梔子花的香味”,或是“放學時她的自行車鈴鐺響了七聲,剛好停在我家巷口”。

小滿把最后一頁折了個角,指尖劃過那句“如果能和她一起考去BJ就好了”,忽然聽見客廳傳來父親的咳嗽聲。她慌忙把筆記本塞進抽屜,抓起校服往身上套,拉鏈卡在第三顆扣子那里,拽得布料發緊。

“小懶蟲,再磨蹭要遲到了。”父親的聲音隔著門傳來,帶著點沙啞。他最近總加班,眼底的青黑像暈開的墨,說話時總不自覺地清嗓子。

小滿拉開門時,父親正把煎蛋往盤子里盛,油星濺在他手背上,紅了一小塊。“爸,你燙傷了。”她伸手去碰,被他笑著躲開。

“老胳膊老腿了,不怕燙。”他把牛奶推到她面前,“對了,周末張阿姨她們來家里吃飯,說要給你介紹個數學家教,聽說去年考上了清華……”

“我不需要。”小滿低頭戳著煎蛋,蛋白邊緣焦得發脆,“我自己能學好。”

父親的筷子頓了頓。以前他說什么,小滿總乖乖應著,像只溫順的小兔子。自從母親走后,這孩子像突然長了刺,尤其在學習這件事上,倔得像頭驢。

“小滿,”他放輕了聲音,“爸知道你想考中文系,但女孩子家……”

“爸,”小滿抬起頭,晨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媽以前也想考中文系的。”

父親的臉色忽然白了,嘴唇動了動,沒再說下去。小滿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處——母親當年放棄高考,除了家里的壓力,也因為懷了她。這些年父親總覺得虧欠,卻不知道該怎么彌補,只能變著法地給她鋪路,鋪一條他認為“安穩”的路。

書包帶勒得肩膀發疼時,小滿已經走到了公交站。早高峰的站臺像個沙丁魚罐頭,她被擠在廣告牌后面,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齊耳短發,洗得發白的校服,和照片里那個梳麻花辮的母親重疊在一起,又很快分開。

“林小滿!”有人在人群里喊她的名字。

蘇哲背著書包朝她擠過來,眼鏡滑到鼻尖,露出那雙很亮的眼睛。“給你。”他從懷里掏出本書,封面是深棕色的,印著《教育的溫度》幾個燙金大字,作者欄寫著“沈清和”。

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碰到書脊時微微發顫。“這是……”

“我奶奶的書,扉頁上有地址。”蘇哲推了推眼鏡,耳朵尖有點紅,“我昨晚找了半宿才翻到,她老人家的書架比我還高。”

小滿翻開扉頁,右下角果然有行娟秀的字跡:“贈明華吾友,盼君常來懷柔銀杏居小坐——清和”。地址寫得很詳細,甚至標了公交路線,像生怕收信人找不到。

“銀杏居……”小滿輕輕念著,想象著那地方該有滿院的銀杏樹,秋天時金黃的葉子落滿地,踩上去沙沙作響。

“周末去嗎?”蘇哲忽然問,聲音被公交車的報站聲蓋了一半。

小滿猛地抬頭,看見他眼里的期待,像星子落在水里。“你不回家?”她記得蘇哲說過,他周末要回郊區的奶奶家。

“我奶奶住的地方離懷柔不遠。”他撓了撓頭,“我可以陪你去。”

公交車“吱呀”一聲停在面前,人群像潮水般涌上去。小滿被擠在后門邊,手緊緊攥著那本書,封面上的“沈清和”三個字被體溫焐得發暖。她忽然覺得,那些藏在舊物里的秘密,像要順著這書頁爬出來,在晨光里慢慢舒展。

數學課的鈴聲像根針,刺破了小滿的走神。她把書塞進桌肚,抬頭看見黑板上寫著“立體幾何綜合題”,白粉筆末簌簌往下掉,像下了場小雪。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全班:“昨天最后一道大題,誰來講講思路?”

教室里鴉雀無聲。那道題小滿昨晚琢磨到半夜,輔助線畫了滿滿三頁草稿紙,終于在晨光里找到突破口。她咬著唇,手指在草稿紙上畫著隱形的線,忽然聽見后桌張淼用氣聲說:“蘇哲肯定會。”

蘇哲果然舉起了手。他走上講臺時,皮鞋底蹭過地面,發出輕微的聲響。粉筆在他手里變得很聽話,幾條輔助線干凈利落,把復雜的幾何體剖成簡單的三角形。“這里用三垂線定理,”他轉過身,鏡片反射著黑板的光,“把空間角轉化成平面角就行。”

小滿盯著他的板書,忽然想起母親筆記本里的話:“清和講題時,思路像穿珍珠,一顆一顆,串得又快又亮。”她的臉頰有點發燙,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下課鈴響時,蘇哲剛好把最后一個公式寫完。他走回座位,看見小滿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小小的銀杏樹,筆尖還懸在半空。“畫得不錯。”他低聲說,嚇了小滿一跳,鉛筆在紙上戳出個小黑點。

“我……”她慌忙想擦掉,被他按住了手。

“別擦,”他從筆袋里掏出支銀色的筆,在樹旁邊畫了只小鳥,“這樣就像了。”

小滿看著那只歪歪扭扭的小鳥,忽然笑了。陽光從窗外斜照進來,落在蘇哲的鏡片上,折射出一點細碎的光,像母親照片里落在書頁上的光斑。

放學時,小滿在車棚里撞見了張淼。她正踮著腳夠自行車,書包在背上晃來晃去,像只笨拙的企鵝。“小滿,等等我!”她看見小滿,眼睛一亮,“你知道嗎?蘇哲居然拒絕了李老師的奧數隊邀請,說要去參加什么文學社!”

小滿的手頓了頓,車鎖“咔嗒”一聲彈開。“他喜歡文學?”

“誰知道呢。”張淼撇撇嘴,“以前在重點班時,他可是數學競賽金獎得主,聽說清華都給他遞橄欖枝了。”她湊近小滿,壓低了聲音,“我媽說,他轉來我們班,是因為他爸和我們校長是老同學,想讓他‘體驗生活’。”

小滿沒說話,推著自行車走出車棚。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和教學樓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兩條糾纏的蛇。她忽然想起蘇哲昨晚遞巧克力時泛紅的耳根,想起他畫小鳥時微微顫抖的筆尖,覺得那些關于“體驗生活”的說法,像貼在玻璃上的窗花,一戳就破。

走到校門口時,蘇哲正靠在銀杏樹下等她。秋天還沒到,樹枝上掛滿了綠得發脆的葉子,風一吹,就發出嘩啦啦的響聲。“你怎么在這兒?”小滿停下腳步。

“給你這個。”他從書包里掏出個東西,用紙巾包著,遞到她手里。

是片銀杏葉書簽,葉脈被壓得很平,邊緣涂著層透明的膠,摸上去滑滑的。“我奶奶書簽盒里找的,她說這是沈老師送她的,有年頭了。”蘇哲的聲音有點含糊,“說不定……你媽媽也見過。”

小滿捏著那片葉子,夕陽透過葉肉,把紋路照得一清二楚,像誰在上面寫了封無字的信。她忽然想起母親筆記本里的最后一句話:“銀杏葉黃的時候,她會不會想起我?”

“蘇哲,”她抬起頭,眼里的光比夕陽還亮,“周末我們早點出發吧。”

蘇哲笑著點頭,眼鏡滑到鼻尖也沒推。風穿過銀杏樹,葉子的響聲里,好像藏著很多年前的自行車鈴聲,一聲,兩聲,響得像個未完的約定。

小滿把書簽夾進那本《教育的溫度》,忽然發現書的內頁里夾著張借書條,日期是1992年3月,借閱人那一欄,寫著母親的名字——林慧。

原來母親后來還是看到了這本書。原來有些想念,從來都不是單向的。

她騎著自行車穿過巷口時,賣糖葫蘆的老爺爺正在收攤,糖衣在夕陽下閃著琥珀色的光。小滿忽然覺得,那些被時光掩埋的秘密,像裹在糖衣里的山楂,酸里藏著甜,只要肯咬開那層殼,總能嘗到點什么。

比如,母親沒說出口的遺憾,或許正等著她去圓滿。比如,那個叫清和的阿姨,說不定正坐在銀杏樹下,翻著一本舊詩集,等著故人來訪。

晚風掀起她的校服衣角,像只欲飛的鳥。小滿踩著腳踏板,把影子甩在身后,覺得前路忽然亮了起來,像被月光照亮的小徑,一直通往那個長滿銀杏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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