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黃皮子拜月,初試鋒芒
- 天啟異聞錄:黃泉引路人養成錄
- 墨焮
- 6394字
- 2025-08-21 06:47:39
破云觀的日子,在日升月落、枯燥嚴苛的修行中,如同山澗溪流,看似重復緩滯,實則悄然流逝。轉眼間,陳九劫已在棲霞山度過了十個寒暑。
十年山野風霜,將他打磨得不像個尋常孩童。身形瘦削卻精悍,肌膚是常年暴露在陽光山風下的健康黝黑,一雙眼睛黑亮得驚人,看人看物時總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與審視,偶爾閃過一絲與其稚嫩面容不符的狡黠靈光。山間的跑跳攀爬賦予了他猿猴般的敏捷,而玄塵子日復一日的體能打熬和真炁引導,則讓他筋骨強健,氣息遠比同齡人綿長深沉。
體內的怨孽煞氣依舊是個定時炸彈,每逢月晦、朔日,或是山中陰氣大盛時,便會蠢蠢欲動,帶來刺骨的冰寒或灼人的燥熱。十年間,陳九劫早已習慣了與這種痛苦共存,甚至開始學著在師父的冷眼旁觀下,憑借日漸增長的微弱真炁和堅韌意志,獨自引導、壓制那股兇戾的力量。每一次成功壓制,都如同在生死線上走過一遭,但也讓他的心神意志被錘煉得如同百煉精鋼。
玄塵子的教學,早已不再局限于識字誦經和站樁采氣。那卷記載著云篆雷文的古老卷軸,他已經反復觀想了無數遍,雖然絕大多數依舊如同天書,但其中最簡單的幾個符號,其形態、音韻乃至內蘊的一絲微弱道韻,已漸漸在他心田中留下模糊的烙印。卦象也從乾坤二卦擴展到了八卦基本形態及其衍生意象,雖然離靈活運用推演還差得遠,但死記硬背的功夫早已扎實。
變化最明顯的,是畫符。
玄塵子不知從何處弄來了一刀最劣質的黃表紙,一小罐色澤暗沉、雜質頗多的朱砂,以及一支毛鋒稀疏的便宜毛筆。真正的符箓練習,這才算正式開始。
“符者,合也。合天地之炁,契鬼神之機。一筆錯,則炁機散,輕則無效,重則反噬。”玄塵子的教導依舊冰冷,“心要靜,意要專,炁要足。下筆如運斤,收筆如抽絲。存思其形,默誦其音,引導真炁貫注筆尖。”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如登天。
最初的一個月,陳九劫浪費了不知多少黃紙朱砂。要么筆劃歪斜,結構失衡;要么真炁斷斷續續,無法均勻灌注;要么心神渙散,存思失敗。畫出的符箓,十有八九是廢符,輕則毫無靈應,重則朱砂會在紙上莫名暈開、發黑,甚至有一次,他強行繪制稍復雜的“驅邪符”時,筆尖剛落,那符紙竟無火自燃,瞬間化為灰燼,一股焦臭反沖之力震得他手腕發麻,氣血一陣翻涌。
玄塵子只是冷眼瞧著,從不出言安慰,只在每次失敗后,精準地指出錯處:“第三折轉處,遲疑了半分,炁斷了。”“心浮氣躁,存思不清,此符意在你腦中皆是模糊,如何能引動天地之炁?”“真炁不是蠻力,要如溪流涓涓,綿綿不絕!”
陳九劫咬著牙,將失敗的作品一一撿起,堆在角落。夜深人靜,其他功課都完成后,他還會就著油燈微弱的光芒,以手指蘸水,在石板上反復練習那些失敗的筆劃,直到眼皮打架,一頭栽在桌上。
功夫不負有心人。漸漸的,廢符越來越少。當他全神貫注時,筆下的“安神符”、“凈水符”開始能成功留住一絲微弱的靈光,符成之時,黃紙上的朱砂紋路會短暫地流轉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潤光澤。雖然效力微弱,持續時間也短,但確確實實是成了。
玄塵子檢驗的方式也極其簡單粗暴。在他畫符時,偶爾會突然彈出一點微不可察的陰煞之氣干擾,或是在他符成瞬間,要求他立刻將符貼在自己身上感受效果。每一次突然的考驗,都讓陳九劫手忙腳亂,但也逼得他不得不將心神意志錘煉得更加凝聚,畫符的過程愈發純熟。
這一夜,恰是月中,月華如練,清輝遍灑山林,將破云觀映照得朦朦朧朧。山風比往日更急了些,吹得觀外老松嗚嗚作響,如同低泣。
陳九劫剛完成晚課,正就著月光,在院中一塊平整的石板上,以指代筆,練習著今日新學的一個云篆。指尖劃過冰冷粗糙的石面,心神沉浸在那曲折古奧的筆畫意象之中,試圖捕捉其中一絲一毫的韻律。
忽然,一陣極其輕微、卻與風聲截然不同的“窸窣”聲,順著風飄入耳中。那聲音極遠,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直接響在人的心尖上,讓人沒來由地一陣心悸。
陳九劫動作一頓,猛地抬起頭,黑亮的眼睛瞬間銳利起來,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棲霞山更深處的老林子,平日里玄塵子嚴令禁止他獨自深入的地方。
幾乎在同一時間,觀內蒲團上閉目打坐的玄塵子,也緩緩睜開了眼睛。昏暗中,他那雙古井般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芒,隨即又歸于沉寂,仿佛早已料到。
“師父?”陳九劫低聲喚道,帶著詢問。
玄塵子并未看他,只是淡淡開口,聲音平穩無波:“聽到了?”
陳九劫點頭:“像是…什么東西在爬?很多…又不太像。”
“是‘討封’。”玄塵子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事,“月華精粹之夜,有些活得夠久、通了靈性的山野精怪,會模仿人形舉止,甚至口吐人言,攔路向人討問一句封正。若得人真心認可,便能道行大漲,省去百年苦修。若被叱破或否認,則極易道行受損,甚至遭劫。”
精怪?討封?陳九劫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這些詞匯,他只在玄塵子那些殘破古籍的志怪篇里讀到過,從未想過真的存在,而且聽起來就在不遠處的山林里上演。
那“窸窣”聲和某種難以形容的、帶著蠱惑意味的低語聲,似乎更清晰了些,隱隱約約,仿佛有個聲音在反復詢問著什么。
“想去看看?”玄塵子忽然問道。
陳九劫一愣,看著師父在月光下模糊的側臉,一時摸不準這話是考驗還是真心。他遲疑道:“師父您說…山野精怪,遇之…?”
“尋常小妖,無害則避,有害則誅。但這‘討封’…有點意思。”玄塵子嘴角似乎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也算是一場交易,全看遇封者如何應對。亦是觀摩世間百態、靈性機緣的窗口。遠遠看看,無妨。”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語氣里聽不出情緒:“說不定,還能練練手。你畫的那一沓‘驅邪符’,再不用,朱砂都快失效了。”
陳九劫眼睛瞬間亮了!十年苦修,終日與經文、符箓、站樁為伴,體內力量日漸增長,卻從未有過真正的用武之地,少年心性里那份對未知的好奇和隱隱的躁動早已按捺不住。此刻得到師父首肯,他立刻應道:“是!師父!”
“收斂氣息,跟緊。”玄塵子起身,道袍微拂,已悄無聲息地滑出院門,融入月色下的山林陰影之中。陳九劫連忙深吸一口氣,依照平日所學的斂息法門,將自身呼吸、心跳乃至那微弱的真炁波動都盡力壓制到最低,貓著腰,如同靈巧的山貓,緊跟而上。
師徒二人一前一后,在密林中無聲穿行。玄塵子的身影飄忽不定,仿佛毫無重量,腳尖在落葉和石片上輕輕一點,便掠出老遠。陳九劫則需要全力施展,調動起所有山林奔跑的經驗和剛剛入門的身法,才勉強跟上,不至于被甩掉。
越往深處,那“窸窣”聲和低語聲便越發清晰。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一股奇異的味道,像是陳年的草藥,又混合著某種野獸的腥臊氣,并不難聞,反而有種詭異的甜膩感,讓人頭腦微微發暈。
穿過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開朗。那是一小片林間空地,月光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將空地照得如同白晝。
空地的中央,景象詭異非常!
只見約莫二三十只皮毛油光水滑、眼睛在月光下閃爍著幽綠光芒的黃皮子(黃鼠狼),人立而起!它們排成一個歪歪扭扭、卻隱約透著某種古老儀軌意味的圓圈,正圍繞著中心處一株枯死的老樹樁,如同喝醉了酒般,搖搖晃晃地走著詭異的步伐,前爪合十,如同作揖,尖尖的嘴巴開合,發出那種模仿人類的、含糊不清卻又極力想表達清楚的怪異音節:
“吱…吱…你看…俺像人…還是像神…”“像…像…吱…”
而在那枯樹樁上,赫然蹲坐著一只體型遠超同類的黃皮子!它的皮毛不再是普通的棕黃色,而是在月華下泛著一種詭異的、如同金屬般的淡銀色光澤,一雙眼睛更是赤紅如血,充滿了擬人化的焦灼、渴望,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狡黠。它顯然是這群黃皮子的頭領,也是今夜“討封”的主角。它努力挺直身體,模仿人的坐姿,前爪艱難地抱在一起,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反復作揖,喉嚨里發出最清晰、也最努力的詢問:
“過路的…大仙…行行好…您看俺…俺是像人…還是像神吶?”“給句…給句痛快話…吱…”
每問一句,它身下那些小黃皮子便更加賣力地搖晃作揖,發出嘈雜的附和聲,那股詭異的甜膩腥氣也隨之濃郁一分。
陳九劫屏住呼吸,躲在師父身后一塊巨大的山石后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看得心驚肉跳。這場面既荒誕又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性。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空地中央,尤其是那只銀色黃皮子身上,正匯聚著一股越來越強的、混亂而精純的月華能量,其中還夾雜著這些精怪本身修煉出的微弱妖炁和強烈的執念。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銀色黃皮子似乎因為久久得不到回應(它討問的對象或許根本不存在,或許早已被嚇跑),變得焦躁起來。赤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戾氣,猛地仰頭,對著空中那輪明月,發出一聲極其尖銳刺耳的嘶叫!
“吱嗷——!!”
這聲嘶叫仿佛是一個信號!周圍那些原本只是搖晃作揖的小黃皮子們,動作猛地一頓,幽綠的眼睛齊刷刷地轉向了陳九劫和玄塵子藏身的方向!
它們顯然早已發現了兩人!之前的表演,或許本就是一場試探,或者…陷阱?
下一秒,二三十雙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如同鬼火!那股詭異的甜膩腥氣驟然暴漲,如同實質的煙霧,朝著兩人藏身的巨石彌漫而來!同時,那些黃皮子四肢著地,化作一道道迅疾的黃色閃電,齜著尖牙,發出威脅的嘶嘶聲,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速度之快,遠超尋常野獸!
“師父!”陳九劫驚呼一聲,下意識地就要后退。
“慌什么!”玄塵子的聲音依舊平穩,甚至帶著一絲冷淡的訓斥,“不過是些剛通靈性、仗著數量壯膽的小東西,連小妖都算不上!中間那只銀毛的,倒是摸到了一點‘聚炁’的門檻,可惜心術不正,走的歪路。”
說話間,最先撲到的幾只黃皮子已經躍至近前,尖銳的爪子帶著腥風,直抓陳九劫的面門!
危急關頭,十年嚴苛訓練的本能發揮了作用。陳九劫腰腹發力,腳步一錯,險之又險地避開爪擊,同時右手早已下意識地探入懷中——那里揣著他近日畫得最有感覺的幾張“驅邪符”!
指尖觸碰到粗糙的黃表紙,一絲微弱的真炁瞬間注入!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敕!”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玄塵子平日冰冷誦讀的咒言在腦中閃過,他猛地抽出一張符箓,也來不及找目標,直接向前一拍!
“啪!”
符紙準確地拍在了一只凌空撲來的黃皮子額頭上!
那黃皮子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額頭上瞬間冒起一股淡淡的黑煙,渾身抽搐著倒飛出去,摔在地上掙扎兩下,便癱軟不動,只是吱吱哀嚎,顯然被符力傷得不輕。
有效!
陳九劫精神一振!但更多的黃皮子已經撲到!尖牙利爪從各個角度襲來!他畢竟實戰經驗為零,頓時手忙腳亂,只能憑借靈活的身法不斷閃避,偶爾找到間隙才能拍出一符。符光閃爍間,又有兩三只黃皮子被擊退,但更多的卻悍不畏死地涌上。它們的爪子極其鋒利,幾下就將他破舊的衣衫撕開了口子,留下淺淺的血痕。那股甜膩的腥氣更是不斷鉆入鼻中,讓他頭腦發沉,動作都慢了幾分。
“蠢材!符是這么用的嗎?”玄塵子的呵斥聲從身后傳來,他依舊站在原地,袖手旁觀,甚至連拂塵都沒動一下,“對付這種數量多、個體弱的東西,要么以范圍法術清場,要么攻其首腦!抱元守一,穩住心神,那腥氣是它們的迷魂術,真炁運轉周天便可化解!你的步法呢?白教了?把它們引到一處!”
師父冰冷的聲音如同醍醐灌頂。陳九劫猛地一咬舌尖,刺痛感讓他清醒了幾分,立刻依言運轉體內那微薄的真炁,果然頭腦一清。他不再盲目閃避,而是開始有意識地腳踏玄塵子傳授的、暗合八卦方位的基礎步法,在撲來的黃皮子群中穿梭,看似驚險,卻總能在毫厘之間避開攻擊,同時不斷調整位置,將大部分黃皮子引誘得向他身后聚攏。
而他的目光,則死死鎖定了那只依舊蹲在枯樹樁上、赤紅眼睛里閃爍著狡猾和殘忍光芒的銀色黃皮子!擒賊先擒王!
那銀色黃皮子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發出一聲急促的嘶叫,剩下的十幾只黃皮子攻擊得更加瘋狂!
就是現在!
陳九劫猛地一個側滑,避開三只同時撲來的利爪,身體尚未站穩,右手已從懷中掏出了剩下的所有驅邪符——足足五張!他體內那點可憐的真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注入符中!
“敕!敕!敕!敕!敕!”
他沒有時間一一念咒,只是憑著符箓與自身真炁的那點聯系,發出五聲短促的厲喝!
五張黃符脫手而出,卻并非射向身后的追兵,而是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呈一個松散的扇形,精準地射向枯樹樁上的銀色黃皮子!
那銀色黃皮子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似乎覺得這等微弱符力根本傷不到它。它不閃不避,只是張開嘴,吐出一小團濃郁得如同實質的、散發著強烈腥臭味的淡銀色霧氣,迎向飛來的符箓——那是它修煉出的些許駁雜妖炁!
然而,就在符箓即將與妖炁碰撞的瞬間,陳九劫眼中猛地閃過一道銳光,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驟然揮出!
他左手里攥著的,根本不是符箓,而是一大把剛剛躲避時從地上胡亂抓起的、混合著他掌心汗水和一絲微弱真炁的潮濕泥土沙石!
“噗!”
泥土沙石后發先至,劈頭蓋臉地砸向銀色黃皮子的面門!
這完全是街頭打架的下三濫手段!毫無章法可言!
那銀色黃皮子顯然沒料到這一出,它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五張符箓上。被這骯臟的泥土沙石砸了個正著,尤其是幾顆小石子精準地砸中了它的眼睛和鼻子!
“吱?!”它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怪叫,下意識地閉眼扭頭,口中噴出的那團妖炁也隨之微微一滯,運轉不暢!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
五張驅邪符到了!原本分散的符箓,在即將接觸那滯澀妖炁的瞬間,其上灌注的微弱真炁仿佛受到了某種引導,驟然連成一片,形成了一張極其短暫、卻確實存在的薄弱光網!
“嗤嗤嗤——!”
符光與妖炁劇烈碰撞,發出刺耳的灼燒聲!五張符箓瞬間燃燒殆盡,那團淡銀色妖炁也被抵消了大半,但終究未能完全阻擋。殘余的妖炁和符力爆炸的沖擊波,混合在一起,狠狠撞在了因被泥沙迷眼而疏于防御的銀色黃皮子身上!
“嗷——!”
銀色黃皮子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慘嚎,直接從枯樹樁上被掀飛下去,銀色皮毛被符火燎黑了一大片,身上多處被爆炸的沖擊劃出血痕,顯得狼狽不堪。雖然傷勢不致命,但這一下顯然打掉了它大半的氣焰,更重要的是,極大的羞辱了它!
它摔在地上,掙扎著爬起來,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陳九劫,充滿了怨毒和難以置信。它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人類小子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傷到!
而那些原本瘋狂攻擊的小黃皮子,見到頭領受傷,攻勢頓時一緩,發出不安的吱吱聲。
陳九劫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體內真炁幾乎耗盡,手臂大腿上多了十幾道血痕,火辣辣地疼。但他站得筆直,毫不畏懼地回瞪著那只銀色黃皮子,甚至悄悄又將手摸向懷里——那里還有最后一張他練習時畫的、效果不明的“辟毒符”。
空地上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只有受傷黃皮子的哀嚎和夜風吹過樹林的嗚咽。
銀色黃皮子死死盯著陳九劫,又忌憚地瞥了一眼自始至終如同磐石般站立、深不可測的玄塵子,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卻不敢再上前。
半晌,它似乎權衡利弊,最終發出一聲極其不甘心的尖利嘶叫,轉身躥入黑暗之中。其余黃皮子如蒙大赦,立刻抬起受傷的同伴,如同潮水般退去,頃刻間便消失在密林深處,只留下一地狼藉和那股尚未散盡的甜膩腥氣。
危機解除。
陳九劫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全靠意志強撐著。他回頭看向師父,臉上混合著疲憊、后怕,以及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師父!我…”
話未說完,玄塵子已經轉過身,向觀外走去,只留下一個背影和一句聽不出喜怒的評價:
“符用得稀爛,步法僵硬的像木樁,臨敵反應遲鈍,真炁運轉更是錯漏百出…”
陳九劫臉上的興奮瞬間垮了下去。
“…不過。”玄塵子的腳步頓了頓,聲音飄過來,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古怪意味,“最后那一把泥巴…倒是頗有幾分…嗯,急智。”
陳九劫:“……”
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玄塵子卻沒再給他琢磨的時間,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冰冷:“收拾干凈。明日功課加倍。畫廢的符,抄寫的經文,翻倍。”
說完,身影已消失在道觀門口。
陳九劫看著滿地狼藉和自己身上的傷,齜了齜牙,倒吸一口涼氣。但回想起方才那驚險的一幕,尤其是自己親手用符擊退精怪、甚至坑了那帶頭的一把的經歷,一股難以言喻的成就感又悄悄涌上心頭。
月光依舊清冷,山林重歸寂靜。但今夜之后,陳九劫明白,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得更危險,也更…有趣。
他彎腰,開始清理現場,只是動作間,似乎比平日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沉穩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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