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9~20日早，周六日，晴。

（聯考倒計時：46天；高考倒計時：230天）

【小夢家·上午|困于蜂巢】

城市像一座巨大的蜂巢，格子間里儲存著按部就班的生活。

清晨八點，鬧鐘恪盡職守地嘶鳴第三遍，最終歸于沉寂。門外，母親的指節叩擊門板，聲音穿透而來：“小夢？醒了沒？湯在灶上溫著，起身喝，涼了燥氣重……”

屋內靜默無聲。母親又堅持敲了一陣。

“越大越不由心。”門外傳來一聲模糊的抱怨，腳步聲漸遠。

恒溫的昏暗房間里，小夢蜷縮在被褥深處。她摸索到手機，屏幕亮起的光刺得眼睛微疼。

信號滿格，網絡暢通。

沒有未讀消息，只有母親早些時候發來的幾條微信，詢問起居和早餐。

她劃掉通知，指尖懸在《王者榮耀》圖標上。

華麗的登錄界面流光溢彩，她卻遲遲沒有點下。

那只粉色小豬的話無聲浮現——“都不過是一堆代碼罷了”。

是啊，代碼。勝負，皮膚，段位，一切歡愉與焦慮，終究是虛擬的沙堡。在學校拼盡力氣想要連接的世界，真正觸手可及時，反而感到一種巨大的空落。

她熄滅屏幕，將自己重新埋入黑暗。睡意是更好的避難所。

【小夢家·中午|光之入侵】

午時陽光猛烈，卻被厚重的窗簾頑固地擋在外面。

母親再次推門而入，一股冷空氣迎面撲來。她抬頭看了眼空調顯示屏——【22℃】。

“說了多少次，開這么低，感冒了還怎么學習？”語氣是關切包裹著的不容置疑。

她徑直走向窗簾，猛地將其拉開。

經過樓宇玻璃反射疊加后的正午陽光，犀利地侵入房間每一個角落，所有細節無處遁形。

被子被掀開，冷意激得小夢一哆嗦。母親不由分說地將她拉起來。

“幾點了還睡？吃飯。下午約了張老師補課，北大的高材生，時間金貴，別耽誤。”母親一邊說，一邊從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塞過來。

小夢蜷縮著，抵抗著光線和寒冷的雙重侵襲，喉嚨里滾出一個沙啞的：“……嗯。”

那聲音里是十二分的不情愿，卻又深知一切反抗均屬無效。

【小智·鄉村·午間|寂靜與魚湯】

晨光透過老式木窗的格柵，悄然爬上書桌，照亮空氣中浮動的微塵。

小智自然醒來。

屋內一片寂靜，窗外竹林的鳥鳴、遠處溪流的淙淙，以及鄰居家隱約的雞叫，清晰可聞。

他發了一會兒呆，無需對抗鬧鐘，無需計算趕往畫室的時間。

一股清淡鮮甜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是魚湯。

他吸了吸鼻子，慢悠悠起身。

灶臺上的大鐵鍋還殘余著微弱的熱氣。掀開木蓋，奶白色的魚湯溫著，幾塊鮮嫩的魚肉沉在碗底。隔壁電飯煲亮著保溫燈。

“老爹費心了......”

他慢條斯理地喝完湯，吃完飯。

溫熱的湯汁恰到好處地熨帖了空腹。自己洗凈碗筷。

【小智·鄉村·午后|龍眼樹下的旁觀】

午后陽光飽滿卻溫和。小智搬出那張老舊的藤椅，放在院里老龍眼樹下。

樹影婆娑，光斑在他身上輕輕搖晃。

他拿了本泛黃的舊雜志，翻了幾頁便擱在一旁。更多時候是仰頭，透過枝葉縫隙看流云蒼狗。

鄰居家的土狗阿黃溜達過來，熟門熟路地在他腿邊趴下，打了個哈欠。小智有一搭沒一搭地撓著它的下巴，阿黃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慵懶被一陣尖銳的“喵嗚——”和低沉的吠叫打破。阿黃耳朵一豎，箭般沖向院墻根。

隔壁的大橘貓正弓著背，毛發炸起，對著企圖靠近它飯盆的阿黃發出威脅。阿黃不甘示弱地吠叫著，逡巡尋找機會。

一貓一狗，在院角的柴堆旁對峙，午后的陽光將它們的身影拉得悠長，動作夸張如皮影戲。

小智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龍爭虎斗”，沒有動。他像個置身事外的觀察者，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興味。

大橘貓身手敏捷，爪帶風聲。阿黃仗著體型撲咬，卻總被靈巧躲開。撲騰起的細微塵土在光柱中飛舞。

“惡斗”持續兩三分鐘，以大橘貓悻悻然跳上矮墻罵罵咧咧、阿黃朝墻頭虛張聲勢地再吠幾聲宣告勝利而告終。

世界重歸平靜。阿黃搖著尾巴回來，再次趴回腳邊，仿佛無事發生。

小智笑了笑，揉了揉阿黃的腦袋。

這場無傷大雅的爭斗，像投入靜湖的一顆石子，漾開漣漪又復歸平靜，反而更襯出午后的悠長安詳。

他忽然來了興致，起身進屋。從洗得發白的帆布畫袋里，掏出的不是炭筆，而是一套蒙塵的毛筆和一方粗糙石硯——父親理發閑暇時寫對聯所用。

在院里小方桌上鋪開舊報紙，清水研墨。提筆，蘸飽墨，懸腕，落筆。

寫的并非詩詞歌賦，也非正經書法。而是隨心而至的字詞：「自在」、「山風」、「秋熟」。

字跡稚拙，談不上章法，但他寫得慢而認真，感受著毛筆的彈性與墨汁在紙上暈開的觸感。偶爾走神，洇開一團墨，他也不惱，只看那墨跡如意外之云般發散。

寫廢的紙團起扔開，稍有順眼的，便攤在陽光下晾著。他不求成果，只享過程——心手合一，筆隨意動。

阿黃在旁邊追逐自己的尾巴，偶爾跑來蹭腿，留下梅花狀的泥印。

陽光西斜，拉長他的影子。

墨香混著院中泥土草木的氣息，被暖風輕輕送遠。

他時而停筆，發一會兒呆，聽風觀鳥，或只看遠山漸染金邊。

直到日頭西沉，光線不再適合書寫，他才慢悠悠地洗凈毛筆，倒掉余墨，疊起寫過的報紙——或許下次生火可用。

院子重歸寂靜，只余滿院夕陽余溫，與一段被完整“浪費”卻心無所憾的午后時光。

【小夢家·下午|替代與虛無】

冰冷的寒意與母親的指令，徹底澆滅殘存的睡意。

她機械地穿上母親選好的衣服——質地柔軟，款式乖巧，卻像另一層無形的校服。

午餐精致營養，但她味同嚼蠟。

母親坐在對面，規劃下午“行程”：“張老師三點到，北大的，一節頂三節……抓緊先看錯題集……”

小夢低頭，用勺子攪動湯碗，嗯嗯應著。

“嗡——”手機在口袋震動。

她下意識摸出，屏幕亮起一條微信。

來自備注「??? 17th」的聯系人：「寶貝，在干嘛？想你了」。

看著那親昵的符號和稱呼，她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泛起膩煩。手指滑動，上一條是昨晚的「晚安我的寶」，再上一條是「截圖（王者榮耀戰績MVP）」「看哥猛不猛？」。

這些初高中起斷續交往的所謂前男友，像流水線上的同類產品，話語、表情包千篇一律。除了虛張聲勢的吹噓、程式化的問候和索然無味的“思念”，空洞無物。

他們曾是熱鬧的包裝紙，撕開后空無一物。以往或覺虛榮好玩，此刻只余乏味。尤其在那個說出“一堆代碼”的人映襯下，更顯蒼白。

她面無表情劃掉通知，并無回復欲望。

下午三點將至，門鈴未響。母親的手機先響了。

小夢聽到客廳里，母親語氣從期待轉為驚訝，最后帶點失望與理解的訕笑：“啊……張老師太客氣了……沒事沒事，學校課題要緊……哎喲還專門道歉……下次再約……”

電話掛斷，母親進來，臉上有寬慰之色：“張老師學校臨時有重要研討會，來不了啦，還特意道歉。也好，你自己看看書，好好消化一下。”

小夢心里一松，旋即被更深的荒謬感攫住。

北大。那個光環萬丈的符號。

它的學生，也會為另一場“更重要”的會議，輕易推掉一場既定補習。

母親對那光環的盲目崇拜，因一句客氣道歉便釋然甚至榮幸的態度，讓她悲哀。

所以，苦讀、名校，最終是為了成為張老師這樣的人？——可被更“重要”之事替代，也可為更高價碼流動？

母親精心編織的“名校—精英—成功”路徑，金光大道之下，或許同樣是虛無。

那個張老師，又何曾真看重她這個“可造之材”，不過……掙份外快罷了。

她推開幾乎未動的碗，低聲說：“媽，頭疼，再睡會兒。”

未等回應，她起身回房，關上門，隔絕光線與聲音。

再次倒床，卻無睡意。

手機屏光是黑暗中唯一源點。

她無意識劃開屏幕，點開那個小豬頭像。

朋友圈依舊空白。

指尖在輸入框懸停良久，刪刪改改，最終只打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又飛快刪去。

說什么？

抱怨補習落空？

吐槽前男友無聊？

追問“代碼”何意？

似乎皆不對。

她最終什么也沒發出，將手機扔開，拉高被子，重新埋入柔軟黑暗。

窗外陽光燦爛，她卻感到心里某處漏風，空落寂寥。

【小智·鄉村·傍晚|山影發送】

日頭沉下山脊，天色轉為溫柔黛藍。

小智收拾筆墨，在院里伸懶腰，骨節輕響。阿黃蹭著褲腿嗚嗚叫，似在催飯。

灶間傳來父親炒菜的聲響與油脂香氣，混著柴火煙味，踏實溫暖。

他摸出手機。

鄉下信號斷續，唯近院門處勉強兩格。

他無意翻看下午拍的照片——歪扭的毛筆字、打盹的阿黃、斜長的影子、霧靄山脊。

鬼使神差，他選了一張角度最好、光線最柔的遠山照——層翠在暮色中暈染，山腰纏薄霧，靜謐悠遠。

未配一字，只順手點開黑色頭像對話框，將照片拖入。

點擊發送。

圓圈轉動片刻，顯示發送成功。

他未期待回復，甚至發完即忘。

塞回手機，轉身入灶間幫忙端菜。

鄉下的夜，無城市霓虹，唯有碗筷輕碰與父子間關于飯菜咸淡的簡單對話。

【小夢家·傍晚|被截斷的凝視】

小夢蜷縮被中，思緒如亂麻。

母親腳步聲在門外徘徊數次，終未再入，只隔門囑咐：“晚上吃什么？媽做點清淡的。”

小夢悶聲回：“隨便。”

正試圖放空，枕邊手機屏亮起，微光在黑暗中醒目。

她懶懶瞥去，是QQ消息提示。

來自小豬頭像。

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她迅速抓過手機解鎖。

無文字，僅一張圖片。

加載完成剎那，一片濃郁欲滴的綠色撞入眼簾。

遠山，籠罩在黃昏靜謐光暈里，安詳、博大，帶著種她未曾親見的、原始的自然氣息。

照片粗糙甚至模糊，卻有種樸實的真實感，瞬間擊中被困于鋼筋水泥與題海中的她。

她幾乎屏息放大圖片，細看每一處——朦朧霧靄，起伏山巒線條……

一股強烈而陌生的羨慕猛地攫住心臟。

他那里，天如此藍，山如此近？他此刻，就在這樣的地方？

不等細想，未及容羨慕在胸腔多停留一秒——

“小夢！吃飯了！”母親聲音伴隨敲門聲響起，清晰不容拒絕。“快點，湯涼了！”

門被推開一條縫，母親探頭，眉頭微蹙：“醒了就別躺，越躺越乏。起來活動，吃完水果，晚上還有兩套理綜卷子，打印好放你桌上了。”

所有情緒——那瞬息的悸動、短暫的出神、洶涌的羨慕——如被驟然關閘的洪水，猛地截斷，堵死心中。

她甚至沒來得及存下圖，未能打出一個字詢問。

只下意識按熄屏幕，將手機塞回枕下，似藏起一個不該有的秘密。

“來了。”她應道，聲線平靜無波。

掀被下床，穿鞋，走向門口那片屬于餐廳的明亮燈光。

心里那片剛被山風吹拂的角落，迅速重新被公式、定理、“待辦事項”填滿。

那張遙遠的綠色山影，像一場來不及回味便驚逝的美夢，被現實輕而易舉地碾碎覆蓋。

她甚至沒有時間，好好去羨慕一下。

【小夢家·晚餐后】

晚餐是清淡的菜心和魚片粥，一如母親所言的“養胃”。

小夢吃得心不在焉，味蕾像蒙了一層紗。

飯后，母親果然端來果盤，并適時地將一疊打印好的、散發著油墨味的理綜卷子放在茶幾上，動作自然得像呼吸。

“吃點水果，補充維生素。休息半小時，然后開始做卷子，時間要控制好，模擬考場狀態。”母親的指令無縫銜接。

小夢用牙簽戳起一塊蘋果，機械地咀嚼著。

甜味很淡，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她拿起手機，解鎖。屏幕還停留在那個黑色頭像的聊天界面。

那張山巒的照片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窗，可惜窗口太小，轉瞬就被關上。

她指尖動了動，一種莫名的沖動讓她想再次點開大圖，或者…說點什么。

【以下是聊天記錄，與下文劇情有一些聯動】

意深：你們那山里，除了樹，還有什么好吃的么？嘴里淡出鳥了。

我：野菜，筍，溪里的小魚。城里吃不到的味道。

意深：嘖，說得我更餓了。剛我媽逼我喝了兩碗沒味的粥。[截圖：某品牌辣條圖片]這個，饞死我了，就這個味帶勁。

我：看起來還行，下次捎點嘗。

意深：？這么好說話？

我：秋日野果澀，換點人工辣甜，也算平衡。

意深：......你說話怎么老是這個調調？文縐縐的，像個古代人。跟我們學校那個同學那樣，不過他沒你會說，他更欠打。

我：哦？同學？

意深：嗯。一個怪人。算了不提他。你還會寫詩？

我：偶爾胡謅。譬如：辣條灼灼紅，粉料紛紛雪。入口火燒喉，回味思不竭。

意深：噗！這什么啊！吃貨打油詩？不過...還挺形象。比我們語文老師講的什么“明月幾時有”好懂。

我：雅俗皆味，能解饞即可。

意深：......你贏了。還是羨慕你，抬頭就是山，低頭就是河。我這里除了籠子一樣的樓，就是廢棄一樣的車尾氣。

我：籠子？何處不是籠子。學校，城市，規則，期望。無非籠子大小不同，柵欄粗細有別。

意深：那起碼你那個籠子大點，自在點吧？能滿山跑。

我：或許。山野亦是牢籠，困住一代代人。看得見天際線，卻走不出地平線。各有各的困法。

意深：......說不過你。反正就是羨慕。剛又被塞了兩套卷子，命苦。

......（省略次要劇情）

意深：真的累。骨頭縫里都透著酸。

我：剛跑去村口小賣部買了你推薦那辣條，剛好有。

意深：？！真的假的？味道怎么樣？

我：嗯。人工的火焰，名不虛傳。正配今夜月色。

意深：月色？我們這只能看到路燈的光污染。

我：[圖片：月色下的鄉村池塘，水面倒映著月亮和路燈的暖光，遠處是深色山影]剛拍的。路燈是新的，光倒不污，落在池塘里，像碎了兩個月亮。一個亮得冷，一個暖得舊。水里還有蛙聲。

............（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十幾秒）

意深：我恨你！！！！！！你這是赤裸裸的炫耀！！！！

我：實話實說。夜路走多了，總能看見點不一樣的。你做題做多了，也能。

意深：并不能！！！我只看得見字在飄！！！不跟你說了，我媽又瞪我了！做卷子去了！再見！

我：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