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邊王府的朱漆大門在蕭徹面前緩緩打開，門內的石板路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兩側的松柏修剪得整整齊齊，與鎮北堡的荒涼破敗判若兩個世界。

周猛引著蕭徹穿過前院，一路沉默。王府里的仆役和侍衛看到蕭徹，眼神里都帶著幾分好奇和探究——這位庶出的少爺被打發到鎮北堡大半年，如今竟活著回來了，還押著個瘸腿的伙夫，實在蹊蹺。

走到議事廳外，周猛停下腳步：“王爺和大公子都在里面等著，蕭百戶自己進去吧。”他的語氣依舊平淡，卻悄悄往蕭徹手里塞了個小紙團。

蕭徹捏了捏紙團，心領神會，推門而入。

議事廳里暖意融融，靖邊王蕭靖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須發花白，臉上刻著風霜，眼神卻依舊銳利。他下首坐著的正是嫡兄蕭烈，穿著一身錦袍，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看到蕭徹進來，眼神里閃過一絲陰鷙。

“兒臣參見父親，見過大哥。”蕭徹躬身行禮，不卑不亢。

靖邊王沒說話，只是盯著他，目光像刀子一樣，仿佛要把他從里到外看個透。蕭烈先開了口，語氣帶著嘲諷：“喲，這不是鎮北堡的蕭百戶嗎？聽說你在邊地打了幾場勝仗，真是讓為兄刮目相看啊。只是不知，你把這伙夫押回來做什么？難道邊地的案子，還要勞動王爺親自審理？”

蕭徹沒理會他的挑釁，徑直道：“父親，此人是鎮北堡的伙夫李三，通敵蒙古，泄露布防，導致弟兄們傷亡慘重。兒臣在他身上搜到一封密信，牽扯到千戶張誠，還請父親明察。”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那封張誠寫給“草原故人”的密信，遞了上去。

侍衛接過信，呈給靖邊王。蕭靖展開信紙，眉頭越皺越緊，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蕭烈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沒想到蕭徹竟然真的抓到了證據。張誠是他安插在邊軍里的人，負責偷偷給蒙古人輸送鹽鐵，從中牟利，這事他父親并不知情。

“一派胡言！”蕭烈猛地拍了下桌子，“張千戶是父親麾下的老人，忠心耿耿，怎么可能通敵？定是這伙夫被你屈打成招，胡亂攀咬！蕭徹，你在邊地無法無天慣了，難道還想在王府里構陷忠良？”

“大哥這話未免太急了。”蕭徹淡淡道，“是不是構陷，審一審便知。李三不僅認得張誠的筆跡，還知道他們每月在葫蘆谷交易的時間。父親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他頓了頓，看向靖邊王：“兒臣還在亂石灘撿到半塊玉佩，上面刻著‘蕭’字，似乎與張誠的接頭人有關，還請父親過目。”

說著，他掏出那半塊玉佩，放在桌上。

靖邊王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猛地一縮，呼吸都急促了幾分。他拿起玉佩，手指輕輕摩挲著上面的刻字，眼神復雜，有震驚，有痛苦，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

“這玉佩……你從哪里得來的？”靖邊王的聲音有些沙啞。

“亂石灘，張誠的接頭人落下的。”蕭徹觀察著父親的神色，心里更加確定，這玉佩絕不簡單。

蕭烈也看出了不對勁，父親的反應太反常了。他剛想說話，靖邊王卻猛地站起身：“周猛！”

“屬下在！”周猛立刻從外面進來。

“把李三帶去刑房，仔細審問，不許任何人插手！”靖邊王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另外，傳我命令，立刻將千戶張誠押解回府，徹查他與蒙古人的往來！”

“是！”周猛領命而去。

蕭烈臉色煞白：“父親！張誠是……”

“住口！”靖邊王厲聲打斷他，“此事無需你多言！蕭烈，你最近在府里待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去！”

蕭烈不敢再說話，狠狠地瞪了蕭徹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議事廳里只剩下父子兩人，氣氛有些凝重。靖邊王看著蕭徹，久久沒有說話，最后嘆了口氣：“你瘦了，也黑了。”

這句平淡的話，讓蕭徹心里一暖，眼眶有些發熱。穿越到這個時代，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來自“父親”的溫情。

“在邊地，辛苦嗎？”靖邊王問。

“不辛苦。”蕭徹搖頭，“能為大明守邊，是兒臣的本分。”

靖邊王點點頭，拿起那半塊玉佩：“你可知這玉佩的來歷？”

蕭徹搖頭：“不知，只是覺得與兒臣有關。”

“這是你母親的東西。”靖邊王的聲音低沉，帶著回憶的悵惘，“你母親姓蘇，原是江南女子，這玉佩是她的陪嫁，據說另一半在她娘家。只是她早逝，我一直以為這玉佩早就遺失了……”

蕭徹愣住了。母親的玉佩？張誠的接頭人怎么會有母親的玉佩？難道母親的死，也另有隱情？

“父親，母親她……”

“此事說來話長。”靖邊王打斷他，眼神里帶著一絲疲憊，“張誠背后的人，怕是與你母親的娘家有關。他們利用鹽路走私，不僅通敵蒙古，還可能……與當年你母親的死有關。”

蕭徹的心臟猛地一跳。原來這不僅僅是通敵案，還牽扯到母親的身世和死因！

“那……”

“你先回鎮北堡。”靖邊王站起身，“這里的事，我會處理。但張誠背后的勢力盤根錯節，你在邊地要多加小心。我會讓周猛給你送些糧草和武器，守住鎮北堡，等我的消息。”

他頓了頓，看著蕭徹：“記住，無論遇到什么事，你都是我蕭靖的兒子，是大明的邊將。守住土地，守住人心，別讓我失望。”

“兒臣遵命！”蕭徹躬身行禮，眼眶有些濕潤。

走出議事廳，蕭徹握緊了拳頭。他終于明白，父親對他的冷淡，或許并非不愛，而是另有隱情。母親的秘密，張誠背后的勢力，這一切都像一張大網，籠罩在他頭頂。

但他不怕。

鎮北堡的弟兄們還在等著他，九邊的土地還需要人守護。無論前路有多少陰謀和危險，他都會像父親說的那樣，守住土地，守住人心。

回到鎮北堡的路上，蕭徹打開了周猛塞給他的紙團，上面只有八個字：“鹽路有詐，小心為上。”

他抬頭望向遠方的草原，夕陽正緩緩落下，給大地鍍上了一層金色。

新的風暴，正在醞釀。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本章完）

【明朝冷知識】：明朝藩王的嫡庶之別極為嚴格，庶子往往被邊緣化，甚至不能參與軍政事務。像蕭徹這樣的庶子能擔任邊軍百戶，已是極為罕見，這也從側面反映出靖邊王對他的復雜態度——既有防備，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