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口的勝仗像一劑強心針，讓鎮北堡的士兵們腰桿挺得更直了。雖然折損了兩人，但繳獲的戰馬、彎刀和幾袋鹽，足夠讓堡子緩上一陣子。

蕭徹卻沒讓大家松懈。他讓人把蒙古人的尸體拖去喂狼，戰馬編入隊伍，彎刀和鹽仔細收好，然后帶著士兵們加固城墻，修補豁口。

“大人，那李廚子咋辦？”王二柱擦著手里的新彎刀，刃口閃著寒光。

“先關著。”蕭徹正在檢查新繪制的布防圖，頭也沒抬，“他知道的事，不止千戶那點。”

李廚子被關在柴房最里面，手腳捆著，旁邊守著兩個精明的士兵。蕭徹每天讓人送一碗稀粥，不多不少，剛好吊著他的命。他在等，等千戶那邊有動靜。

果然，第三天午后，堡門口來了個穿著青色小吏服飾的人，說是千戶大人派來“巡查防務”的。

“趙文書大駕光臨，鎮北堡蓬蓽生輝啊。”蕭徹笑著迎上去，心里卻在冷笑。這趙文書是千戶張誠的遠房表侄，平時在千戶所里狐假虎威，哪會親自來這苦寒地巡查？

趙文書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蕭百戶客氣了。張千戶聽說鎮北堡前些日子打了勝仗，特意讓小的來看看，順便……慰問慰問弟兄們。”他說著，眼睛滴溜溜地在堡子里轉，像是在找什么。

“有勞千戶掛心，弟兄們都挺好。”蕭徹故意擋住他的視線，“趙文書一路辛苦，先喝碗熱茶暖暖身子？”

“不必了不必了。”趙文書擺擺手，語氣急促，“小的就是來看看，看完還得回去復命。對了，聽說堡子里抓了個通敵的伙夫？張千戶讓小的帶回去審問，畢竟是千戶所的案子，總不能讓百戶所越俎代庖。”

來了。蕭徹心里門清，這是想把人撈回去滅口。

“趙文書有所不知，”蕭徹嘆了口氣，“那伙夫嘴硬得很，審了幾天也沒吐實話。我正想押去千戶所，讓張千戶親自審問呢。只是……”

“只是什么？”趙文書追問。

“只是這伙夫昨天想越獄，被弟兄們打斷了腿，現在怕是走不了路。”蕭徹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要不趙文書先回去稟報，等他好點，我親自押去？”

趙文書臉色變了變。打斷腿？他才不信。這分明是蕭徹不想交人。但他看鎮北堡的士兵個個眼神警惕，手里的家伙都沒離身，知道硬搶肯定討不到好。

“既然如此，那……那小的就先回去了。”趙文書咬了咬牙，“蕭百戶可得看緊了人犯，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張千戶那邊……”

“放心，跑不了。”蕭徹笑得人畜無害。

送走趙文書，王二柱湊過來：“大人，這姓趙的肯定是來滅口的。”

“嗯。”蕭徹點頭，“張誠這是心虛了。派人盯著趙文書，看他出堡后往哪去。”

派去的士兵傍晚回來稟報，說趙文書出了鎮北堡，沒往千戶所的方向走，反而繞去了西邊的亂石灘，跟一個騎黑馬的人說了幾句話，才匆匆離開。

“黑馬？”蕭徹眼睛一亮，“是不是蒙古人的打扮？”

“不是，看著像個漢人，但馬術極好，像是在草原上待過的。”

蕭徹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亂石灘的位置。那里離葫蘆谷不遠，是片荒無人煙的地方，正好適合接頭。

“看來張誠不止跟蒙古人勾連，背后還有別的路子。”蕭徹沉聲道，“王二柱，你帶兩個人，今晚去亂石灘附近埋伏，看看能不能抓到點什么。”

“好！”

當天夜里，王二柱帶回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他們沒抓到人，卻在亂石灘撿到了半塊玉佩，上面刻著個“蕭”字。

“蕭？”蕭徹捏著那半塊玉佩，玉佩質地溫潤，一看就不是凡品。鎮北堡姓蕭的，只有他自己。

“難道是……”一個念頭閃過蕭徹的腦海，讓他心頭一震。

他想起了那個逃跑的伙夫。當時混亂中，伙夫好像撞到過他的腰間，難道是那時候掉的？不對，這玉佩樣式古樸，不像是王府里的東西。

“大人，這玉佩……”王二柱也看出了不對勁。

“先收起來。”蕭徹把玉佩揣進懷里，“這事別聲張。”

他隱隱覺得，這玉佩背后藏著更大的秘密，甚至可能和他的身世有關。母親早逝，父親對他一直冷淡，難道這里面有什么隱情？

接下來的幾天，鎮北堡風平浪靜。張誠沒再派人來，蒙古人也沒動靜，仿佛黑風口的慘敗讓他們元氣大傷。

蕭徹卻不敢大意。他加派了斥候，每天都往葫蘆谷、黑風口一帶偵查，同時抓緊訓練士兵。

“記住，蒙古人的騎兵沖過來時，不要慌。”蕭徹站在訓練場上，給士兵們演示著，“三人一組，左右散開，先用弓箭射馬，馬倒了，騎兵就成了廢物。”

他讓士兵們模擬蒙古騎兵沖鋒，用稻草人當靶子，反復練習“三三制”的配合。一開始大家還有些生疏，但練了幾天，就越來越熟練了。

狗子進步最快，不僅箭術準了不少，還學會了看地形、辨風向，蕭徹讓他當了斥候小隊的小隊長。

“大人，您看俺這箭法咋樣？”狗子拉弓射中三十步外的靶心，興奮地喊道。

“不錯。”蕭徹點點頭，“但還不夠。蒙古人的騎射比這難十倍，得勤加練習。”

就在這時，瞭望的士兵大喊起來：“大人！南面來了一隊人馬，像是……像是王府的人！”

蕭徹心里一緊，快步登上城墻。只見南面塵土飛揚，約莫有二十多個騎兵，穿著王府親衛的服飾，正朝著鎮北堡疾馳而來。

為首的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漢子，穿著明光鎧，腰間掛著一把長刀，正是靖邊王麾下的親衛統領，周猛。

周猛是父親的心腹，為人耿直，但也最是聽父親的話。他親自來，肯定不是小事。

“打開堡門，迎接周統領。”蕭徹沉聲道。

周猛策馬進入鎮北堡，勒住馬韁，目光掃過堡子里的士兵，最后落在蕭徹身上。

“蕭百戶，王爺有令。”周猛翻身下馬，語氣嚴肅，“讓你即刻押送李廚子，隨我回王府。”

又是押人？蕭徹皺起眉：“周統領，這李廚子牽扯到千戶張誠通敵，案情重大，此時押送回去，怕是……”

“王爺說了，案情再大，也得先回王府再說。”周猛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蕭百戶，別讓周某為難。”

蕭徹看著周猛，心里清楚，這恐怕不是父親的意思，而是嫡兄蕭烈的主意。他們想把李廚子弄到王府，徹底掐斷這條線索。

但周猛是父親的人，直接抗命，等于不給父親面子。

“好。”蕭徹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我跟你走。”

“大人！”王二柱急了。

“沒事。”蕭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看好堡子，我很快回來。”

他讓人把李廚子抬上一輛板車，自己騎上一匹馬，跟在周猛身后，朝著王府的方向走去。

走出鎮北堡很遠，蕭徹回頭望了一眼。夕陽下，那座小小的土堡像一頭沉默的野獸，矗立在草原邊緣。

他知道，這次回王府，怕是少不了一場風波。但他并不害怕。

因為他懷里，除了那半塊玉佩，還有從李廚子身上搜出的一封信——一封張誠寫給“草原故人”的密信，上面雖然沒署名，但字里行間提到的“鹽路”“硝石”，足以讓張誠喝一壺了。

更重要的是，他在鎮北堡埋下的暗棋，已經開始生根發芽。

（本章完）

【明朝冷知識】：明朝藩王的親衛統領，多由軍中宿將擔任，不僅負責藩王的安全，還常常被派去執行重要任務，權力極大，甚至可以節制地方武官。像周猛這樣能直接調動王府親衛的，在地方上幾乎無人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