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點微光，在管道深處粘稠的黑暗里亮著。

寧闕圖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管壁，粗重的喘息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每一次吸氣都在加劇心臟的跳動頻率。

手腕上，被布條纏繞的地方不再灼熱，只剩下一種深沉的滲入骨頭的寒意。表盤一片死寂，那點猩紅也隱匿不見，仿佛剛才瘋狂的共鳴只是一場高燒下的噩夢，只有指針還在跳動，證明它還在“活”著。

噩夢已成為過去式。

胳膊上被灼傷的皮膚還在隱隱作痛，空氣中殘留的那絲令人靈魂戰栗的壓迫感依舊遍布全身。

他側過頭，看向癱軟在一旁的沉默者。對方歪倒在污穢中，呼吸微弱但平穩，臉上的猙獰呵急切早已消失，又變回了那副空洞麻木的樣子，只是臉色蒼白得嚇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神。

寧闕圖手撐著地，緩慢站起身。一步步靠近沉默者，然后蹲下身，一手伸出將沉默者的頭發撩起，擦了擦臉上的灰，衣服也理了理。

“哎~負責到底吧?！睂庩I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剛才那一聲“左……”，以及眼神里，發出的最后一點屬于“人”的急切，是幻覺嗎？還是這具軀殼在徹底被污染前，是回光返照般的最后一點清明嗎？

寧闕圖不知道，也沒力氣去深究。他只知道，暫時，他們從那無法理解的恐怖存在眼前逃開了。

這條廢棄管道并非安全港。空氣滯重，彌漫著陳年的灰塵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像舊電纜燒焦后又冷卻的味道。腳下是滿是積垢，踩上去讓人心里發毛。

管道壁并非完全黑暗，隱約能看到一些早已失效的的光纖線，偶爾折射出一點從極遠處那微光傳來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反光。

那點微光，是這里唯一的方向標。

寧闕圖歇息了片刻，強迫自己精神起來，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呻吟著。他再次拖起沉默者，這一次，對方輕似乎比上次拖拽多了幾分厚重感，重量多了幾分。

他朝著那點微光，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中前行。管道并非筆直，時有轉彎和岔路，但他始終朝著光的方向走，速度不快不慢。

寂靜被無限放大，只有他艱難的腳步聲和拖拽聲，以及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

走了不知多久，那點微光逐漸清晰了一些。它似乎來自于管道側壁的一個缺口。

身影靠近，更能感覺到那光的不尋常。它不是穩定的光源，而是在極其緩慢亮著的幽藍色。

寧闕圖的心提了起來。

未知即危險。可他沒有退路。

他小心翼翼地將沉默者放在管壁邊，自己則躡手躡腳地靠近那發出微光的缺口。

缺口不大，只能容一人勉強通過。他湊上前，屏住呼吸，向內望去。

里面是一個不大的空間，像是一個被遺棄的舊式服務器機柜節點。機柜大部分已經銹蝕坍塌，只有最角落里，一小簇糾纏在一起的、異常粗壯的光纜似乎還在極其微弱地運作著。那幽藍色的呼吸般的光芒，正是從這些光纜交織的節點處散發出來的。

而在那冰冷的光暈照耀下，節點的下方，赫然靠著一個人！

No（不），不完全是。

那是一個穿著早已褪色、破損不堪的藍色技術員制服的人形。他低垂著頭，戴著破舊的耳機，身體大部分都被陰影籠罩，看起來毫無生機。但詭異的是，他的右手卻異常靈活地、持續地在旁邊一個半嵌入墻壁中的布滿灰塵的古老控制臺上敲擊著什么。

那敲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動作也僵硬、重復，不像是在操作，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痙攣性動作。

不過，更讓寧闕圖瞳孔收縮的是，在那幽藍光芒的映照下，他能看到那些從節點延伸出的光纜，其中較細的幾股，竟然直接刺入了那名技術員的脊椎和后腦，與他干枯的身體連接在了一起！

這個人……是被這廢棄的系統寄生、捆綁在了這里？變成了一個提供微弱能量、或者說是執行某種無限循環指令的活體電池？還是別的什么？

寧闕圖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就在這時，那一直低垂著的頭顱，極其緩慢地、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咔咔”聲，抬了起來。

一張干癟，毫無血色的臉暴露在幽藍的光線下。他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渾濁的白色，但那張開裂的、毫無水分的嘴唇，卻輕微地翕動著，發出一種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仿佛收音機壞掉時的電流雜音：

“…系…統…冗余…片段…第…七…”

“…檢測…到…未授權…訪…問…”

“…身份…核驗…失…敗…”

“…執行…清理…”

他的話音未落，那一直無聲敲擊著控制臺的右手，突然改變了動作，猛地拍向了控制臺中央一個巨大紅色的物理按鈕！

“嗡——！！?。　?

整個管道節點 suddenly（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那簇幽藍的光纜猛地爆發出刺眼的光芒！

與此同時，寧闕圖身后漆黑的管道深處，傳來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摩擦聲——某種被激活的防御機制，正沿著管道，朝著他們飛速襲來！

那嗡鳴聲不是從外部傳來，而是直接從寧缺圖的顱骨內部炸開！

整個狹窄的管道空間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攥住，劇烈地擠壓、震顫。頭頂銹蝕的金屬管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陳年的污垢和碎屑簌簌落下。那簇幽藍光纜爆發出刺目的強光，將技術員干癟的臉和寧缺圖驚駭的表情照得一片慘白。

“清理”！

這個詞像冰錐刺進寧缺圖的腦子。他幾乎能感覺到背后管道深處那密集的金屬摩擦聲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逼近，冰冷，高效，帶著機械特有的無情。

不能退！退出去就是死路一條，外面主通道那恐怖的黑暗可能還未完全散去！

電光石火間，他的目光猛地鎖定在那幽藍光纜與技術員脊椎連接的節點上。一個瘋狂到極點的念頭躥起——不是破壞，是劫持！

他猛地撲向那具被寄生的技術員身體，不是攻擊，而是粗暴地一把扯下對方頭上那副破舊的耳機！耳機線早已硬化，被他生生扯斷，露出里面幾根細小的、顏色各異的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