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艱難決定
- 礪劍錄
- 小石榴的粑粑
- 2732字
- 2025-08-21 06:18:46
林石家低矮的土屋里,氣氛卻有些沉悶。
晚飯是照得見人影的稀粥,配著一小碟咸菜和幾個粗糲的雜糧餅子。
油燈昏黃的光線搖曳著,映照著父親林大山溝壑縱橫的臉。
他沉默地喝著粥,受傷的腿蜷縮在草墊上,眉頭緊鎖。
母親王氏坐在一旁,手里縫補著一件舊衣,針線穿梭得飛快,眼神卻不時瞟向悶頭啃餅子的林石,欲言又止。
妹妹林小花才十歲,還不懂大人間的沉重,只是覺得氣氛不對,小口小口地喝著粥,大眼睛好奇地在爹娘和哥哥之間轉來轉去。
最終還是林大山放下了碗,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了敲,發出沉悶的聲響。
“石娃子,”他聲音低沉,帶著常年勞作的沙啞,“鐵劍門那事……你咋想的?”
林石咽下嘴里干硬的餅子,抬起頭。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眼神清澈,帶著少年人少有的沉靜。
“爹,娘,”他聲音不高,卻很清晰,“我想去試試。”
王氏的手猛地一抖,針尖差點扎到手指。
她抬起頭,眼圈有些發紅:
“石娃子,那……那可是百里山路啊!聽說路上不太平,還有野獸!
再說,那遴選……哪是那么容易的?咱村里多少年也沒出過一個能進宗門的娃……”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她擔心兒子的安全,更怕兒子滿懷希望而去,最后卻失望而歸,甚至可能遭遇不測。
家里的頂梁柱已經倒了,她不能再承受失去兒子的風險。
林大山沒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兒子。
他比誰都清楚家里的情況。自己這條腿廢了,干不了重活,家里全靠林石這個小身板撐著。
兒子要是走了,家里的擔子就全壓在妻子柔弱的肩膀上了。
而且,那百里山路,對于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半大孩子來說,確實兇險莫測。
“爹知道你想給家里爭口氣,想讓你娘和小花過上好日子。”
林大山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無奈和疲憊。
“可那鐵劍門,不是咱這樣的人家能攀得上的。聽村長說,往年去的人,十個里頭能有一個被收下就不錯了。都是些鎮上的富戶,或者天生神力的好苗子……”
他頓了頓,看著兒子那雙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執拗的眼睛:
“咱家……供不起啊。這一路的花銷,萬一選不上……”
后面的話他沒說出口,但林石明白。
來回的路費、路上的干糧、萬一落選后回家的盤纏……這些對于他們家來說,都是一筆沉重的負擔。
家里僅有的幾個銅板,是留著給爹抓藥,給妹妹攢著將來做嫁妝的。
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油燈燈芯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噼啪聲。
林石低下頭,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掌,指關節因為常年勞作和劈柴,已經磨出了一層薄繭。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王氏以為兒子已經放棄了。
“爹,娘,”林石再次抬起頭,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知道難。我知道家里難。我也知道,我可能……根本選不上。”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父親殘疾的腿,母親擔憂的臉,妹妹懵懂的眼睛。
“可我想試試。”他加重了語氣。
“不去試,我永遠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家里現在這樣……光靠我砍柴挑水,一輩子也翻不了身。去鐵劍門,就算選不上,我也能看看外面的世界,總能學點東西回來。萬一……萬一有那么一絲機會呢?”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卻更顯沉重。
“家里的活,我走之前會多干點,把柴火備足,水缸挑滿。我……我路上會小心,盡量省著花。要是……要是真選不上,我就回來,繼續干活,絕不給家里添麻煩。”
一番話,說得王氏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她何嘗不想兒子有出息?可這世道,窮人家的孩子想出人頭地,太難了。
林大山看著兒子,眼神復雜。
他看到了兒子眼中的火焰,那是一種不甘于命運、想要奮力一搏的光芒。
這光芒,他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只是被生活的重擔一點點磨滅了。
良久,林大山長長地、深深地嘆了口氣,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郁結都吐出來。
他摸索著,從貼身的破舊錢袋里,顫巍巍地掏出一個用破布包了好幾層的小包。
一層層打開,里面是十幾個磨得發亮的銅板,還有一小塊指甲蓋大小、成色很差的碎銀子。
“拿著。”他把小包推到林石面前,聲音沙啞。
“家里……就這點錢了。省著點花,路上……千萬小心。”
“他爹!”王氏驚呼一聲,那是家里最后的積蓄了。
林大山擺擺手,阻止了妻子的話。
他看著林石:“記住你的話。試過了,無論結果如何,別后悔。家里……有我和你娘撐著。”
林石看著那少得可憐的錢,又看看父親疲憊卻堅定的眼神,鼻子猛地一酸。
他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來的濕意逼回去,鄭重地接過那個小小的布包,緊緊攥在手心。
那布包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心頭沉甸甸的,卻又滾燙無比。
“爹,娘,你們放心。”他聲音有些發哽,卻異常堅定,“我一定會小心。也會……盡全力。”
接下來的幾天,林石像瘋了一樣干活。
天不亮就上山砍柴,直到背簍塞得滿滿當當才下山。
家里的水缸永遠都是滿的。屋后的菜地被他精心侍弄了一遍又一遍。
他甚至抽空幫王老漢家修補了漏雨的屋頂,換來王老漢偷偷塞給他的兩個硬邦邦的雜糧饃饃,說是路上帶著。
出發的日子到了。
天剛蒙蒙亮,村口老槐樹下已經聚集了七八個少年。
都是村里和林石年紀相仿的半大小子,一個個臉上帶著興奮、緊張和離家的不安。
他們的父母圍在一旁,千叮嚀萬囑咐,塞著干糧,抹著眼淚。
林石背著一個小小的、打滿補丁的包袱。
里面是母親連夜烙的幾張最厚實的雜糧餅,一小包咸菜,一個破舊的水囊,還有那包沉甸甸的銅板和碎銀子。
父親拄著自制的拐杖,堅持要送他到村口。母親拉著妹妹的手,眼睛紅腫。
“石娃子,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王氏忍不住又落下淚來,拉著兒子的手不肯放。
“娘,我知道了。”林石用力回握了一下母親的手,又摸了摸妹妹的頭,“小花,在家聽爹娘的話。”
“哥,你要早點回來!”林小花仰著小臉,帶著哭腔。
林大山沒說什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東西:擔憂、期盼、鼓勵,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爹,我走了。”林石深吸一口氣,朝著父母和妹妹深深看了一眼,仿佛要將他們的樣子刻在心里。
然后,他毅然轉身,匯入了村口等待出發的少年隊伍中。
帶隊的,是村里唯一去過鎮上幾次的老獵戶張伯。
他背著一把磨得發亮的獵叉,腰間掛著柴刀,神情嚴肅。
“都到齊了?路上都給我機靈點!跟緊了,別掉隊!遇到啥事別慌,聽我招呼!”
張伯吆喝了一聲,大手一揮,“出發!”
少年們帶著家人的期盼和離愁,踏上了通往未知的山路。
林石走在隊伍中間,回頭望去。
青牛村在薄霧中漸漸模糊,只剩下一個朦朧的輪廓。
村口,父母和妹妹的身影已經變成了三個小小的黑點,卻依舊固執地站在那里,朝著他離去的方向眺望。
他猛地轉回頭,不再去看。腳下是崎嶇不平的山路,蜿蜒著伸向云霧繚繞的遠方。
前方是百里之外的鐵劍山,是那扇可能改變命運的大門,也是充滿未知與挑戰的艱險路途。
包袱勒在肩頭,有些沉重。
清晨的山風帶著涼意,吹拂著他單薄的衣衫。
林石抿緊了嘴唇,眼神里最后一絲離家的傷感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取代。
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掌心布包里銅板堅硬的觸感,也感受著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責任和孤注一擲的決心。
山路漫長,前路未卜。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