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瀾市檔案館地下三層的空氣像凝固的尸蠟，陳年紙張的霉味混著除塵劑刺鼻的化學香精，黏在舌根泛起苦味。林晚的乳膠手套掃過檔案架積灰的金屬邊沿，指腹傳來鐵銹的粗糲感——這觸感讓她莫名想起唐佳媛尸體肩胛骨上倒插的肋骨折端。

“七號礦洞事故記錄……”她喃喃念著標簽，抽出的檔案盒卻猛地一沉。盒底赫然壓著本泛黃的《礦井地質日志》，書脊黏著塊干涸的藍綠色霉斑，散發出潮濕巖石與腐殖質混合的腥氣。她下意識湊近嗅聞，鼻腔卻猝然沖入更濃烈的鐵杉木香——母親梳妝臺抽屜深處的氣味。

“林法醫？”江臨的聲音從兩排書架后傳來，警靴踏地的震動驚起浮塵，“李振的采礦許可證存根找到了？”

她應聲轉身，檔案盒邊角“嗤啦”刮落半本冊子。俯身去撿時，眼角余光瞥見日志扉頁夾著的透明證物袋——袋里三枚靛藍礦石晶體在昏暗光線下幽光流轉，正是唐佳媛指甲縫殘留的藍礬標本！

指尖剛觸及證物袋，太陽穴驟然刺痛。耳道深處炸開孩童尖銳的嬉笑：“滑呀…像糖紙那樣滑！”眼前檔案架扭曲成停尸房冷藏柜的輪廓，冷汗瞬間浸透后背。她踉蹌扶住鐵架，那袋礦石卻從顫抖的指間滑脫——

“啪嚓！”

證物袋在水泥地炸裂，靛藍晶體迸濺如毒蛛復眼。最尖銳的碎片彈跳著扎進她腳踝，刺痛中混雜著冰涼的麻癢。血珠順著尼龍襪纖維暈開時，深藍的礦石粉末已滲入傷口，在皮膚上染出妖異的青紫色。

“你干什么！”江臨疾步沖來，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幾乎捏碎腕骨。他眼底燒著熔巖般的怒意，卻在瞥見她腳踝傷口時驟然凍結：“…礦石有毒？”

林晚猛地抽回手。腕間殘留的灼痛感詭異蔓延，像有無數藍紫色細藤順血管瘋長。她彎腰想撿碎片，后頸卻傳來毛刺刺的觸感——仿佛有人正用目光舔舐她的脊椎。

“別碰！”江臨的吼聲震得灰塵簌簌下落。他半跪在地，鑷子尖精準夾起最大那塊礦石，燈光下晶體裂面滲出油脂般的幽光。“高純度藍礬，皮膚接觸會導致潰爛。”他抬頭時，目光匕首般剮過她煞白的臉，“你剛才為什么發抖？”

地下室的排風扇突然嗡鳴，氣流卷著粉塵撲上面頰。林晚恍惚看見母親站在霉斑累累的檔案架盡頭，銀梳的斷齒正滴著靛藍色黏液。“我…低血糖。”她胡亂搪塞，指尖卻摸到白大褂口袋里有硬物硌手——一枚珍珠母貝紐扣，邊緣沾著早已干涸的暗紅血漬。

血液轟然沖上頭頂。這是唐佳媛遇害時穿的香云紗旗袍上的盤扣！本該封存在證物科真空袋的紐扣，此刻竟躺在自己衣袋里，像塊燒紅的烙鐵。

“江隊！礦石成分檢測儀故障了！”技術員的驚呼打破死寂。江臨霍然起身奔向工作臺，林晚趁機將紐扣塞回口袋。指尖觸及紐扣的瞬間，幻聽如毒蛇吐信般鉆入耳蝸：

“藏好呀…這是給壞孩子的懲罰…”

她踉蹌撞上檔案架，震落一本硬殼筆記。筆記攤開在地，泛黃的紙頁上粘著張黑白照片——年輕時的李振站在礦洞口，臂彎摟著的女人穿著香云紗旗袍，側臉與唐佳媛驚人相似！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

“阿阮，十三號礦道永遠等你”

字跡暈染的墨漬里，一點靛藍礦粉如活物般微微反光。、

“這女人是李振前妻阮玲，十五年前在礦難中失蹤。”江臨的聲音幽靈般貼著她耳后響起。他拾起照片，指尖捻過墨跡處的藍粉，“當年結案報告寫的是…意外塌方？”

林晚的呼吸窒在胸腔。口袋里那枚紐扣突然發燙，旗袍盤扣的紋路隔著衣料烙進肌膚。她盯著照片里阮玲旗袍襟口——那里缺了枚盤扣，紐扣形狀與她口袋里那枚完全相同！

“滴答。”

通風管凝結的水珠砸在林晚后頸。冰涼的觸感激得她渾身一顫，幻聽與孩童輕笑重疊著在顱腔震蕩：

“紐扣…和藍石頭…是捉迷藏的獎品呢…”

江臨突然扳過她肩膀。他沾著礦粉的拇指擦過她唇角，碾下一抹不知何時蹭上的靛藍色污漬：“你口袋里裝的什么？”視線如探照燈般射向白大褂口袋微微鼓起的輪廓。

地下室的燈光忽明忽滅。在光暗切換的剎那，林晚看見江臨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唇角正緩緩勾起一個冰冷的、陌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