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內那盞孤燭熄了不到半刻，云雁已立于西市暗巷口。

他袖中短弩未收，指腹摩挲著機括邊緣一道細痕——那是三日前校場對練時，被獨眼漢刀鋒刮出的。此刻弩尖微抬，正抵在賭坊掌柜咽喉，力道不重，卻讓對方喉結不敢上下滑動。

“吞下去?！痹蒲懵曇舨桓?，卻壓住了巷外酒樓喧鬧。

掌柜喉頭滾動，眼中驚懼未散，口中那頁未燃盡的密信已被逼入腹中?；鹌岱饪谏形椿_，內里墨跡卻已因毒液侵蝕而模糊。云雁松手，退后半步，袖袋中“九轉玲瓏丹粉”悄然滑入掌心。

片刻后，掌柜跪地干嘔，吐出的紙團濕透泛黑。臨淵蹲身，銀針輕探，針尖即刻泛起青灰。

“七步醉。”他低聲道，“與當年毒簪所用同源。”

云雁不語，目光落在掌柜腰間——半枚銅質虎符懸于革帶，斷口處紋路扭曲如蛇。他從袖中取出“影伍”鐵牌，兩相拼合，嚴絲合縫。

“說。”他踩過地上碎瓷，靴底碾出細響，“誰讓你改賬？”

掌柜猛抬頭，忽然暴起，袖中暗箭直取云雁心口。箭未至，三道人影自房梁躍下，唐刀橫斬，箭桿應聲斷為兩截。

“相爺小心！”影七刀鋒停在掌柜頸側三寸，“留活口?！?

云雁冷笑，指尖一彈，毒粉灑向掌柜面門。那人頓時涕淚橫流，抽搐不止。他俯身，聲音如耳語：“知道為何選今夜？”

掌柜瞳孔驟縮。

窗外忽有火箭破空，劃出一道赤線，直落西市賭坊屋頂?；鸸庥沉翂且惶幙毯邸皷|臨海船，三月七日抵岸”。

云雁抬步便走，玄袍下擺掃過滿地碎瓷。臨淵緊隨其后，影七率二人斷后，四人穿巷而行，未至坊門，已有暗影軍伏于兩側屋脊。

賭坊大門虛掩，門環銹跡斑斑。云雁一腳踹開，木門撞墻反彈，激起塵灰。廳內空無一人，唯有地板中央一塊青磚紋路異常，呈八卦形。

他踏足其上，機括“咔”響。

箭雨自壁間射出，密集如蝗。云雁反手甩出玄袍，黑影鋪展如幕，將臨淵罩于其下。羽箭釘入錦緞，簌簌作響。

影七唐刀橫掃，斬斷數支箭簇，刀面反光映出墻角一處貨運標記——與第二十章破廟所見完全一致。

“地下有密室?！庇捌叩吐暤?。

云雁俯身，指尖劃過地磚縫隙，忽覺微動。他猛踩左側乾位，整塊地板下沉半寸，墻角石門緩緩開啟。

密道幽深，銅燈懸壁，火光搖曳。盡頭鐵柜森然，柜門刻有二十八星宿圖。云雁伸手開啟第一個暗格，空無一物；第二個，僅存舊契；至第九格，指尖觸到一本薄冊。

他抽出賬本，翻至某頁，目光一凝。

“三月初七，白銀三千兩，送至貺府后門?！?

字跡熟悉，正是貺德昌私賬筆法。更令人心寒的是，紙頁邊緣沾著些許藥粉——淺黃微褐，與他后頸舊傷所敷金瘡藥同色，第十章夫妻對練時李嬌鳳親手所制。

云雁合上賬本，投入銅燈。

火苗騰起剎那，密道深處傳來鐵鏈拖地之聲。暗影軍破門而入，石墻后囚室顯露，一人蜷縮角落，衣衫襤褸，腰間玉佩殘半，刻紋為“天山雪蓮”。

“兵部文書官?！迸R淵認出身份，“周羨章曾提過的證人。”

云雁未語，轉身出密室?；鸸鈱⑺碛袄L，映在墻上如刀刻。

回府時天未亮，貺德昌已在書房候著，族老數人隨行，面色凝重。

“子望！”他拍案而起，“你深夜拘押掌柜，擾我族商事，是何道理？”

云雁不答，將燃燒的賬本甩在案上?；鹧嫣蝮录堩摚@出“貺德昌”三字私印，與密室鐵柜夾層所藏印鑒完全吻合。

“這賬，是你讓掌柜替你記的？”云雁聲音平靜。

“荒唐！”貺德昌怒指，“你無憑無據，竟敢污我清白！我要見圣上！”

話音未落，影七自外而入，雙手捧物——一枚青銅狼頭令牌，底刻“東臨影衛”四字。

“搜自德昌叔書房暗格?！庇捌呗暲?。

貺德昌臉色驟變，后退兩步，撞翻茶盞。瓷片飛濺中，云雁拔劍出鞘，寒光一閃，劍鋒停于其喉前三寸。

劍身映出燭光，光影晃動間，竟似偏殿中皇帝握著“影伍”鐵牌的側影。

“九年前秋獵，先帝遇刺。”云雁緩緩道，“我擋三刀，其中一刀，原是沖你去的。”

貺德昌狂笑：“你爹若知你動用暗影軍查族親，必不得安息！”

云雁劍尖微挑，玉冠應聲而斷，發絲散落。他俯身，指尖撥開亂發——額角赫然一塊胎記，紋路如狼頭，與東臨令牌完全一致。

“送德昌叔去宗祠。”云雁收劍入鞘，劍柄“貺”字染火泛紅，“讓族老們看看，什么叫叛族者死?！?

夜更深，暗巷重歸死寂。

殘余影衛藏于賭坊地底，引燃火藥，欲毀證據。爆炸聲起前瞬，云雁甩出袖中鐵牌，“影伍”二字迎火而亮，正擋引線。

轟然巨響，氣浪掀開青石板，底下埋藏兵器顯露——刀柄鑄紋與之前破廟所獲暗器同批。

硝煙未散，云雁彎腰拾起半塊密令，背面血書一行：“子時三刻，貺府地窖?！?

他扯下燒焦的衣袖裹住左臂傷口，轉身對臨淵道：“傳令暗影軍——子時前，我要地窖里那只老鼠，親口說出德昌叔的秘密?！?

更漏聲穿煙而至，臨淵捧來新報。云雁展開，見紙上稚筆寫道：“大哥，我制的解毒丸能解七步醉?！毙沤钦粗鸹堅畚段⑻稹?

他指尖撫過字跡，忽聞遠處鐘聲敲過兩響。

地窖鐵門內，一道黑影正撬開磚縫，手中火折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