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的嘶吼和村民的絕望哭喊近在咫尺,木門被撞得砰砰作響,搖搖欲墜。
趙婆婆癱軟在地,閉目待死。
然而,預想中的破門而入并未發生。
外面的混亂聲響,在達到一個頂點后,竟詭異地…停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沉的、仿佛無數細小蟲豸爬行的沙沙聲,以及魔物發出的、更加焦躁不安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嘶鳴!
緊接著,是幾聲短促而凄厲的慘叫(似乎是魔物的),然后,一切迅速歸于平靜。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下來,只剩下夜風吹過破敗屋檐的嗚咽聲。
趙婆婆驚疑不定地睜開眼,顫抖著扒著門縫向外望去,隨即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
蕭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拼命凝聚起剛剛恢復的那一絲微弱力氣,試圖感知外面的情況。
吱呀——
木門被從外面輕輕推開。
站在門口的,并非想象中的魔物或村民,而是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青色布袍,身形瘦高,背負著一個巨大藥箱的老者。
老者須發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溫潤而深邃,仿佛蘊藏著無窮的智慧與滄桑。他手中拿著一桿長長的煙槍,此刻正冒著縷縷青煙,散發出一種奇異的、混合了草藥和淡淡腥味的香氣。
最令人驚異的是,他的布袍下擺和鞋面上,沾著些許尚未干涸的、暗綠色的、散發著魔氣的粘稠液體。而他身后的小院里,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形態扭曲、正在緩緩化為黑水的低等魔物尸體!
老者目光掃過屋內,在看到炕上的蕭徹和地上的趙婆婆時,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微微頷首,語氣平和:“路過此地,察覺魔氣異動,順手清理了。叨擾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讓人不由自主地心安。
趙婆婆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爬起來,又是作揖又是道謝:“多謝老先生!多謝老先生救命之恩!您快請進!快請進!”
老者也不推辭,邁步進屋,目光落在蕭徹身上,仔細打量了片刻,眉頭微微蹙起:“好重的傷…經脈寸斷,氣海枯竭,異種能量盤踞,還能吊著一口氣…小友命格之硬,實屬罕見。”
他一眼就看穿了蕭徹的傷勢根源!
蕭徹心中震動,努力想開口,卻只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老者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勉強。他走到炕邊,伸出三根手指,搭在蕭徹的手腕脈搏上。
指尖冰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感知到他體內那一片狼藉的慘狀。
片刻后,老者收回手,沉吟不語,眼神變得更加凝重。
“老先生…您…您是郎中嗎?求您救救這孩子吧!”趙婆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老淚縱橫,“他是個好孩子,是為了…”她似乎不知該如何說起。
“婆婆請起。”老者抬手虛扶,一股柔和的氣勁便將趙婆婆托起,“老朽姓蘇,單名一個蘅字,確實略通岐黃之術。只是這位小友的傷…”
他嘆了口氣:“非藥石所能及。經脈之傷,猶如碎瓷,勉強粘合,也難復舊觀。更何況其體內數股異種能量糾纏沖突,雖被一股極寒之力暫時封凍,但如冰封火山,一旦失衡,便是爆體而亡之局。尋常醫者,怕是連碰都不敢碰。”
趙婆婆聞言,臉色瞬間慘白。
蕭徹的心也沉了下去。果然…還是不行嗎?
然而,蘇蘅話鋒一轉,眼中卻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不過…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絕境之中,未必沒有一線生機。”
他再次看向蕭徹,目光灼灼:“小友體內這股封凍傷勢的極寒之力,精純無比,雖屬魔道,卻蘊含著一種…近乎本源的凈化與鎮壓特性,倒是陰差陽錯,成了護住你心脈的關鍵。而更奇妙的是,你懷中似有異寶,能調和萬物,滋養生機,與這極寒之力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他竟連云紋玉佩的存在都感知到了!
“只可惜,你經脈盡碎,如同廢渠,空有活水(玉佩生機)與堅冰(封印寒力),卻無法灌溉周身,反成桎梏。”蘇蘅一針見血。
“求老先生指點明路!”趙婆婆再次哀求。
蘇蘅沉吟良久,煙槍吧嗒吧嗒地抽著,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明滅不定。
最終,他似乎下定了決心,緩緩道:“尋常之法,確實回天乏術。但老朽游歷天下,于蠻荒古籍中曾見過一法,名為‘金針渡厄,魔手岐黃’。”
“此法兇險異常,乃是以毒攻毒、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術。需以金針刺穴,強行激發你體內所有潛伏的異種能量,令其徹底爆發沖突,模擬瀕死之境。與此同時,以特殊手法引導你那異寶的生機和那極寒封印之力,護住你最后一絲靈識不滅。”
“在此期間,老朽會以獨門秘傳的‘魔手’真氣(一種亦正亦邪、兼容性極強的古老醫道真氣)為你疏浚經脈碎片,如同工匠修補瓷器,在其能量沖突最劇烈、材質最‘柔軟’的瞬間,將其重新拼接、粘合…”
“成敗與否,皆在此一舉。成,則破而后立,經脈或將重塑,甚至因禍得福,能容納更多異種能量而不再沖突。敗…則當場爆體而亡,神魂俱滅。”
蘇蘅看著蕭徹,語氣無比嚴肅:“此法過程痛苦,遠超凌遲酷刑,且成功率不足一成。小友,你可愿一試?”
巨大的抉擇,擺在蕭徹面前。
平靜地茍延殘喘,等待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死亡或封印崩潰?還是賭上這不足一成的幾率,去搏一個渺茫的未來?去承受那堪比煉獄的痛苦?
幾乎沒有猶豫。
蕭徹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卻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
眼中燃燒起的,是近乎瘋狂的求生意志和…一絲對力量的渴望!
他不能永遠做一個廢人!這個世界已經崩壞,他需要力量,哪怕這力量依舊危險,哪怕過程如同地獄!他要去確認一些人的生死,要去面對這個因他而改變的世界!
“好!”蘇蘅眼中閃過贊賞之色,“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婆婆,請備足熱水、布巾,守住院門,任何人不得打擾!”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對于蕭徹而言,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煉獄。
蘇蘅取出了一套長短不一、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奇特金針,手法如電,精準無比地刺入蕭徹周身大穴!
每一針落下,都如同點燃了一根引信!他體內那被冰封的赤炎火毒、魔胎邪氣、血池能量、孽毒…瞬間被引爆!如同無數頭狂暴的兇獸,在他破碎的經脈中瘋狂沖撞、撕咬、爆炸!
劇痛!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意識!仿佛每一個細胞都在被撕裂、被焚燒、被凍結、被腐蝕!
他全身肌肉繃緊如鐵,眼球凸出,血絲瞬間布滿,喉嚨里發出非人的嗬嗬聲,卻連慘叫都無法發出!
與此同時,蘇蘅的雙手變得晶瑩如玉,卻又隱隱透出一絲黑氣(魔手真氣),快如幻影般按在蕭徹的身體上,每一次按壓、拂過,都帶來一種撕裂般的劇痛,卻又似乎精準地將那些瘋狂沖突的能量約束在一定的范圍內,并強行引導著它們去沖擊、去“煅燒”那些斷裂的經脈碎片!
云紋玉佩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白光,清涼的生機瘋狂涌入,拼命修復著被破壞的組織,護住心脈。那股極寒封印之力也被徹底激發,與狂暴的能量激烈對抗,維持著最后的平衡。
冰與火!生與死!毀滅與重生!
在這具殘破的軀體里,上演著最極致、最殘酷的拉鋸戰!
蕭徹的意識在無盡的痛苦中浮沉,幾次瀕臨崩潰的邊緣,卻又被一股強大的求生執念和玉佩的清涼強行拉回!
他仿佛能看到,自己體內那無數碎裂的經脈,在狂暴能量的“煅燒”和蘇蘅“魔手”真氣的精準“捶打”下,竟然真的開始緩緩軟化、變形、然后…如同被無形的手引導著,一點點地…重新對接、融合…
過程緩慢得令人絕望,痛苦無窮無盡。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
當蘇蘅將最后一根金針拔出,疲憊不堪地后退一步,踉蹌著差點摔倒時(被眼疾手快沖進來的小石頭扶住),蕭徹整個人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又像是被徹底碾碎后重組,癱在炕上,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只有胸膛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但他體內,那原本死寂破碎的經脈,雖然依舊布滿裂痕,脆弱不堪,卻已然…初步貫通!
一股微弱卻真實不虛的、融合了多種特質卻異常溫順的暖流,正如同初生的溪流,緩緩在那新生的、纖細的經脈中…流淌!
成功了!
雖然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但希望的曙光,真真切切地照了進來。
蘇蘅擦去額頭的汗水,看著呼吸逐漸平穩的蕭徹,眼中充滿了疲憊,卻也有一絲欣慰和…難以置信。
“奇跡…真是奇跡…”他喃喃自語,“此子意志之堅,實乃老朽平生僅見…或許…他真的能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