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繡寧,賭一把!就在今晚,就在此刻,把一切鬧大!讓所有人都看到!”
沈青黛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樓下嘈雜的人聲和晃動的燈籠火光迅速逼近,如同催命的鼓點,敲打著蘇繡寧幾乎不堪重負的神經。
賭?怎么賭?當著所有家丁仆婦的面,揭露主母殺人的罪行?他們會信嗎?柳氏積威已久,他們會相信兩個“撞邪”的小姐和一個昏迷嬤嬤的“瘋話”,還是相信當家主母?
巨大的恐懼和不確定性讓蘇繡寧渾身發冷。但看著沈青黛那雙在黑暗中依舊亮得驚人的眼睛,感受著手中那沉甸甸的、沾著婉娘血淚的證據,再想到婉娘和她那未出世孩子所承受的滔天冤屈……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混合著悲憤,猛地沖上了頭頂!
“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顫音,卻異常清晰,“就今晚!”
就在樓下腳步聲即將踏上二樓走廊的瞬間,沈青黛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她猛地抬手,用那把冰冷的金剪刀,狠狠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涌了出來!
“表姐!”蘇繡寧失聲驚呼。
“別怕!苦肉計!”沈青黛咬牙低語,迅速將鮮血抹在臉上和衣裙上,制造出搏斗受傷的假象,“待會兒就說秦嬤嬤突然發狂,要殺我們滅口!”她飛快地將剪刀塞回昏迷的秦嬤嬤手中,然后猛地將蘇繡寧也拉倒在地,兩人一起跌坐在塵埃里,做出驚慌失措、狼狽不堪的模樣。
這一切剛發生完畢,五六個手持棍棒、燈籠的家丁和幾個膽大的仆婦就戰戰兢兢地沖到了門口!燈籠的光線瞬間將秘室內的狼藉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滿地灰燼和未燃盡的符紙碎片,翻倒的家具,燒焦的床幔,昏迷不醒、手握金剪刀、褲襠濕透、滿臉白霜還在微微抽搐的秦嬤嬤,以及角落里兩個瑟瑟發抖、衣衫凌亂、其中一人還“滿臉是血”的少女!
“天吶!這是怎么了?!”
“秦嬤嬤?!她怎么了?!”
“繡寧小姐!表小姐!你們沒事吧?!”
家丁仆婦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時間不敢上前。
“救命!救命啊!”沈青黛立刻發揮了她精湛的“演技”,帶著哭腔,聲音驚恐萬狀地指著地上的秦嬤嬤,“秦嬤嬤……秦嬤嬤她突然瘋了!她拿著剪刀要殺我們!說……說我們要揭穿夫人的秘密!說我們該死!嗚嗚嗚……”
蘇繡寧也立刻配合著,蜷縮著身體,哭得梨花帶雨,語無倫次地重復:“是真的……她瘋了……她說婉娘……說荷花池……還要燒了這些東西……”她故意將懷中緊緊抱著的油布包露出一角,那半塊鸞鳥玉佩和泛黃的信箋在燈籠光下隱約可見。
“婉娘”?“荷花池”?“夫人的秘密”?
這些敏感的字眼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在趕來的仆役中炸開了鍋!結合府里近來鬧得沸沸揚揚的“女鬼”傳言,以及秦嬤嬤此刻詭異的模樣和手中的兇器,再看到兩位小姐如此凄慘的模樣……一個可怕的、隱約的猜測浮現在每個人心頭!
難道……那些傳言……是真的?!秦嬤嬤是遭了報應?還是被滅口?!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竊竊私語之際,一個冰冷而威嚴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后方響起,帶著極力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深更半夜,聚在這里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人群分開,柳氏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出現在了門口!她顯然是從睡夢中被匆忙喚醒,只披了一件外袍,發髻有些微散亂,但臉上的妝容依舊精致,眼神冰冷銳利如常,試圖用積威強行壓下場面。
然而,當她看清房間內的景象時——尤其是看到昏迷不醒、手握剪刀的秦嬤嬤,以及蘇繡寧懷中露出的那個眼熟的油布包和玉佩時——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臉色在燈籠光下瞬間變得煞白!盡管她極力維持鎮定,但那微微顫抖的指尖和驟然緊繃的嘴角,泄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母親!”蘇繡寧如同看到救星(實則是看到仇人)般,哭喊著先發制人,“您快救救我們!秦嬤嬤她要殺我們!她還要燒了婉娘留下的這些信和玉佩!她說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當年荷花池的真相!說那是您……”
“住口!”柳氏厲聲打斷她,聲音尖利得幾乎破音,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剮向蘇繡寧,“一派胡言!我看你是驚嚇過度,失心瘋了!竟敢污蔑主母,攀咬已故之人!來人!把這兩個胡言亂語、沖撞家宅的孽障給我拿下!堵上嘴!關進祠堂!”
她試圖強行控制局面,用雷霆手段壓下一切!絕不能讓那些東西公之于眾!
幾個忠于柳氏的心腹婆子立刻上前就要動手。
“夫人且慢!”沈青黛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跡”未干,眼神卻清亮逼人,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們是否胡言,夫人一看便知!這箱中之物,這嬤嬤手中的兇器,還有她方才癲狂之語,在場多位家仆皆可作證!夫人如此急于將我等拿下封口,莫非真如秦嬤嬤所言,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怕被揭露嗎?!難道夫人就不怕逼得太緊,那含冤而死的亡魂,怨氣難平,索債索到……”
“你放肆!”柳氏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沈青黛,恨不得立刻撕爛她的嘴!但她的話,卻像惡魔的低語,精準地戳中了在場每一個人內心最深的恐懼!尤其是“亡魂索債”四個字,讓所有人,包括柳氏自己,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
仿佛是為了印證沈青黛的話——
“嗚……嗚嗚……”
那幽怨凄切的女子哭聲,竟然再次,清晰地,從樓下……或者是從這棟繡樓的每一個角落,幽幽地飄了上來!!!
這一次,哭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靠近!仿佛就在每個人的耳邊哭泣!
“啊!又來了!婉娘的哭聲!”一個仆婦率先崩潰尖叫起來!
“我也聽到了!好冷……突然好冷……”另一個家丁抱著胳膊瑟瑟發抖。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燈籠的光線開始劇烈晃動,映照出一張張驚懼交加的臉龐!
柳氏的臉色徹底失去了血色!她驚恐地環顧四周,仿佛那個濕漉漉的身影隨時會從黑暗中撲出來!她最大的恐懼,被血淋淋地拖到了光天化日(雖然是夜晚)之下!
(二)
真相,如同被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雖然未能完全暴露,但那濃重的血腥味和恐怖的輪廓,已經深深烙印在了當晚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中。
柳氏最終沒能當場拿下蘇繡寧和沈青黛。一方面是兩人“慘狀”和“指控”帶來的沖擊,以及那適時響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哭聲造成的集體恐慌;另一方面,沈青黛死死護著那些證據,揚言若是用強,便立刻毀掉證據(實則同歸于盡),讓柳氏投鼠忌器。
最終,在一片極度恐慌和詭異的氣氛中,昏迷的秦嬤嬤被抬走去“救治”(實則是嚴密控制起來),蘇繡寧和沈青黛也被“請”回各自房間,美其名曰“壓驚休養”,實則是被更多人嚴密看守起來,寸步難行。那間充滿罪惡的繡樓秘室,被柳氏下令再次貼上符咒,徹底封鎖。
然而,有些東西,一旦被釋放,就再也關不住了。
那一夜之后,整個蘇府徹底被拖入了一場無聲的、卻更加恐怖的噩夢。
婉娘的怨靈,似乎因為真相被部分揭露,因為壓抑多年的冤屈得到了些許宣泄的出口,又或者是因為感知到了仇人極致的恐懼……它的力量變得空前的強大和……難以控制!
它不再僅僅局限于糾纏蘇繡寧,也不再只出現在特定的角落。它的怨念,如同無形的瘟疫,開始無差別地籠罩整個蘇府,尤其是那些與當年悲劇有關聯,或是內心有鬼之人!
首當其沖的,便是柳氏。
據她院里的心腹丫鬟戰戰兢兢地透露(消息很快在仆役中隱秘傳開),夫人當夜回去后便發起了高燒,胡話連連,一夜驚醒了無數次,尖叫著“別過來!”“不是我!”“饒了我!”。第二天起來,容顏憔悴,眼窩深陷,仿佛老了十歲。她房里的銅鏡,莫名其妙地布滿了裂痕,無論更換多少次,第二天總會再次裂開。她開始拒絕照鏡子,脾氣變得更加暴戾乖張,動不動就打罵下人,眼神里的恐懼和瘋狂卻越來越濃。
而蘇玉柔,這個往日驕縱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嫡小姐,也嘗到了恐懼的滋味。
她開始頻繁地做噩夢,夢見一個渾身濕透、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抱著一個渾身青紫的嬰兒,站在她的床前,不停地哭泣。醒來后,她總感覺渾身冰冷,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尤其是腳踝處,總是莫名出現一圈青紫色的、像是被冰冷手指攥過的淤痕!
她變得神經質,疑神疑鬼。不敢一個人待著,不敢靠近水邊,甚至不敢獨自入睡。房間里稍微有點陰冷,或者聽到一點水滴聲,她就會歇斯底里地尖叫大哭,說什么“有濕手摸我”、“有嬰兒在哭”。往日的光彩蕩然無存,只剩下被恐懼折磨的脆弱和崩潰。柳氏自身難保,也無暇過多顧及她,更讓蘇玉柔感到被拋棄的無助和絕望。
就連那些當年可能知曉些許內情、或曾對婉娘落井下石的老仆,也紛紛遭遇怪事。有人半夜聽到窗外有指甲刮擦的聲音,有人起床發現枕邊濕了一大片,散發著淤泥味,還有人莫名其妙病倒,藥石無靈,嘴里只喃喃念叨著“報應”……
整個蘇府,陰云密布,人心惶惶。白天尚且能勉強維持平靜,一到夜晚,各種怪談和恐懼便肆意滋生。仆人們做事戰戰兢兢,眼神閃爍,竊竊私語著“婉娘索命”的流言。曾經繁華鼎盛的深宅大院,如今仿佛變成了一座被詛咒的鬼宅,彌漫著絕望和等死的氣息。
(三)
蘇繡寧和沈青黛被分別軟禁在自己的房間,門外日夜有人看守,飲食都由固定的婆子送來,幾乎與外界隔絕。柳氏顯然是想用這種方式困死她們,磨掉她們的銳氣,再找機會徹底處置。
然而,與府內彌漫的恐怖氛圍不同,蘇繡寧卻發現,自己身邊的“異常”反而減少了。那幽怨的哭聲不再在窗外響起,也沒有再看到那個濕漉漉的身影。仿佛婉娘的怨靈,暫時放過了她這個“同盟”。
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那股無處不在的、冰冷的怨念和悲傷。她知道,婉娘正在用它的方式,向整個蘇府,尤其是向柳氏和蘇玉柔,討還血債。
這種暴風雨前的平靜,反而讓她更加不安。婉娘的怨氣太深太重,已經有些失控的跡象。它無差別的報復,雖然主要針對仇人,但也讓整個府邸籠罩在恐怖之下。長此以往,后果不堪設想。
而且,柳氏絕不會坐以待斃。她的瘋狂和恐懼,只會讓她做出更極端的事情。
沈青黛設法通過送飯的小蓮(小蓮雖然害怕,但依舊忠心)傳遞了一次消息。消息很簡單:“耐心等待,保護證據,靜觀其變。柳氏將不久矣。”
沈青黛判斷,柳氏在極度恐懼和內外交困下,很可能兵行險著,要么對她們下毒手,要么……試圖用更激烈的手段“鎮壓”婉娘的怨靈。無論哪種,都是她們的機會。
果然,這日傍晚,秦嬤嬤那邊傳來了消息——經過幾日“救治”,她竟然悠悠轉醒了!
然而,醒來的秦嬤嬤,卻徹底瘋了。
她時而癡癡傻傻,流著口水念叨著“蓮子……苦……梨兒……酸……”;時而驚恐萬狀,縮在床角尖叫“別過來!婉娘!不是我!是夫人逼我的!!”;時而又變得極其惡毒,詛咒所有人不得好死。
從她斷斷續續、毫無邏輯的瘋言瘋語中,一些破碎卻關鍵的信息被看守她的婆子們偷聽到,并迅速在府里隱秘傳開:
“……孩子……才三個月……灌了藥……流掉了……好多血……”
“……池水好冷……綁上石頭……沉下去……”
“……玉佩……夫人搶走了……信……燒了……”
“……報應……都是報應……哈哈……都得死……”
這些瘋話,如同最后一塊塊拼圖,與那晚繡樓的情景、蘇繡寧之前的指控、以及府中的流言相互印證,幾乎坐實了柳氏和秦嬤嬤當年謀害婉娘及其腹中胎兒的罪行!
消息傳到柳氏耳中,她氣得當場砸碎了一套最喜歡的茶具,臉色鐵青,眼神中的瘋狂幾乎要溢出來!秦嬤嬤這個廢人,不僅沒能死成,反而成了插向她心臟最致命的一把刀!
她不能再等了!必須立刻解決掉所有隱患!
(四)
深夜。萬籟俱寂,唯有風聲嗚咽,如同冤魂的哭泣。
蘇繡寧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空氣中那股冰冷的怨氣似乎比往常更加濃郁,壓得人喘不過氣。她有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仿佛有什么極其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突然,她聽到院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急促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腳步聲在她院門外停頓了一下,然后似乎是……開鎖的聲音?!
她的心猛地一提!柳氏要動手了?!是來殺她滅口的?!
她嚇得屏住呼吸,悄悄滑下床,赤著腳,無聲地挪到門邊,透過門縫向外看去。
借著慘淡的月光,她看到兩個黑影正小心翼翼地打開她院門上的鎖!那身形輪廓,絕不是平日里看守她的婆子!更讓她心驚的是,那兩人身上,似乎散發著一種……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混合著某種古怪的草藥味?
門被推開一條縫。那兩人并沒有立刻進來,而是先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后從身后拖進來一個沉重的、還在掙扎的……麻袋?!
麻袋里似乎裝著一個人,發出微弱的“嗚嗚”聲。
蘇繡寧的心臟狂跳起來!他們想干什么?把那麻袋里的人弄進她房間?栽贓陷害?還是……
就在這時,其中一人壓低了聲音對同伴說:“快!夫人吩咐了,把這老貨和那件‘喪衣’一起鎖在這里!等子時一到,立刻放火!做成她們偷盜夫人寶物、不慎引火自焚的假象!”
聲音雖低,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蘇繡寧耳邊!
老貨?麻袋里是……秦嬤嬤?!那件‘喪衣’?是指那件被秦嬤嬤收走的、繡著泣血鴛鴦的嫁衣吉服?!柳氏竟然要把瘋了的秦嬤嬤和那件邪門的嫁衣,連同她蘇繡寧,一起燒死在這里!偽造現場!
好毒辣的計策!一石三鳥!既能除掉她和知道太多的秦嬤嬤,又能毀掉那件越來越詭異的嫁衣,還能將一切推脫干凈!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蘇繡寧!她轉身就想找地方躲藏,或者尖叫呼救!但院子內外恐怕都是柳氏的心腹,呼救有用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嗚嗚——”
那幽怨的哭聲,再一次響了起來!但這一次,哭聲不再是飄忽不定,而是極其精準地、帶著滔天的怨毒,從院子的各個角落同時響起!仿佛有無數個婉娘在同時哭泣!
同時,一股濃烈得令人窒息的、如同尸沼般的濕腥寒氣,瞬間籠罩了整個小院!溫度驟降,地面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起一層白霜!
“怎……怎么回事?!突然這么冷?!”
“是……是那個哭聲!又來了!快走!”兩個黑影顯然也嚇壞了,聲音充滿了驚恐。他們也感受到了那徹骨的寒意和恐怖的怨念!
他們再也顧不得柳氏的命令,丟下那個還在掙扎的麻袋和另一個似乎裝著嫁衣的包袱,如同見了鬼一般,驚叫著連滾爬爬地逃出了院子,連院門都忘了鎖!
危機暫時解除!蘇繡寧癱軟在門后,冷汗浸透了寢衣。是婉娘……婉娘的怨靈又一次救了她?
她顫抖著,小心翼翼地再次透過門縫看去。
院子里,只剩下那個還在蠕動的麻袋,和一個散落在地的青色包袱。包袱散開一角,露出了里面那件華美卻妖異的大紅嫁衣。在慘白的月光下,那對鴛鴦泣血的眼睛,紅得仿佛要滴下血來!散發著濃郁的不祥氣息。
而那無處不在的哭聲和寒氣,在嚇跑那兩人后,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濃烈了!并且,似乎全部朝著那個麻袋……匯聚而去!
麻袋里的秦嬤嬤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威脅,掙扎得更加劇烈,發出絕望的“嗚嗚”聲。
蘇繡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婉娘……要親手了結秦嬤嬤了嗎?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
那濃郁的怨氣和寒氣,在包裹住麻袋片刻后,竟然……緩緩地分出了一大部分,如同被某種更強大的力量吸引般,涌向了……那個散落在地的、裝著嫁衣的包袱!
不,準確地說,是涌向了那件嫁衣本身!
仿佛那件嫁衣,才是它真正關注的核心!
“嘶啦——”
包袱布被無形的力量徹底撕開!那件華麗無比、卻繡著泣血鴛鴦的嫁衣,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那嫁衣無風自動,竟然緩緩地……從地上“立”了起來!
如同一個看不見的人,正在將它穿在身上!
嫁衣的袖口、裙擺自行舒展,金線銀線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詭異的光芒。尤其是胸口那對泣血的鴛鴦,那暗紅的色澤驟然變得鮮艷欲滴,仿佛真的活了過來,鳥喙開合,發出無聲卻怨毒的嘶鳴!
濃烈的、幾乎化為實質的怨念和寒氣,瘋狂地涌入那件嫁衣!嫁衣如同一個無底的黑洞,貪婪地吸收著婉娘那滔天的怨氣!
它不再是是一件死物,它仿佛變成了婉娘怨靈的另一具……更加強大、更加恐怖的容器!或者說,它正在與婉娘的怨靈進行一種可怕的融合!
院子里的哭聲變得更加尖銳刺耳,不再是單純的悲傷,而是充滿了毀滅和瘋狂的意味!
那立起的嫁衣,緩緩地……“轉”向了蘇繡寧房門的方向!
雖然沒有面孔,但蘇繡寧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瘋狂、充滿了無盡惡意的“目光”,穿透了門板,死死地鎖定了她!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中,炸響了一個冰冷扭曲、不再是婉娘聲音的瘋狂念頭:
“嫁衣……我的嫁衣……還給我……不夠……還要……更多……血……更多怨恨……”
它不再滿足于復仇!它要吞噬更多!它要變得更加強大!而距離它最近、又與它有著微妙聯系的蘇繡寧,成為了它下一個目標!
(五)
“砰!!”
房門被一股無形的、巨大的力量猛地撞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閂劇烈晃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
蘇繡寧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后退,跌坐在地!那件充滿邪氣的嫁衣!它要進來!它要吞噬她!
怎么辦?!怎么辦?!表姐不在身邊!外面的人都被嚇跑了!她孤立無援!
瘋狂的撞門聲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門板上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那冰冷瘋狂的意念不斷沖擊著她的腦海:“……進來……成為我的一部分……怨恨……痛苦……”
就在這絕望之際,蘇繡寧的目光猛地落在了房間角落里——那里,放著沈青黛之前留下的、那個裝著藥草和朱砂粉的小布囊!是之前布置防護陣時剩下的!
絕境之中,一絲微弱的希望燃起!
她連滾爬爬地撲過去,抓起布囊,也顧不得分量多少,將里面所有的朱砂粉和藥草混合物,拼命地撒向房門,撒向窗口,在自己周圍畫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圈!口中胡亂地念著沈青黛教她的、最簡單辟邪口訣!
或許是沈青黛的藥草和朱砂真的有些許效用,或許是蘇繡寧強烈的求生意志形成了一層短暫的屏障。
門外的撞擊聲,突然停頓了一下。
那件懸浮的、吸收了大量怨氣的嫁衣,似乎被那層淡淡的藥粉和朱砂氣息阻礙了片刻。它那瘋狂的“注意力”,似乎暫時從蘇繡寧身上移開,緩緩地……“轉向”了院子里那個還在蠕動的麻袋!
麻袋里的秦嬤嬤,似乎預感到了末日來臨,發出了最后一聲極度恐懼的、被堵住的哀鳴!
下一刻,那件嫁衣如同嗜血的蝙蝠般,猛地撲向了麻袋!紅色的布料如同活物般,將麻袋緊緊包裹、纏繞!
“呃……呃啊啊啊——!!!”秦嬤嬤凄厲至極、卻又被布料悶住的慘叫聲驟然響起,又戛然而止!
令人牙酸的、骨骼被擠壓碎裂的“咔嚓”聲,伴隨著某種液體被吸收的“滋滋”聲,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可聞!
蘇繡寧隔著門縫,看到了她永生難忘的恐怖景象——那件大紅嫁衣,正在……“吞噬”秦嬤嬤!吸收她的血肉、她的恐懼、她臨死前的所有怨念!
嫁衣上那對泣血的鴛鴦,顏色變得更加妖異猩紅,仿佛真的飽飲了鮮血!整個嫁衣散發出的邪異和恐怖氣息,呈倍數瘋狂增長!周圍彌漫的寒氣幾乎要將空氣都凍結!
幾個呼吸之間,麻袋徹底干癟下去,不再有任何動靜。
而那件嫁衣,則如同吃飽了的惡魔,懸浮在半空中,紅光流轉,妖異到了極點!它周圍翻滾的怨氣幾乎形成了黑色的旋風!
它緩緩地再次“轉向”蘇繡寧的房門。
這一次,門上那層薄薄的藥粉和朱砂,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失效!
蘇繡寧的防護,即將被徹底摧毀!
而那件吸收了秦嬤嬤全部生命和怨念、變得無比強大的邪異嫁衣,下一個目標,就是她!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嫁衣的動作突然又頓了一下。它那瘋狂的“意識”,似乎被府中另一個方向的、某種強烈的恐懼和怨恨情緒所吸引——那是柳氏和蘇玉柔院子的方向!
比起蘇繡寧這點“殘羹冷炙”,顯然,仇人極致的恐懼和怨恨,對它的吸引力更大!
它懸浮著,似乎在猶豫先享用哪一邊。
最終,它那猩紅的“目光”最后“掃”了一眼蘇繡寧的房門,然后……
如同一道紅色的、怨毒的閃電,猛地騰空而起,朝著柳氏院落的方向,疾飛而去!
它所過之處,留下一條冰冷的、散發著濃烈血腥和怨念的軌跡!
蘇繡寧癱軟在門后,渾身冰涼,如同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她看著窗外那道遠去的紅色邪影,心中沒有絲毫逃脫的慶幸,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駭然。
婉娘的怨靈,已經和那件邪異的嫁衣徹底融合,變成了一種更加可怕、更加嗜血的怪物!
它去找柳氏和蘇玉柔了!
今晚,蘇府注定要變成一個流血的煉獄!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