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古蠱契
- 我的酒爵通幽冥
- 昕玥19
- 14220字
- 2025-08-24 16:53:00
洞穴內(nèi)死寂無聲,只有阿雅粗重壓抑的喘息和滴水聲在空曠的巖壁間回蕩。血腥味與苔蘚、塵土的陰濕氣息混合,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若曦癱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大腦一片空白,方才那介于虛實之間的恐怖經(jīng)歷帶來的沖擊尚未平復(fù),眼前真實的死亡和血腥又讓她胃里翻江倒海。她看著不遠處那具喉嚨插著短刀、死不瞑目的襲擊者尸體,油彩覆蓋的臉上那雙凝固著驚愕與恐懼的眼睛,仿佛還在死死地盯著她,或者說,盯著她腳邊那尊滾落的悲音爵。
阿雅掙扎著站起身,踉蹌了一下才穩(wěn)住。她抹去嘴角的血沫,沒有先去查看尸體,而是快步走到若曦身邊,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目光銳利如刀,聲音因受傷和急切而更加嘶啞:“你怎么會在這里?!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你怎么可能穿過‘彼界之隙’?!”
“我……我不知道……”若曦的聲音顫抖得厲害,眼神渙散,“那條河……黑的……沒有底……很多藍色的光……里面……有畫面……還有……一個很大很大的……黑色的……東西……”她語無倫次,努力想描述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經(jīng)歷,“悲音爵……它突然發(fā)燙……發(fā)光……好像要叫醒那個大東西……然后哨子……哨子斷了……打了爵一下……它就冷了……我就……就看到你在打架……就沖過來了……”
她顛三倒四的敘述破碎不堪,但阿雅卻聽得極其認真,臉色越來越凝重,尤其是在聽到“很大的黑色的東西”和“悲音爵試圖喚醒”時,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祖噬之影……竟然在彼界顯化……悲音爵果然能感應(yīng)并試圖溝通它……幸好……幸好鷓鴣哨……”她喃喃自語,目光落在若曦空蕩蕩的脖頸和地上那尊黯然無光的悲音爵上,眼神復(fù)雜無比,“哨子碎了……但也封印了爵的進一步異動……暫時切斷了聯(lián)系……這到底是……”
她猛地搖搖頭,似乎知道現(xiàn)在不是深究的時候。她快速檢查了一下若曦,確認她只是受驚過度并未受傷,然后立刻起身,警惕地走到那具尸體旁。
她沒有立刻拔出自己的短刀,而是先仔細檢查尸體身上的物品。對方穿著深靛藍色的土布衣褲,樣式極其古老,衣襟和袖口用彩線繡著復(fù)雜的、類似蜈蚣和蝎子的扭曲圖案。臉上涂抹的油彩底色為黑,上面用白和紅勾勒出猙獰的紋路。
阿雅從他的腰間解下一個小巧的、用某種黑色獸皮縫制的口袋,倒出里面的東西——幾塊顏色詭異的礦石,一小包研磨好的藥粉(氣味刺鼻),還有一塊半個巴掌大小、打磨光滑的黑色木牌。木牌正面刻著一只栩栩如生、昂首吐信的黑蛇,蛇眼處鑲嵌著兩點細小的紅寶石;背面則刻著幾個扭曲的、若曦從未見過的文字。
看到這塊木牌,尤其是背面的文字,阿雅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黑水峒……‘噬心蠱’一脈的巫祝……”她的聲音帶著深深的忌憚和一絲了然,“難怪下手這么狠辣詭異……他們這一脈最是睚眥必報,精通咒殺和毒蠱……看來林慕之請動的,不止是那些半吊子的‘民俗學(xué)者’,還有真正棘手的家伙。”
“黑水峒?他們也是沖祖噬來的?”若曦感到一股寒意。
“祖噬的力量,對任何修行邪異蠱術(shù)的人來說都是無上誘惑。”阿雅冷笑,將木牌小心收好,“不僅能煉制威力無窮的‘神蠱’,甚至可能借此窺探長生邪法。他們出現(xiàn)在這里,絕不意外。”
她終于握住短刀刀柄,用力將其從尸體咽喉中拔出,帶出一股暗紅色的血液。她在尸體衣服上擦凈血跡,還刀入鞘,動作干脆利落。
“這里不能久留。黑水峒的人行事詭秘,往往結(jié)伴而行,他還有同伙,很可能就在附近。”阿雅拉起若曦,目光掃過地上那尊悲音爵,眉頭緊鎖。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彎腰將其撿起。悲音爵入手冰冷死寂,表面的銅銹似乎更加暗淡了,那鷓鴣銜珠的紋路也失去了所有光澤,仿佛真的變成了一件普通的、年代久遠的青銅器。
“封印能持續(xù)多久還不知道,不能把它留在這里。”阿雅將其用一塊布包好,塞進自己的背包,“我們得盡快離開,去找……”
她的話音突然頓住,側(cè)耳傾聽,臉色微變:“不好!有人來了!不止一個!”
遠處洞穴深處,隱約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急促的交談聲,正在快速靠近!
阿雅一把拉住若曦,目光快速掃過四周。這個鐘乳石洞穴岔路極多,但大多數(shù)都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
“這邊!”她選擇了一條相對狹窄、但有明顯人工開鑿痕跡、向下延伸的側(cè)洞,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
若曦緊跟其后。這條側(cè)洞更加難行,有時需要彎腰爬行,洞壁濕滑,不時有冰冷的水滴從頭頂落下。身后的腳步聲和呼喊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經(jīng)開始在身后的主洞穴里搖曳晃動!
“他們在那!”“別讓她們跑了!”“抓住她們!要活的!”
追兵的聲音在洞穴中回蕩,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兩人拼命向前跑,肺部火辣辣地疼。這條側(cè)洞似乎沒有盡頭,而且地勢越來越低,空氣也越來越潮濕陰冷。
突然,前方隱約出現(xiàn)了一點微光!不是火把的光,而是一種柔和的、幽藍色的、類似螢火蟲的光芒。
隨著靠近,那光芒越來越盛。拐過一個彎道,眼前的景象讓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側(cè)洞的盡頭,是一個不算太大、但異常精致的天然石室。石室的中央,有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地下泉眼,正無聲地涌出清澈的泉水,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潭。而水潭的四周,竟然生長著一片奇異的、散發(fā)著幽藍色微光的苔蘚和菌類!
這些發(fā)光植物將整個石室映照得如同夢境,光線雖然微弱,卻足以看清石室內(nèi)的情形。
石室的四壁,不像外面洞穴那樣粗糙,而是相對平整,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壁畫和符號!
這些壁畫的風(fēng)格極其古老,與酒壇內(nèi)的“鬼書”和儺面符號有相似之處,卻又更加抽象和神秘。畫面內(nèi)容光怪陸離:有描繪先民祭祀的場景(祭祀的核心并非人牲,而是一種散發(fā)著光芒的奇異植物)、有表現(xiàn)與各種毒蟲異獸相處的畫面、還有記錄某種災(zāi)難(大地開裂,黑水涌出,萬物凋零)以及……遷徙!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刻在正對入口那面石壁最上方的一副大型圖案!
那圖案分為上下兩部分。
上半部分,刻畫的是一個模糊的、籠罩在光芒中的人形身影(疑似一位古老的巫師或首領(lǐng)),正將一株散發(fā)著強烈光芒的、多瓣的奇異植物,遞給下方一群跪伏在地、衣著簡陋的先民。先民的首領(lǐng)恭敬地接過那株植物。
下半部分,則是一副復(fù)雜的“契約”圖案!正中央是那株發(fā)光植物的簡化符號,周圍環(huán)繞著無數(shù)細密的、代表著各種毒蟲(蛇、蝎、蜈蚣、蜘蛛等)的符號,所有這些符號,又被一條首尾相連的、扭曲的巨蛇圖騰所包圍。巨蛇的蛇頭處,刻著一個與黑水峒木牌上類似、卻又更加復(fù)雜古老的符號!
壁畫的下方,還用更加古老的“鬼書”變體,刻著幾行巨大的文字。
阿雅快步走到石壁前,仔細辨認著那些文字和圖案,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眼中閃爍著震驚和激動的光芒。
“這是……‘古蠱契’!傳說中的‘先民授藝,萬蟲共盟’之契!”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驚天秘密的顫栗,“原來是真的……黑水峒,不,所有西南蠱術(shù)的源頭,并非源自邪惡,而是上古先民與自然萬物、與這些蟲豸達成的一種古老共生契約!他們崇拜和借用的力量,最初來自這株……‘地母靈根’?”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壁畫上那株發(fā)光的植物,又看向下方那個巨蛇圖騰:“但后來……契約被扭曲了……有人背叛了最初的共生之道,轉(zhuǎn)而追求純粹的力量和控制……變成了現(xiàn)在黑水峒這樣操縱毒蟲、修煉邪蠱的模樣……那個巨蛇符號……就是背叛者一脈的標(biāo)記!”
若曦雖然聽不懂那些復(fù)雜的淵源,但也能感受到這石室內(nèi)彌漫的古老而神圣(又或許曾神圣過)的氣息。她看著那幅契約圖案,尤其是那條猙獰的巨蛇,忽然想起奶奶說過的話——“林老板……他是來討血債的夜郎鬼……”還有儺公的提示——“鎖鏈……連著貪婪的心……和更深的……黑暗……”
一個模糊而驚人的念頭劃過她的腦海:林慕之,或者他背后的人,難道不僅僅是為了祖噬的力量?他們是否也與這扭曲了“古蠱契”的、崇拜巨蛇的背叛者一脈有關(guān)?他們想得到祖噬的力量,是否是為了徹底掌控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就在這時,身后的追兵已經(jīng)逼近側(cè)洞入口!火把的光芒和嘈雜的腳步聲就在不遠處!
“快!這里沒有路了!”若曦焦急地喊道。
阿雅也從震驚中回過神,她快速掃視石室,目光最終定格在那個不起眼的、涌動著泉水的小潭。
“水下!可能有路!”她當(dāng)機立斷,“這些發(fā)光的苔蘚能長在這里,說明水流是活的,不是死水潭!”
身后的腳步聲已經(jīng)到了側(cè)洞拐角!
阿雅毫不猶豫,拉著若曦,直接踏入了那冰冷的泉水之中!
泉水不深,只到膝蓋,卻冰冷刺骨。水底是光滑的石頭。
阿雅深吸一口氣,猛地蹲下身,整個人沒入水中,向著泉眼下方潛去!
若曦也趕緊照做。
冰冷的地下水瞬間淹沒頭頂,刺得她頭皮發(fā)麻。她強迫自己睜開眼,借著水中那些發(fā)光苔蘚折射的微弱藍光,她看到阿雅正在前方摸索著泉眼周圍的石壁。
果然!在泉眼側(cè)下方,有一個被水流掩蓋的、黑黢黢的洞口!大小剛好能容一人通過!
阿雅回頭看了若曦一眼,示意跟上,然后毫不猶豫地鉆進了那個水下洞口!
若曦咬緊牙關(guān),壓下對幽閉和水深的恐懼,緊跟著鉆了進去。
洞口后面是一條短暫的水下通道,大約只有兩三米長,很快前方就出現(xiàn)了微光。
兩人奮力向上游去。
嘩啦!
破水而出的聲音。
她們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另一條更加寬闊的地下河道邊緣。這里空氣流通了許多,能聽到明顯的水流聲,遠處似乎還有微弱的天光傳來。
而就在她們爬上岸,驚魂未定地喘息時,阿雅的目光突然被河岸邊的一樣?xùn)|西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個半埋在淤泥和碎石里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皮質(zhì)背囊。背囊已經(jīng)被水泡得變形腐爛,但依稀能看出不是本地人的款式。
阿雅用刀尖挑開背囊,里面的東西大多已經(jīng)爛掉,但有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東西,似乎還保存完好。
她小心地打開油布。
里面露出的,是一本硬皮筆記本和幾張已經(jīng)發(fā)黃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是幾個穿著幾十年前探險服裝的人,站在丙安古鎮(zhèn)口的合影。其中一個人的面孔……
若曦湊過去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雖然照片模糊,年代久遠,但她絕不會認錯那個站在中間、笑容溫和、眼神卻透著一絲銳利的年輕男人——那眉眼,那輪廓,分明就是年輕了幾十歲的林慕之!
不!甚至可能不是林慕之,而是和他長得極其相似的……長輩?
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一行娟秀的小字:“民國三十七年秋,與慕堯于丙安考察留念。”
慕堯?林慕堯?
阿雅快速翻開了那本筆記本。筆記本的字跡同樣娟秀,像是女子所寫,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大量的地理勘測數(shù)據(jù)、民俗訪談記錄、還有對丙安附近地質(zhì)構(gòu)造和傳說的一些推測。
而在筆記本的最后幾頁,記錄者的語氣變得激動而驚懼:
“……慕堯瘋了!他真的相信了那些荒誕的傳說!他認為‘地母靈根’并非虛構(gòu),就藏在赤水河某條支流的源頭,與‘夜郎金棺’在一起……他昨晚偷偷拿了隊里唯一的炸藥,說要炸開‘龍門’,還說有了靈根的力量,就能振興家業(yè),就能不再被那些人看不起……”“……他回來了……渾身濕透,眼神狂熱得嚇人……手里拿著一個剛從河里撈上來的、銹跡斑斑的青銅盒子……他說他找到了……他說他聽到了‘神’的呼喚……”“……我們必須離開這里!馬上!慕堯他……他越來越不對勁了……他對著那個盒子自言自語……眼神變得……我好害怕……”
記錄到此戛然而止,后面是空白頁。
阿雅和若曦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林慕堯?青銅盒子?神的呼喚?地母靈根?夜郎金棺?
林慕之……林慕堯……如此相似的名字!
難道林慕之父輩甚至祖輩,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尋找這些東西?他們家族,可能從一開始就與這里的秘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林慕之現(xiàn)在的行動,絕非偶然!
“看來,我們碰巧找到了林家人當(dāng)年遺失的‘行李’。”阿雅合上筆記本,眼神冰冷,“幾十年前,他們就在窺探這里的秘密,甚至可能已經(jīng)有人……被蠱惑或者發(fā)生了異變。”
她將筆記本和照片小心收好:“這些東西很重要,或許能揭開林家真正的目的。”
她站起身,望向遠處那微弱天光傳來的方向:“走吧,那條路應(yīng)該能通向外面的支流。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前面。”
若曦點點頭,最后看了一眼那重歸寂靜的地下河和隱藏著古老契約的石室方向。
古蠱契,地母靈根,扭曲的背叛者,幾十年前瘋掉的先輩……
線索如同破碎的拼圖,正在一點點匯聚,勾勒出一個跨越百年、甚至千年的巨大陰謀輪廓。
而她杜家的血脈和那尊悲音爵,似乎始終處于這個漩渦的最中心。
她握緊拳頭,跟著阿雅,向著那微弱的光亮走去。
河水在身后嗚咽,仿佛無數(shù)亡靈在低語,訴說著被遺忘的契約和永恒的貪婪。
微弱的天光如同誘惑的餌食,指引著方向。地下河的水流變得湍急,冰冷的水汽撲面而來,帶著外界新鮮卻依舊沉重的泥土氣息。腳下的路從濕滑的巖石逐漸變?yōu)樗绍浀哪嗌常瑑砂堕_始出現(xiàn)枯死的蘆葦和灌木的根系,顯示它們正在接近地表。
阿雅的速度慢了下來,變得更加警惕。她示意若曦壓低身子,借助岸邊嶙峋的怪石和枯木遮掩行跡。那本來自幾十年前的筆記本和照片被她緊緊塞在背包最內(nèi)側(cè),仿佛藏著能揭開一切謎底的鑰匙。
林慕堯……地母靈根……青銅盒子……神的呼喚……這些詞語在若曦腦中反復(fù)回響,與奶奶的哭嚎、父親的慘死、回龍灣的黑棺、還有那彼界之中恐怖的巨大輪廓交織在一起,讓她感到一種近乎窒息的混亂和恐懼。林家,像一條隱藏在歷史陰影中的毒蛇,早已將信子探入了這片土地最深的秘密。
水流聲越來越大,前方甚至傳來了隱約的雷鳴?不,不像是雷聲,更像是……持續(xù)不斷的、沉悶的轟鳴?
拐過一道巨大的、如同龍脊般的石灰?guī)r屏障,眼前的景象讓兩人驟然止步,倒吸一口涼氣。
前方不再是幽深的洞穴,而是一個巨大的、仿佛被巨斧劈開山體形成的險峻峽谷!赤水河的一條支流在這里變得異常狂暴,黃色的河水如同掙脫牢籠的怒龍,奔騰咆哮著沖入峽谷!而峽谷兩側(cè)的峭壁高聳入云,怪石嶙峋,植被稀疏。
讓她們震驚的,并非這自然的偉力,而是峽谷一側(cè)峭壁上的景象——
大約在峭壁中段的位置,有一個明顯是后天炸鑿出來的、巨大的、不規(guī)則的黑洞!洞口邊緣還殘留著清晰的爆破痕跡和斷裂的巖石棱角,一些扭曲銹蝕的金屬構(gòu)件(像是舊式鉆探或爆破設(shè)備的殘骸)半掛在洞口,隨著山風(fēng)輕輕搖晃,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黑洞下方,靠近河面的峭壁上,則是一片更加觸目驚心的、大規(guī)模的滑坡坍塌痕跡!新鮮的黃土和破碎的巖塊堆積在河岸邊,甚至迫使洶涌的河水在此改道,形成更加湍急的漩渦。
notebook里提到的“龍門”?林慕堯當(dāng)年炸開的地方?!
而那持續(xù)不斷的、沉悶的轟鳴聲,正是從那個炸開的黑洞深處傳來!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機器正在其中運轉(zhuǎn),又像是……某種被驚擾的、龐大存在的低沉咆哮?與河水奔騰的轟鳴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心悸的恐怖合奏。
“他居然……真的炸穿了山壁……”阿雅仰頭看著那個猙獰的洞口,臉色發(fā)白,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強烈的憤怒,“愚蠢!瘋子!他不知道這會破壞地脈,驚擾多少沉睡的東西嗎?!難怪這幾十年來烏蒙山一帶地氣不穩(wěn),邪異頻發(fā)!”
若曦也感到一陣膽寒。那個黑洞像是一只被打瞎的巨眼,冷漠地凝視著下方奔騰的河流和渺小的她們,不斷向外散發(fā)著一種不祥的、躁動的氣息。
阿雅的目光死死盯著那片坍塌的斜坡和湍急的河面,似乎在快速計算著什么。
“ notebook里說林慕堯從河里撈起一個青銅盒子……爆炸引發(fā)坍塌,東西很可能被埋在了這下面,或者被沖到了下游……”她喃喃自語,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河岸,“林家?guī)资旰缶硗林貋恚繕?biāo)如此明確,他們一定確信東西還在這片區(qū)域,或者……炸開的口子后面,有他們更想要的東西!”
她的話提醒了若曦。她仔細看向那片坍塌區(qū),忽然發(fā)現(xiàn),在渾濁的河水邊緣,幾塊新滾落的巨石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反射著微光?不是水光,而是一種……金屬的冷光?
“阿雅!你看那里!”她急忙指向那個方向。
阿雅循指望去,瞳孔微縮。那反射光的,似乎是一個半埋在泥水里的、巴掌大小的、造型奇特的金屬物件的一部分!
兩人小心翼翼地沿著險峻的河岸,借助地勢掩護,向那處靠近。
越是接近,那從黑洞深處傳來的沉悶轟鳴聲就越是清晰,震得人心頭發(fā)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火藥殘留味、巖石粉末味,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仿佛電流又像是能量泄漏的臭氧味。
就在她們快要接近那反光物時——
“砰!”
一聲突兀的、清脆的槍響,猛地從峽谷上方傳來!子彈打在若曦身旁的巖石上,濺起一串火星和碎石屑!
“在下面!抓住她們!”一聲厲喝從頭頂傳來。
若曦駭然抬頭,只見峽谷上方,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幾個人影!正是眼鏡男和他剩余的手下!他們竟然也找到了這里,而且搶先占據(jù)了高地優(yōu)勢!
緊接著,從側(cè)面的一片灌木叢后,也閃出了另外兩個身影!這兩個人穿著與之前被殺的黑水峒巫祝類似的服飾,但顏色更深,臉上的油彩也更加猙獰,一人手中拿著一個古怪的、如同蜂窩般的陶罐,另一人則握著一對漆黑發(fā)亮的、像是某種昆蟲觸角磨制的短刺!
前后夾擊!退路已被徹底封死!
“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把你們打成篩子,扔河里喂魚!”眼鏡男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帶著冰冷的殺意和志在必得的囂張。
阿雅猛地將若曦撲倒在地,滾到一塊巨石后面,躲開了隨之而來的又一陣精準(zhǔn)點射!子彈噼里啪啦打在石頭上,碎屑橫飛。
“他們怎么這么快?!”若曦驚魂未定,聲音發(fā)抖。
“我們找到了筆記本,他們肯定也有自己的定位方法!恐怕我們剛出地下水道就被盯上了!”阿雅臉色鐵青,快速觀察著四周絕境,眼神焦急。
峽谷上方是槍口,側(cè)面是詭異莫測的黑水峒蠱師,身后是奔騰咆哮的赤水河支流!
絕境!
那個拿著蜂窩陶罐的黑水峒蠱師,發(fā)出一陣嘶啞難聽的冷笑,將陶罐的封口揭開了一絲縫隙。
頓時,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密集的“嗡嗡”聲從罐子里傳了出來!一大片顏色紫黑、長著復(fù)眼和尖銳口器的怪異飛蟲,如同一小片烏云,從罐口涌出,在空中盤旋了一下,隨即如同得到指令般,朝著兩人藏身的巨石猛撲過來!
另一個手持黑色短刺的蠱師,則開始用一種詭異的步伐繞著圈子,口中念念有詞,他手中的短刺隨著咒語開始散發(fā)出淡淡的黑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變得粘稠起來。
“腐骨螢和蝕魂刺!小心!別被那些蟲子碰到!也別被那黑氣沾上!”阿雅急聲警告,從包里抓出最后一把暗金色的“凈光沙”,卻知道這恐怕抵擋不了多久。
飛蟲烏云瞬息即至!嗡嗡聲震耳欲聾!
上方,眼鏡男等人也停止了射擊,顯然是想讓蠱師的手段先耗盡她們的抵抗力,好活捉或輕松收割。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半埋在泥水里的金屬物件,因為剛才的槍擊震動和河水的沖刷,又松動了一些,露出了更多的部分——那似乎是一個青銅盒子的棱角,上面刻著與悲音爵上類似的、鷓鴣銜珠的紋路!
而若曦懷中,那尊被銀哨封印、死寂沉沉的悲音爵,仿佛感應(yīng)到了什么,竟然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震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
轟隆隆隆!!!!
一聲遠比之前所有聲響更加巨大、更加恐怖、仿佛天地崩塌般的巨響,猛地從那炸開的“龍門”黑洞深處爆發(fā)出來!
整個峽谷劇烈震動!仿佛發(fā)生了強烈的地震!
峭壁上更多的巖石開始瘋狂滾落!煙塵沖天而起!
那黑洞之中,猛地噴射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混雜著泥漿、碎石、以及某種暗綠色粘稠液體的巨大洪流!這股洪流如同巨人的嘔吐物,傾瀉而下,直沖峽谷!
“不好!徹底塌了!快跑!”峽谷上方傳來眼鏡男驚恐失措的尖叫和混亂的腳步聲。
那兩個黑水峒蠱師也是臉色劇變,再也顧不得攻擊,慌忙向后退避,試圖尋找掩體。
但已經(jīng)晚了!
恐怖的泥石流混合著那詭異的暗綠色粘液,如同海嘯般沖下峭壁,瞬間吞沒了她們剛才所在的河岸區(qū)域!巨石如同玩具般被沖走,樹木被連根拔起!
阿雅和若曦藏身的巨石也遭到了猛烈沖擊!巨石劇烈搖晃,眼看就要被沖垮!
“抓住我!”阿雅嘶聲大吼,一手死死摳住巖石縫隙,另一只手拼命抓住若曦的手腕!
泥石流的浪頭狠狠拍下!
冰冷、腥臭、充滿破壞力的洪流瞬間將兩人吞沒!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她們,仿佛要將她們撕碎、碾爛、拖入河底!
若曦只覺得眼前一黑,巨大的水壓沖擊著五臟六腑,耳朵里全是轟隆巨響和河水灌入的嗚咽聲。她死死咬著牙,憑著求生的本能,拼命抓緊阿雅的手,另一只手胡亂地揮舞著,試圖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就在她被沖得暈頭轉(zhuǎn)向、即將窒息的時候,她的手指似乎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邊緣銳利的東西!
是那個半埋的青銅盒子!它被泥石流從埋藏處沖了出來!
求生的欲望讓她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五指猛地收緊,死死抓住了那個盒子的一角!
盒子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沉得多,帶著一股奇異的分量。
下一秒,又一個更大的浪頭打來!
阿雅摳住巖石的手指終于支撐不住,猛地滑脫!
兩人徹底失去了依托,被狂暴的泥石流裹挾著,如同兩片微不足道的落葉,瞬間沖入了奔騰咆哮的赤水河支流,消失在渾濁翻滾的浪濤之中!
冰冷的河水瘋狂涌入耳鼻口目。
意識在迅速遠離。
最后的感知,是手中那個冰冷沉重的青銅盒子,以及懷里那尊似乎又輕微震動了一下的悲音爵。
它們在水中,仿佛達成了某種沉默的、古老的共鳴。
然后,便是無盡的黑暗和轟鳴。
冰冷。刺骨的、無處不在的冰冷,像是無數(shù)根細針扎進皮膚,直透骨髓。沉重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仿佛被埋在了深水之下的凍土里。耳朵里灌滿了沉悶的、持續(xù)不斷的轟鳴,分不清是河流的咆哮,還是自己血液即將凍結(jié)的哀鳴。
意識在黑暗的深淵邊緣掙扎,如同風(fēng)中殘燭,明滅不定。
父親青紫腫脹的臉在黑暗中浮現(xiàn),那雙凝固著極致恐懼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回龍灣漩渦中那口緩緩開啟的黑棺,焦黑的鬼手緩緩招動。蠱婆廖三娘那叮當(dāng)作響的鈴鐺和毒蟲的浪潮。彼界之中那龐大無比、令人窒息的黑暗輪廓和兩點暗紅的光斑。還有峽谷崩塌時,天地傾覆般的恐怖景象……
無數(shù)的噩夢碎片翻涌、碰撞、撕裂著她殘存的神智。
痛……
全身像是被巨石碾過,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肺部火辣辣地疼,喉嚨里全是河水的腥甜和泥沙的澀味。
她猛地抽搐了一下,咳出一大口冰冷的河水,意識被劇烈的生理反應(yīng)強行拉回現(xiàn)實。
眼前依舊是一片昏暗,但不再是絕對的黑暗。一種朦朧的、灰白色的光從上方透下,像是黎明前最沉寂的時刻。身下是冰冷粗糙的砂石,耳邊是嘩啦啦的水聲,但不再是之前那種毀滅性的咆哮,而是相對平緩的、河流流淌的聲音。
她沒死?被沖到了哪里?
她艱難地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打量四周。這里似乎是一個位于河畔的、天然形成的巖石淺灘,面積不大,三面都被陡峭的巖壁環(huán)繞,巖壁上掛滿了濕漉漉的藤蔓和苔蘚。奔騰的河水到了這里,因為地勢稍緩,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回水灣。
她還活著……阿雅呢?!
這個念頭像電流一樣擊穿了她混亂的意識,她猛地想要坐起身,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勢,痛得悶哼一聲,又跌坐回去。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聲極其微弱、卻讓她心頭猛地一顫的呻吟。
她艱難地側(cè)過頭,只見在幾塊亂石形成的陰影里,阿雅正蜷縮在那里,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得像紙,嘴唇泛著青紫色。她的左臂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顯然已經(jīng)骨折,額角有一道深深的傷口,雖然不再流血,但皮肉外翻,看起來觸目驚心。她緊閉著眼,眉頭因為痛苦而緊緊蹙著,呼吸微弱而急促。
她還活著!但傷勢極重!
若曦的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痛。她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
“阿雅……阿雅!”她聲音嘶啞地呼喚著,輕輕碰了碰阿雅沒有受傷的肩膀。
阿雅的眼睫顫動了幾下,極其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眼神渙散而迷茫,過了好幾秒才逐漸聚焦,看清是若曦,似乎想說什么,卻只是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了帶著血絲的泡沫。
“別……別動……”若曦的聲音帶著哭腔,手忙腳亂,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從未感到如此無助和恐慌。阿雅一直那么強大、冷靜,像是無所不能,此刻卻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熄滅。
寒冷、重傷、饑餓……如果得不到救治,她們都會死在這里!
必須生火!必須取暖!必須處理傷口!
這個念頭支撐著若曦,她再次掙扎著站起來,環(huán)顧這個小小的淺灘。除了石頭和河水,幾乎一無所有。
等等……她記得在被洪水吞噬的最后一刻,她好像抓住了什么東西……一個冰冷的、沉重的……
她的目光落在淺灘邊緣的河水里。
那個青銅盒子!
它正半埋在砂石中,被河水輕輕沖刷著。樣式古樸,表面布滿了凹凸不平的紋飾,雖然沾滿泥污,但依然能看出其精湛的工藝和古老的氣息。盒子的開口處嚴(yán)絲合縫,似乎被某種特殊的方法密封著。
而在盒子旁邊不遠處,她那個早已被浸透的帆布背包也被沖了上來,卡在石頭縫里。背包鼓鼓囊囊的,里面的東西似乎還在。
悲音爵!筆記本!還有……茍伯給的那些礦石!
希望之火如同投入枯草的火星,瞬間在她心底點燃。
她踉蹌著走過去,先是費力地將沉重的青銅盒子拖到遠離河水的干燥處,然后取回自己的背包。打開一看,東西果然都還在。用油布包裹的悲音爵依舊冰冷死寂,筆記本雖然濕了,但似乎還能翻閱,而那一小包“幽潭沉鐵”礦石,正安靜地躺在角落。
生火!需要火種和燃料!
她看向巖壁上垂落的那些干枯藤蔓,又看了看四周被沖上來的零星枯枝。燃料有了,但火種呢?她們沒有任何現(xiàn)代點火工具。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包“幽潭沉鐵”礦石上。茍伯說過,這是好東西……阿雅當(dāng)時用它換取了情報……這種礦石,除了稀有,會不會還有別的特性?
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她記得奶奶以前說過,最古老的取火方式,除了鉆木,還有……擊石取火!某些特殊的石頭碰撞,能產(chǎn)生巨大的火花!
她顫抖著打開那包礦石,挑出兩塊顏色最深、帶著銳利棱角的。然后找了一些干燥的、揉碎的苔蘚和細小的枯枝作為引火物。
她學(xué)著記憶中模糊的樣子,將兩塊礦石用力相互撞擊!
咔!咔!
只有清脆的撞擊聲,并沒有預(yù)期的火花。
她不氣餒,回想阿雅使用符箓時的專注,回想奶奶念叨古老咒語時的虔誠,她摒棄雜念,將所有的希望、祈求、不甘和生存的渴望,都灌注到手中的動作上,再次用力撞擊!
咔嚓!
這一次,兩塊礦石猛烈撞擊的棱角處,猛地爆起一蓬極其耀眼、呈藍白色的火花!這火花遠比普通燧石產(chǎn)生的火花更加熾烈、更加持久!
火星精準(zhǔn)地濺落在那團干燥的引火物上!
一縷極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青煙裊裊升起!
若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對著那縷青煙吹氣。
煙越來越濃,終于,一點微弱的、橘紅色的火苗頑強地跳躍了起來,點燃了枯苔!
火!生起來了!
巨大的喜悅和激動沖擊著她,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她強忍著情緒,小心地添加更粗的枯枝,火堆逐漸變大,散發(fā)出溫暖驅(qū)散著周圍的寒意和黑暗。
她將阿雅小心地挪到火堆旁,盡可能讓她暖和起來。然后又從背包里找出之前阿雅給她包扎用剩下的、還算干凈的布條,用河水浸濕,笨拙而小心地擦拭清洗著阿雅額角的傷口和手臂的骨折處。
她沒有藥物,只能做到這一步。看著阿雅因為觸碰而露出的痛苦表情,她的心也跟著揪緊。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jīng)精疲力盡,癱坐在火堆旁,看著跳躍的火焰,感受著那來之不易的溫暖,身體依舊冰冷,內(nèi)心卻因為這點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絲希望。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個青銅盒子。
林慕堯當(dāng)年瘋狂尋找、甚至不惜炸山也要得到的東西,里面到底藏著什么?地母靈根?還是與祖噬、與杜家詛咒更直接相關(guān)的秘密?
好奇心如同藤蔓般滋生。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手,將那個沉重冰冷的盒子抱到了火堆旁。
盒子密封得極好,找不到任何鎖孔或開關(guān)。接口處似乎用一種特殊的合金澆鑄死了,上面刻滿了與悲音爵上類似的、但更加復(fù)雜古老的鷓鴣銜珠變體紋路,充滿了神秘的力量感。
她嘗試著用力掰動,盒子紋絲不動。
她拿起一塊邊緣鋒利的石頭,試圖撬開,卻只在盒子上留下幾道淺淺的白痕,這青銅的硬度遠超想象。
該怎么辦?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尊悲音爵上。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悲音爵,將爵底那鷓鴣銜珠的浮雕,對準(zhǔn)了盒子頂部一個凹陷下去的、似乎是裝飾性的鳥形紋路。
嚴(yán)絲合縫。
仿佛它們原本就是一體的。
當(dāng)她將爵底按入那個凹陷的瞬間——
嗡!
悲音爵那被封印的、死寂的爵身,竟然再一次輕微地震動起來!雖然遠不如在彼界時那般狂暴,卻清晰地傳遞出一種……共鳴!
與此同時,青銅盒子內(nèi)部,也傳來了一聲極其細微的、仿佛機括轉(zhuǎn)動的“咔噠”聲!
盒蓋與盒身之間那嚴(yán)絲合縫的接口處,那道被合金澆死的痕跡,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暗淡、松動!
有戲!
若曦的心臟狂跳起來,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再次嘗試掀動盒蓋!
這一次,盒蓋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的“嘎吱”聲,竟然被她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撬開了一條縫隙!
一股難以形容的、極其古老的氣息從縫隙中撲面而來!那氣息并非腐臭,而是一種混合了奇異檀香、某種干燥植物的清香、以及一種……仿佛沉淀了萬古時光的塵埃味道。
沒有危險的預(yù)感,反而有一種奇異的、讓人心神寧靜的力量。
她猛地一用力,將盒蓋徹底掀開!
盒子內(nèi)部,襯著早已褪色但依舊華美的暗紅色絲綢。絲綢之上,靜靜地躺著三樣?xùn)|西。
左邊,是一卷用某種不知名的、極薄的金色絲絹卷成的卷軸,用一根黑色的絲線系著。
中間,是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的、通體漆黑、卻閃爍著星辰般細微光澤的陶罐,罐口用暗紅色的火漆封著,火漆上壓著一個清晰的、與巫僰之面額頭符號一致的“契約”印記!
右邊,則是一塊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顏色暗沉、似乎經(jīng)過特殊鞣制的皮革。皮革的一角露在外面,上面用極其古老的朱砂,畫著一個簡單的、卻直指核心的圖案——一口棺材(渦棺),被一條扭曲的鎖鏈(苗銀鎖鏈)纏繞,鎖鏈的一端握在一只人類的手中,而另一端,則沒入棺材之中,被一只焦黑的鬼手抓住!圖案下方,還有一個模糊的、與林慕之內(nèi)袋滑出的銀鏈上的邪鳥紋極其相似的標(biāo)記!
這三樣?xùn)|西,靜靜地躺在青銅盒子里,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等待著被喚醒的那一刻。
若曦的呼吸幾乎停止了。她顫抖著伸出手,首先解開了那卷金色絲絹卷軸。
絲絹極其柔韌,展開后大約一尺見方。上面用最精細的墨線,繪制著一幅復(fù)雜到令人頭暈?zāi)垦5摹㈩愃菩菆D又像是地脈走向的圖譜!圖譜的中央,標(biāo)注著一個醒目的、鷓鴣銜珠的符號,周圍延伸出無數(shù)細線,連接著烏蒙山、赤水河、回龍灣、懸棺崖、甚至丙安古鎮(zhèn)等具體地點!而在這些細線的關(guān)鍵節(jié)點上,都標(biāo)注著一個小小的、古老的儺面符號!
這像是一幅……描繪祖噬力量分布或者說封印關(guān)鍵點的地圖?!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那個小小的黑色陶罐。契約印記……這里面裝的,難道就是 notebook里提到的、黑水峒背叛者一直尋找的、“地母靈根”的一部分?!或者……是與之相關(guān)的、維系著古老契約的某種“根源”之物?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塊皮革上。上面的圖案意思再明顯不過——林家人(那只手),通過某種方式(苗銀鎖鏈),與祖噬(渦棺鬼手)達成了邪惡的契約或控制關(guān)系!那個邪鳥標(biāo)記,就是林家的徽記?!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如同被一道閃電照亮,驟然貫通!
林家祖輩(林慕堯)偶然發(fā)現(xiàn)了這里的秘密,被力量蠱惑,試圖竊取地母靈根,失敗可能異化。后代(林慕之)繼承了這種貪婪,并可能通過某種邪術(shù)(與黑水峒背叛者合作?)加深了與祖噬的聯(lián)系,試圖徹底控制它,完成先祖未竟的“事業(yè)”。而杜家,作為古老“司祭酒”的后人,血脈中流淌著與祖噬同源又相克的力量,既是鑰匙,也是障礙,所以必須被清除或利用!奶奶似乎知道部分真相,卻無力反抗。儺公、瞽巫、巴人遺脈、甚至像茍伯這樣的人,則是這片土地上古老的守護者或觀察者,試圖維持平衡,卻被卷入其中……
真相殘酷而驚人。
就在她心神激蕩,試圖消化這巨大信息量時——
“呃……”旁邊的阿雅發(fā)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依舊虛弱,卻比之前清明了許多。她首先看到了跳動的火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目光落在了若曦手中的金色絲絹和打開的青銅盒子上。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掙扎著想坐起來:“你……你打開了?!快……快給我看看!”
若曦連忙將絲絹遞過去,扶著她小心坐起。
阿雅的目光快速掃過絲絹上的圖譜,又看向盒中的陶罐和皮革,她的臉色變幻不定,震驚、了然、憤怒、最終化為一種深深的沉重。
“果然……是這樣……林家……黑水峒……他們竟然真的……”她喃喃自語,因激動而引發(fā)一陣咳嗽,緩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抬起頭,看著若曦,眼神復(fù)雜無比。
“這地圖……標(biāo)注了祖噬力量的核心節(jié)點和可能的薄弱點……這陶罐里的東西……或許是……或許是逆轉(zhuǎn)契約的關(guān)鍵……而這皮革……”她指著那個圖案,聲音嘶啞卻帶著冰冷的恨意,“證實了林家就是背叛者!他們與祖噬的扭曲部分達成了邪惡共生,妄圖操控它!”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決絕:“我們必須阻止他們……必須趕在他們下一次血祭之前……利用這些東西……”
她的話音未落——
噗!噗!噗!
河對岸的峭壁陰影里,突然亮起了數(shù)道強光手電的光柱,如同冰冷的眼睛,猛地聚焦在她們身上!
一個經(jīng)過擴音器放大、帶著毫不掩飾殺意和得意洋洋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打破了黎明時分的寂靜:
“真是令人感動啊……絕境求生,還能找到這么有趣的古董……不過,游戲該結(jié)束了。把盒子里的東西,還有那個杜家丫頭,乖乖交出來。否則,我不介意讓這片河灘,成為你們最后的墳?zāi)埂!?
眼鏡男!他們竟然也逃過了泥石流,而且還這么快就找來了!
光柱之后,幾個身影緩緩從陰影中走出,為首的正是眼鏡男,他看起來也有些狼狽,但眼神卻更加陰狠毒辣。他身邊,除了持槍的手下,赫然還站著那兩個黑水峒的蠱師!他們似乎用了某種詭異的方法,也成功脫險,此刻正用貪婪而殘忍的目光,死死盯著若曦……和她手中的青銅盒子。
絕境再次降臨!而且這一次,阿雅重傷,她們幾乎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阿雅猛地將金色絲絹和那塊皮革塞進自己貼身的衣服里,然后將那個黑色小陶罐飛快地塞到若曦手中,用極低的聲音急促道:“拿好它!無論如何不能落在他們手里!有機會……就毀掉它!”
然后,她掙扎著,用沒受傷的手,將那個空了的青銅盒子舉了起來,對著對岸,聲音嘶啞卻帶著嘲諷:“想要?自己過來拿!”
眼鏡男冷笑一聲:“冥頑不靈!動手!除了那個丫頭,格殺勿論!”
槍口抬起,對準(zhǔn)了她們!
黑水峒蠱師也再次舉起了那個蜂窩陶罐和蝕魂刺!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嗚——嗚——嗚——
一陣蒼涼、古樸、卻帶著某種不容置疑威嚴(yán)的牛角號聲,突然從峽谷的上游方向傳來!號聲悠長,穿透力極強,瞬間壓過了河水聲!
緊接著,下游方向也響起了同樣的號角聲!此起彼伏!
對岸的眼鏡男和蠱師臉色猛地一變!
“不好!是那些山里下來的蠻子!”眼鏡男氣急敗壞地吼道。
只見在上游和下游的河面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數(shù)條粗獷的獨木舟!每一條船上都站著幾個身材魁梧、披著獸皮、臉上涂抹著油彩的漢子,他們手持弓箭和長矛,眼神銳利如鷹隼,正是之前遇到過的那支巴人遺脈!
為首的獨木舟上,站著那個臉上有疤的巴狼!他冷冷地掃了對岸的眼鏡男一眼,然后目光落在灘涂上渾身是傷、被圍困的阿雅和若曦身上,尤其是看到若曦手中那個黑色小陶罐時,他的獨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他舉起手,猛地向下一揮!
“放箭!”
咻咻咻——!
密集的、力道極強的箭矢,如同飛蝗般射向?qū)Π叮∧繕?biāo)并非直接殺人,而是精準(zhǔn)地覆蓋了眼鏡男等人周圍的區(qū)域,逼迫得他們不得不慌忙尋找掩體,陣腳大亂!
“該死的!”眼鏡男躲在石頭后,氣得破口大罵,卻不敢輕易露頭。
巴狼的獨木舟快速靠向淺灘。他跳下船,大步走到阿雅和若曦面前,目光掃過阿雅的傷勢和那個青銅盒子,沉聲道:“山魈印……急報……我們……來了。”
他的漢語依舊生硬,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感。他看了一眼對岸被箭雨暫時壓制住的敵人,又看了看虛弱的阿雅,果斷道:“走!先離開!”
他身后的幾個巴人漢子迅速上前,小心地抬起重傷的阿雅,護著若曦,快速向獨木舟撤去。
“攔住他們!”對岸傳來眼鏡男不甘的怒吼和零星的槍聲,但都被巴人精準(zhǔn)的箭矢和獨木舟的掩護擋了回去。
若曦緊緊握著那個冰冷的小陶罐,被巴人漢子護著登上獨木舟。回望那片狼藉的淺灘和燃燒的火堆,以及那個被阿雅用作誘餌、丟棄在原地的空青銅盒子,心中百感交集。
希望、絕望、真相、危機……在這短短一夜之間,如同潮水般起起落落。
古老的契約,邪惡的野心,守護的血脈……所有的線都收緊了。
決戰(zhàn)的氣息,如同峽谷中彌漫的晨霧,越來越濃。
她低下頭,看著掌心那個閃爍著星辰般光澤的黑色小陶罐。
這里面裝著的,會是終結(jié)一切的關(guān)鍵嗎?
還是……另一個災(zāi)難的開始?
獨木舟劃破水面,向著晨霧彌漫的峽谷深處駛?cè)ァ?
身后的槍聲和怒吼漸漸遠去。
但若曦知道,真正的風(fēng)暴,才剛剛開始。
薪火已燃,但能否照亮前路,焚盡黑暗,仍是未知之?dāng)?sh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緊這微弱的火種,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