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少女的尸體最終還是被宋歸溟拖上了船。那對沉重的青銅秤砣被他費力地解下，入手冰涼刺骨，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陰邪之氣。他不敢在危機四伏的葬碑灘水域久留，用裹尸袋將尸體仔細裝好，撒上厚厚一層陳年糯米，捆扎嚴實，立刻調(diào)轉(zhuǎn)船頭，朝著下游張無涯的住處疾馳而去。

張無涯看到宋歸溟拖回第二具“凈陰骨”，臉都綠了，蠟黃的面皮抽搐著，嘴里不停地咒罵：“瘋了！你他媽徹底瘋了！撈了一個不夠，還帶第二個回來？嫌我死得不夠快是不是？！”但當他看到尸體腳踝上秤砣留下的深痕和心口那枚詭異的魚鱗玉佩時，咒罵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秤砣……魚鱗玉……真的是‘全祭’……”張無涯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中充滿了絕望，“九骨齊，河眼開……完了，全完了……”

“閉嘴！”宋歸溟低喝一聲，打斷他的恐懼，“這尸體上有線索！我需要你幫我看看她的死因，還有……能不能從她身上找到更多關于骨陣的信息！”

張無涯看著宋歸溟布滿血絲卻異常堅定的眼睛，又看看那具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裹尸袋，最終頹然嘆了口氣，認命般地指了指那張冰冷的石臺：“抬上來吧……動作輕點！”

裹尸袋打開，少女慘白浮腫的尸體暴露在幽綠的油燈光下。她脖頸上那清晰的、呈竹節(jié)狀的紫黑色勒痕，無疑是致命傷。宋歸溟的心沉了下去，這顯然是謀殺。

張無涯戴上他那副慘白的人皮手套，拿起一把鋒利的小刀，準備仔細檢查尸體脖頸的傷痕，并嘗試尋找其他線索。他的動作小心而專業(yè)，口中低聲誦念著縫尸人的安魂咒語。

然而，就在他的刀尖即將觸碰到少女脖頸勒痕邊緣的皮膚時——

異變突生！

少女脖頸處那道深紫色的竹節(jié)狀勒痕，突然**滲出了大量墨綠色的、粘稠如油脂的液體**！這液體散發(fā)著比之前螢火蟲噴涌時更濃烈、更甜膩的腥氣，幾乎令人作嘔！

液體接觸空氣的瞬間，如同滾油潑水，猛地**蒸騰**起來！化作一片濃稠的、翻滾的**墨綠色霧氣**，迅速彌漫開來！

“不好！”張無涯臉色劇變，反應極快，猛地向后急退，同時厲聲嘶吼：“屏住呼吸！閉眼！是尸腐菌！快退！”

但他的警告還是慢了半拍。宋歸溟離得稍近，又正全神貫注盯著尸體，猝不及防之下，一絲墨綠色的霧氣已然被他吸入鼻腔！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極度腐敗的甜腥和辛辣的灼燒感瞬間沖上頭頂！宋歸溟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轉(zhuǎn)！幽綠的油燈光瞬間扭曲、拉長，化作無數(shù)跳動的鬼火！

幻象，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至！

***血河翻涌：**渾濁的黃河水瞬間變成了粘稠的、冒著氣泡的猩紅血水！師父宋老鬼的身影從血河中掙扎著站起，他半邊身子只剩下森森白骨，被血水腐蝕得滋滋作響，他朝著宋歸溟的方向，張開只剩下牙床的嘴，發(fā)出無聲卻充滿極致痛苦的嘶吼：“歸溟！逃！快逃！別碰凈陰骨！別碰——！”*

***骨紋鎖鏈：**幽龍灣女尸江沉玉那刻滿骨紋的脊椎突然從血河中升起，化作無數(shù)條深青色的、布滿尖刺的鎖鏈，帶著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纏繞住宋歸溟的雙腳腳踝，將他死死地拖向沸騰的血河深處！鎖鏈上冰冷的骨紋如同活物般蠕動，傳遞著絕望和詛咒！*

***亡魂低語：**無數(shù)張扭曲的、腐爛的、充滿怨恨的面孔在血霧中浮現(xiàn)，它們圍繞著宋歸溟，發(fā)出尖利刺耳的、無法分辨內(nèi)容的哭嚎和詛咒，聲音如同無數(shù)根鋼針扎進他的大腦！*

恐懼、絕望、窒息感如同實質(zhì)的枷鎖，將宋歸溟牢牢捆住。他感覺自己正在被血河吞噬，被骨鏈撕碎，被亡魂的尖叫撕裂靈魂！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冰冷和灼痛交替侵襲著他的神經(jīng)。

“嗬……嗬……”他喉嚨里發(fā)出無意識的嗬嗬聲，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眼看就要栽倒在那片致命的菌霧之中！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生死關頭！

“叮鈴——！”

一聲清脆、空靈、仿佛能穿透靈魂的**鈴音**，毫無征兆地在宋歸溟的懷中響起！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刺破了層層疊疊的亡魂低語和血河咆哮！

是江沉玉手腕上的那枚**青銅鈴鐺**！它竟在此時無風自動！

鈴聲如同冰錐，狠狠刺入宋歸溟混沌的意識海！纏繞他雙腳的骨紋鎖鏈應聲寸寸斷裂！血河幻象和無數(shù)亡魂面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波動、扭曲，然后轟然破碎！

宋歸溟猛地一個激靈，從恐怖的幻境中掙脫出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胸膛。眼前依舊是張無涯那間幽暗的工坊，墨綠色的菌霧還在彌漫，但濃度似乎減弱了一些，而且仿佛畏懼著鈴聲，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微小的空白地帶。

他下意識地看向懷中，那枚青銅鈴鐺正靜靜地貼著他的胸口，鈴身還在微微顫動，散發(fā)著溫潤的微光。

而另一邊，張無涯雖然退得快，但還是吸入了一絲菌霧。他癱倒在墻角，臉色發(fā)青，雙目緊閉，身體不住地痙攣，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顯然也陷入了恐怖的幻境，只是不如宋歸溟剛才那般兇險。

墨綠色的菌霧在工坊里彌漫，翻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帶著致命的誘惑和殺機。鈴鐺的余音在空氣中回蕩，暫時護住了宋歸溟。他看著墻角痛苦掙扎的張無涯，又看看石臺上那具仍在滲出墨綠液體的少女尸體，一股寒意伴隨著強烈的求生欲涌遍全身。

這墨綠色的霧，就是古人談之色變的“怨氣化煞”？它到底是什么？！

“腐厭（Necroticus-X）……”一個虛弱卻充滿恐懼的聲音從墻角傳來。張無涯不知何時掙扎著睜開了眼睛，他眼神渙散，嘴角溢出一絲白沫，艱難地喘息著，死死盯著那片菌霧，“古書……古書里叫它‘腐厭’！專生在……極陰之地……的尸身上……靠吸食活人……陽氣……致幻……要命……”

專食活人陽氣的尸腐菌！古人所謂“怨氣化煞”的真相，竟是一種恐怖的微生物！

宋歸溟看著那片翻滾的墨綠色死亡之霧，又摸了摸懷中漸漸平息下去的青銅鈴鐺，第一次對“凈陰骨”背后隱藏的恐怖力量，有了切膚之痛的認識。這僅僅是第二具尸體帶來的劫難，后面……還有七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