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一聲低沉、暴戾、仿佛來自九幽深淵的劍鳴，如同無形的冰錐，狠狠刺入李輝的耳膜！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動作和思緒！
他沾著程瀟鮮血的手指，僵在距離自己左臂傷口繃帶不足一寸的地方！指尖那點微小的、溫熱的血珠，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戰栗！
冰冷的、帶著純粹毀滅意志的鋒銳氣息，如同無形的枷鎖，瞬間將他全身籠罩！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著危險！那柄躺在程瀟身邊、墨色古樸的長劍，劍身上那些黯淡的玄奧紋路正流淌著絲絲縷縷微不可察的暗金光芒，如同沉睡兇獸睜開的冰冷豎瞳，死死鎖定了李輝那只“不軌”的手！
警告！赤裸裸的、致命的警告！
李輝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頭部，又在瞬間被凍結！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無法抗拒的恐懼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毫不懷疑，只要他的手指再往前移動半分，那柄兇劍會毫不猶豫地爆發出撕裂一切的劍氣，將他那只手，甚至他整個人，絞殺成漫天血霧！如同巷口那個被劍氣撕碎的“戰熊”殺手一樣！
他猛地縮回了手！動作快得如同被烙鐵燙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巨響，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冰涼的布料緊貼在皮膚上，帶來陣陣寒意。
他驚魂未定地看向那柄墨劍。暗金色的微光已經斂去，劍身恢復了深黯如墨的沉寂，仿佛剛才那恐怖的警告從未發生。但那股冰冷的、若有若無的鋒銳氣息，依舊如同無形的毒蛇，纏繞在周圍的空間里，無聲地宣示著主權——這具身體，這流淌的血液，屬于它，屬于“劍無愁”！
李輝大口喘息著，如同離水的魚。他低頭，看著自己僵在半空、微微顫抖的手指。指尖上，那點屬于程瀟的、帶著奇異清新氣息的暗紅色血珠，在昏黃搖曳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剛才那瞬間的悸動和渴望，被冰冷的恐懼徹底碾碎，只剩下深深的后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
凈化…這血液里蘊含的力量，是希望，更是禁忌！是能救命的圣藥，也是能引來殺身之禍的詛咒！而程瀟…這個被上城拋棄、身世成謎的“天才”，他體內沉睡的，到底是人…還是披著人皮的兇器？
“哼…”一聲沙啞、帶著濃濃嘲諷的冷哼從旁邊傳來。
老瘸子停下了給喬菲菲包扎的動作，渾濁的老眼斜睨著李輝，嘴角咧開一個幸災樂禍的弧度，露出幾顆焦黃的牙齒?！靶∽印瓏L到味兒了？心癢了？”他陰陽怪氣地低語，聲音如同夜梟，“告訴你…那血，是寶貝，也是催命符！沒那個命格，沾了…嘿嘿…”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再說下去，但那笑聲里的陰冷和警告，不言而喻。
李輝臉色鐵青，狠狠瞪了老瘸子一眼，卻沒反駁。他默默地將那只沾著血珠的手指在褲腿上用力擦了擦，仿佛要擦掉什么不潔的東西。隨即，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重新落在喬菲菲身上。
老瘸子的“治療”雖然粗暴血腥，但效果確實立竿見影。喬菲菲左臂傷口處，那觸目驚心的暗紫色腫脹已經消退了大半，只留下邊緣一圈淡淡的紫痕。翻卷的皮肉不再流出惡臭的膿血，創面呈現出相對正常的暗紅色，雖然依舊猙獰，但那股腐敗的甜腥味已經淡不可聞，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帶著鐵銹氣息的血腥味。她的呼吸雖然微弱，卻平穩悠長，臉上那層籠罩的死灰之氣也消散了，雖然依舊蒼白，但至少能看到一絲屬于活人的生氣。生命體征，奇跡般地穩定了下來。
老瘸子用布條仔細包扎好傷口，動作雖然依舊談不上溫柔，但比之前縫合程瀟時好了太多。他站起身，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疲憊、肉痛的看著那被他用掉了珍藏的藥膏和一絲完成杰作般自得的復雜表情。
“命…暫時吊住了?！崩先匙佑闷撇疾亮瞬潦?，聲音沙啞，“但虧空太大，毒雖然清了，身子骨也快被掏空了。需要好東西補…下城那些垃圾糊糊沒用，得是精菜，肉，最好是變異獸的心頭精血…還有干凈的…”他話沒說完，但眼神瞟了一眼角落里堆放著的、幾個蒙著厚厚灰塵、顯然空置已久的干凈水桶，意思不言而喻。
李輝的心沉了下去。精菜？肉？變異獸精血？在這混亂、貧瘠的F27區，這些無異于天方夜譚！干凈的飲水更是稀缺資源！他們現在身無分文，唯一的“財產”就是程瀟那點能凈化瘴毒的血液，但那柄兇劍…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那柄沉寂的墨劍，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報酬?！崩钶x的聲音干澀，看向老瘸子。他知道，對方絕不會白白出手。
老瘸子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如同聞到腥味的鬣狗。他貪婪的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程瀟，尤其是在他那剛剛縫合、糊著黑色藥膏的手腕上停留。“嘿嘿…簡單?！彼炅舜晔郑樕蠑D出貪婪的笑容，“剛才那點血…不夠老子研究的！再給半碗！就半碗！老子保證，給這小女娃用的藥，再上一個檔次！”他指著喬菲菲，又補充道，“還有…那柄劍！讓老子仔細看看！就看看！絕不碰！”
“你做夢！”李輝想也不想，斷然拒絕！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匕首再次握緊，指向老瘸子。半碗血？以程瀟現在油盡燈枯的狀態，再放半碗血，和直接殺了他有什么區別？至于那柄兇劍？連靠近都帶著致命威脅，還“看看”？這老東西簡直是癡心妄想！
“那就沒得談了！”老瘸子臉上的貪婪瞬間化為惱怒，他指著被堵死的巷口和一片狼藉的棚屋廢墟，“看看！看看老子的家當！全被你們毀了！還有老子這條命！差點交代了！這點要求不過分吧？要么給血給劍看！要么…”他眼神變得陰冷，帶著赤裸裸的威脅，“你們現在就滾！帶著這兩個半死不活的累贅，看你們能在這F27區的耗子洞里活幾天！”
氣氛瞬間再次緊繃！
李輝額角青筋跳動，握著匕首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老瘸子的話雖然難聽，卻是赤裸裸的現實。帶著兩個重傷員，身無分文，在這危機四伏的F27區，他們寸步難行！可是…程瀟的血和那柄劍…
就在這時！
“咳…咳咳…”一陣微弱而壓抑的咳嗽聲響起。
是程瀟！
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眼瞼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眼神渙散，焦距模糊，顯然意識還未完全清醒。但他似乎聽到了爭吵，無意識地發出聲音。
“程瀟！”李輝立刻蹲下身，警惕地擋在他和老瘸子之間，“感覺怎么樣？”
程瀟的嘴唇艱難地翕動著，發出微弱的氣流聲，幾乎聽不清。李輝將耳朵湊近。
“藥…空…瓶子…”程瀟的聲音斷斷續續，如同蚊蚋，卻帶著一種執拗。
李輝一愣。藥？空瓶子？隨即他猛地想起！在F32區程瀟那個狹小的蝸居里，床頭堆疊的空營養膏管子旁邊，似乎…確實一直掛著一個用細繩系著的、小小的、空空如也的玻璃藥瓶！那是他母親用過的特效藥瓶！程瀟一直貼身帶著，像個護身符！
李輝迅速在程瀟身上摸索。很快，在他貼身內襯的口袋里，摸到了一個硬硬的小東西。他掏出來一看——果然是一個拇指大小、晶瑩剔透的玻璃小瓶！瓶口用軟木塞塞著，里面空空如也，瓶身沒有任何標簽，只在底部印著一個極其微小的、如同眼睛般的金色符號。瓶身被摩挲得非常光滑，顯然被主人無數次地握在手中。
“是…是這個嗎？”李輝將小瓶遞到程瀟眼前。
程瀟渙散的瞳孔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聚焦，他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喉嚨里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給…他…”
李輝瞬間明白了程瀟的意思！他猛地抬頭，看向一臉不耐煩的老瘸子，將那個空藥瓶用力地、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氣勢，扔了過去！
“拿著！”李輝的聲音冰冷，“報酬！夠不夠？！”
老瘸子下意識地接住那個飛來的小瓶。入手冰涼光滑。他低頭一看，當目光觸及那個瓶底微小的金色眼睛符號時，他渾濁的老眼驟然瞪大！如同見了鬼一般！臉上的貪婪、惱怒、威脅…所有的表情瞬間凝固、碎裂！
“這…這是…”老瘸子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尖銳而顫抖，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他像是被燙到一樣，差點將瓶子丟出去，但又死死攥住，如同捧著什么極度危險又極度珍貴的東西！他猛地抬頭，看向李輝，又看向昏迷的程瀟，眼神里充滿了驚疑、恐懼和一種仿佛窺見了天大秘密的駭然！
“‘恩賜’…上城特供…‘凈蝕’…核心實驗室…”老瘸子語無倫次地喃喃著幾個破碎的詞組，每一個詞都帶著令人心悸的分量！他看著那個空瓶，又看看程瀟，最后目光落在程瀟手腕那被黑色藥膏覆蓋的傷口上，仿佛要將兩者聯系起來，卻陷入更深的混亂和恐懼。
“不可能…不可能啊…”老瘸子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踉蹌著后退一步，靠在廢墟的殘骸上，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慘白和巨大的茫然。
李輝也被老瘸子這劇烈的反應驚住了。他只知道這個空瓶對程瀟很重要，是他母親的遺物，卻沒想到這空瓶本身，似乎就代表著某種足以讓這老東西魂飛魄散的秘密！上城特供？核心實驗室？這些詞匯如同沉重的鉛塊，砸在李輝心頭，讓他更加清晰地意識到，程瀟的身世背后，隱藏著何等恐怖的漩渦！
“夠不夠？！”李輝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再次厲聲喝問，匕首的鋒刃在昏暗中閃爍著寒光。無論這瓶子代表著什么，此刻，它就是籌碼！
老瘸子像是被驚醒，渾身一顫。他看著李輝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那個如同燙手山芋般的空藥瓶，最后目光掃過昏迷的喬菲菲和氣息奄奄的程瀟。他臉上的表情劇烈地變幻著，貪婪、恐懼、算計、忌憚…最終，他如同斗敗的公雞般頹然垂下頭，長長地、帶著巨大不甘和一絲解脫地嘆了口氣。
“夠了…夠了…”老瘸子的聲音沙啞無力，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媽的…算老子栽了…”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空藥瓶揣進懷里最貼身的口袋，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和恐懼。隨即，他不再看李輝，也不再提血和劍的要求，如同躲避瘟疫般，轉身在廢墟里翻找起來。
這一次，他拿出了幾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包，還有一小罐散發著清冽草藥香氣的淡綠色藥膏——這顯然是他壓箱底的寶貝。他將藥包和藥膏扔給李輝。
“最好的傷藥和補氣散。外敷內用，上面有標記?！崩先匙拥穆曇艋謴土酥暗睦淠?，甚至帶著點自暴自棄，“趕緊帶著他們滾！別死在我這破地方！晦氣！”他揮著手，像是驅趕蒼蠅，隨即一瘸一拐地走到廢墟最陰暗的角落，背對著他們坐下，不再言語，背影透著一種巨大的疲憊和心有余悸。
李輝接過藥，看著老瘸子那副模樣，心中疑竇叢生，但此刻也顧不得深究。他迅速檢查了一下藥包，確認無誤后，立刻開始行動。他先小心翼翼地將那清冽的淡綠色藥膏涂抹在程瀟手腕那丑陋的縫合傷口上，又撬開程瀟的嘴，將一些氣味辛辣的補氣散混著一點珍貴的飲水，強行灌了下去。程瀟在昏迷中無意識地吞咽著，眉頭緊蹙，但氣息似乎稍微平穩了一絲。
接著，他又為喬菲菲重新處理了傷口，敷上藥膏，同樣喂了補氣散。
做完這一切，李輝也累得幾乎虛脫。他靠著冰冷的巖壁坐下，將程瀟和喬菲菲護在靠墻的內側。他手中緊握著匕首，目光警惕地掃視著被堵死的巷口和棚屋廢墟的每一個陰影角落。老瘸子蜷縮在角落的黑暗里，一動不動，如同雕塑。
廢墟內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三人微弱的呼吸聲，以及遠處F27區永不消停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混亂聲響。
疲憊如同沉重的山巒壓下來，眼皮重若千斤。但李輝不敢睡。他腦海中反復回蕩著剛才發生的一切：程瀟鮮血凈化毒素的奇跡，墨劍那冰冷致命的警告，老瘸子看到空藥瓶時如同見鬼的駭然…還有那個瓶底的金色眼睛符號…“恩賜”…“凈蝕”…核心實驗室…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黑暗中的鬼火，明明滅滅，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向。程瀟…他到底是什么？他母親…又是誰？那空藥瓶里曾經裝著的“特效藥”…真的是藥嗎？
他低下頭，借著昏黃搖曳的燈光，看向自己左臂的繃帶?？噹н吘?，之前觸碰程瀟血珠的地方，似乎…隱約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清涼？那隱隱作痛的傷口，痛感…好像減輕了那么一絲絲？
是錯覺？還是…
李輝猛地甩了甩頭，將那個荒謬而誘人的念頭強行壓下去。他不敢再想。那柄墨劍冰冷的警告猶在耳邊。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廢墟的破洞，望向F27區那永遠被昏綠燈光和輻射塵籠罩的、壓抑得令人窒息的穹頂。黑暗無邊無際。
活下去…翎默用命換來的機會…
可前路，卻仿佛比這廢土的瘴毒更加黑暗，更加兇險莫測。